罗鹏有些不太确定地说：“我听爱玲说，方茗慧好像是想卖掉这批画。”

“她现在很缺钱吗？”这话林语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

“我估计她现在手里面有些紧。”罗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了，“她跟我姑父分手之后，她自己在成都的那家装饰公司又卖给她原来的合伙人了。她在英国生活了那么久，人民币兑换成英镑去花，那个钱就变少了很多。她原来赚的钱支撑到现在，可能也花得差不多了，她又没有什么其他的收入来源，所以才想到了卖画的。”

“但是她现在没有什么名气，那些画能够卖得了多少钱呢？”林语有些担心。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爱玲说的。但是爱玲叮嘱我，说这些话千万不能在方茗慧面前讲，方茗慧身上的文艺气质很重，说这些怕伤了她的自尊心。”罗鹏转述着周爱玲的话。

“周爱玲跟方茗慧关系怎么这么好？”林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方茗慧在伦敦就医时，通过她，周爱玲认识了杜建国。后来，周爱玲成为了杜建国的新任女友。虽然那个时候，方茗慧已经跟杜建国分手，但在一般的女人那里，两人之间的关系多少会有些别扭，很难成为朋友，但是这两个女人却是例外，不仅不心存芥蒂，反而互为欣赏。

“也许是惺惺相惜吧，她俩都觉得自己是强势的男性世界中，独自求生的孤独女人。她俩相互之间都很钦佩对方的才华和能力，而且她们的性格也很相似，都是属于依靠自己的实力去打拼，并不想依赖男人过日子的女人。”罗鹏对方茗慧和周爱玲这两个女人，都颇有好感。

“那我先给我朋友打个电话，说说这事。完了，我再把她的手机号码给你，你们自己去谈。”林语不知道严虞肯不肯接这种可能是赚钱不多的项目，就想先给她聊聊，她有兴趣的话，再接这个活儿也不迟。

林语跟罗鹏通完话之后，马上打电话将方茗慧这事告诉给严虞，没想到严虞却很爽快，说她一定想方设法帮方茗慧把这场画展办成功，即使没什么钱赚她也干，反正公司那些人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就当是练练兵也不错。

林语很高兴地将严虞的电话号码发给罗鹏，让他们自己去具体磋商。

几天之后，严虞告诉林语，她帮方茗慧物色到了一家极好的私人画廊，那家画廊除了可以帮方茗慧办画展，还可以帮她代为销售那些作品。

四月初的一天，林语一大早回到公司，一走进她的办公室，就看到她的办公桌上，一张封面设计得春意盎然的请柬，正沐浴在春日温暖的阳光里。

林语拿起来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方茗慧派人送来的，邀请她参加她的个人画展的帖子。

这几天，杜建国也回成都了，但是他好像很忙。林语每次向他请示工作，他都简短的几句话说完，就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林语不知道方茗慧的画展杜建国去参加不，她不敢就这事去问他。

2005年4月9日，方茗慧的画展在青羊区一家颇有名气的私人画廊中，如期举行。

那天正好是周六，是林语探视宝宝的时间。她决定带着孩子一起出席方茗慧的画展，顺便让他出来兜兜风、见见世面。

林语的车上没有安装儿童安全座椅，她怕孩子一个人坐在车上不安全，就不敢自己开车。李峻峰本来答应过来接她和宝宝一起去的，但是他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最后，林语只好自己打车去那家画廊。

成都的天气，一到四月，就好像一下子从冬季到了夏天。连续几个大太阳，就将整座城市烘烤得有些闷热起来。人们从穿毛衣马上到穿短袖，中间连个穿衬衣过渡的时间都没有。抱着宝宝时，林语的身上，还是略微有些出汗。

当他俩打着出租车赶到的时候，这场名为《异采天空——方茗慧个人画展》的展览已经开始。

林语和宝宝刚到展厅门口，就见到了徐洁。

徐洁很喜欢宝宝，一见到他就伸手把他抱了过去。

此时，展厅门口人来人往，严虞公司请的礼仪小姐一看见她们，就把她们往里面请。

人群中，林语见到了身穿白色拖地长裙的方茗慧，那么的清新、淡然，如屹立于浊世中不沾一丝风尘的水莲花。

方茗慧一见林语他们一行人到了，忙穿过人群向他们走了过来。方茗慧的一只脚轻微的有些跛，步速也比常人略慢，但是走起路来却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风情。而她身上的那条长裙，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是一条很长的裙裤，裤腿没过脚背和鞋跟，很好地遮盖住了方茗慧那双定制的、鞋底厚薄不一的白色坡跟皮鞋。

眼前的方茗慧有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如果说以前的方茗慧就像是一株美丽的木棉，坚毅、刚强，美得炽烈、耀眼；那现在的方茗慧更像一枝迎风摇曳的白荷，纤弱、娇柔而又傲然挺立。任谁见到她，都会被她深深吸引，目光久久不舍离开。

方茗慧看着徐洁怀中的宝宝，并没有问她俩这孩子是谁，而是看着他，爱怜地笑了起来。

郑志浩的去世，报社发了一个半版的讣告，成都整个传媒圈和地产界的人都知道。郑志浩还在报社工作的时候，跟电视台合作做的那个房产高端访谈节目，在各大地产商中颇具影响力。

那个节目曾经做过一期杜建国的专访，采访提纲最后的确认工作就是由方茗慧和郑志浩共同完成的，方茗慧对郑志浩的专业素养和策划能力非常欣赏。她甚至曾经动过念头，想让杜建国将郑志浩挖到建平集团来，担任他们的企划总监。

但后来，她自己在建平集团里面的地位都有些难保，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方茗慧刚一回到成都，就已经听人说过了郑志浩的事情。说郑志浩跟林语结婚之后不久就去世，留下了他和前妻生的一个孩子。而且林语竟然不计前嫌，还收养了那个孩子一段时间。

方茗慧知道徐洁并没有结婚，那林语和徐洁带着的这个孩子，除了是郑志浩的，应该不会是旁人。

林语笑着向她问好，方茗慧点了点头，叫她们去签到台领小礼品。

签到台边，严虞亲自值守。她见到林语和徐洁来了，忙站起身来迎接。

林语看了看，方茗慧所说的小礼品，其实是一本印刷非常精美的画册。严虞说，里面的作品就是今天画展选出来的精品。

方茗慧和严虞忙着招呼其他的客人，就叫林语和徐洁自己慢慢参观。

林语看了下展厅里面的人，并没有看到杜建国和章军的身影。

她问徐洁，“章军呢？”

“不知道，大概是出差了吧。”徐洁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林语怕徐洁没有抱惯孩子，会累，就从她的手中将宝宝接过来，抱着他一幅画、一幅画地看着。

在展厅的一个角落里，林语被一幅题名为《心海•船》的油画深深吸引。她觉得画中的这幅场景异常熟悉，只是不知道这景象是自己亲眼见到过，还是曾经在她的梦境里出现过，或者仅仅是潜藏在她的意识中。

画面上，一个男人孤独地站在一条小小的船上，这船不同于我们在古书或者是现实生活中所看见的常规的船的形状，它更像意大利被称作“刚朵拉”的那种船头尖尖、船身狭长的小船。

那个男人面目模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见银白的月辉闪烁在他的肩头和浅色的发梢上，在他的身后，依稀可见城市的灯火。

如果目光只放在这个男人身上，这只是一幅普通的夜景图，但只要你的眼睛移向这个男人所站的船下的水面上，你就会有一种被催眠一般的感觉：一圈一圈的海浪将这条小船重重包围，暗绿、深蓝的海水泛着月华的涟漪，就像回忆将人层层包裹，又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让人的心一直往下坠、往下坠，直到跌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未知世界。

这3D效果一般的水波，给人一种奇幻感，林语觉得如同自己初次见到梵高的《星空》一样的眩惑与震荡。她不明白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会有这样的人生体验，会创作出如此炫目的画作来，她很想问问方茗慧。

这个时候，方茗慧带着客人恰好经过林语的身边，林语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手，“方小姐，这幅画是虚构的，还是写实的？”

方茗慧很深地看了林语一眼，“这是我去年在威尼斯，一天晚上在岸边散步的时候看见的情形，完全写实，但是看起来很不像是吧？”

林语点了点头，“它更像一个人的梦境，因为不可知，所以让人感到惶惑。”

方茗慧听到林语这话以后，神情之间突然变得有些恍惚。她若有所思地微笑着，没有立即答话。

这时，门口的礼仪小姐过来请方茗慧，说又有客人到，方茗慧向林语点了点头，跟她身旁的客人说了声“失陪”后就走了。

林语仔细看着这幅画下面的标价，她数了一下数字后面的零，对徐洁说：“我想买下这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