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姐姐这两个字,穆震猛然想起旁边的柳如烟,霎时心头一凛,却又旋即释怀道,“大师,母亲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么?”
“不敢说都想起来了,只是一些片段……” 印涵道尊道。
“那么……她应该是记得姐姐的……”穆震看着徐千鹤心头微动,“那么,她为什么不肯认姐姐呢?”
“或许是不到时候吧。”印涵道尊道,“她脑中的记忆很乱,恐怕会出一些偏差。”
“这样么……”穆震顿了一顿,又问,“那我娘亲的病情如何?”
印涵道尊只道,“前糟的施针已然白费,穆夫人强行冲破穴道,这对自身损伤极大,不能再任由如此,只得尽快重施回针。只是……只是之后穆夫人更要小心服侍,再受不得半点情绪波动了,否则,再无回天之力……”
穆震抖了一抖,“如此时节,我实在不能再瞒娘亲,这要如何情绪再无波动?”
“那便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印涵道尊道。
“什么?”
“彻底封了那部分记忆。”印涵道尊道,“穆施主也知道,你母亲的病久治不愈,就是因为那一段记忆太过刻骨铭心,所以我替她看治之时为保万全,不得不封此记忆。如今穆夫人情绪激荡,损伤身体,施主又无法保证这段记忆不会给她带来又一次的伤害,那么只有彻底斩断旧事,才能保的穆夫人一命……”
“就……只能如此么?”
“这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穆震眼眶微红,徐千鹤留在桌案上的琵琶还在,穆震突而就想起了齐清灵抱着的那一把……
“大师,过几日再施针,行么?”穆震微微哽咽道,“我还要等一桩消息,如果等不到就做到决断,这对姐姐来说,太残忍。”
印涵道尊叹了一声,“我能等的,穆夫人却未必等的,施主还是早做决断的好。”
“那么便今夜如何,给我半天的功夫,我去找到姐姐,再来决断。”
“这……”印涵道尊愣了一愣,“穆夫人的病情,自然是越早治疗越好,多耽搁一刻,便会更多一分危险……”
穆震忽而笑了两声,“竟是,半点也不由人啊……”
印涵道尊念声“阿弥陀佛”,“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 彼法因缘尽,是大沙门说。若是有缘,自然由人,若是无缘,强留无用。施主,还需早做决断。”
穆震呵呵叹了两声,“那便……有劳大师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穆震恍惚从天边瞧见了佛光,然而只是一个转眼,便又寻觅不得。
从头到尾,如烟都只守在穆震身边,静静地,一句话也不说。
“是有人在念经么?”穆震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忽而来了一句。
“没有。”如烟答,“是你的心不静。”
“对,我的心不静。”穆震叹了一声,“我的心又如何能静?当初姐姐便因为母亲‘忘’了她,不肯来看看我们,同我们多说说话,如今母亲真的再也记不起来了,我……我再找不回姐姐了……”
“亲人就是亲人,何来找得回找不回一说?”如烟道。
穆震苦笑道,“便是亲人,太久远的别离,以及漫长的等待无依也会磨去那人所剩的所有坚持。你不懂……我却明白……在我跟着娘亲颠沛流离,几欲死掉的时候,我们想的更多的只有活着……亲人?一个已经彻底从记忆中抹去的亲人,便是有朝一日光鲜亮丽的回到你的眼前,又怎么去证明自己的存在呢?因为当年守着的那个人,以及在颠沛流离中死掉了啊……”
如烟抱着穆震的肩,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背上,安慰道,“震哥,你不要担心,就算是忘了,牵绊还是在的,那是怎么也剪不断的。”
“我只希望姐姐能明白。”穆震道,“可是……”
“可是我们已经隔了太久太远了……”穆震喃喃。
天边红日落下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与此同时,穆震派出去打探徐羽仙下落的人马也刚好赶回。
所有的踪迹都在劈波潭前戛然而止,便是柳家的人再怎么不肯放弃的四处寻找,也再寻不出一分线索。
所以那人,应该是在劈波潭没了……
再无其他。
一时间穆震竟不知该用怎样的情绪来面对这个消息。
他那个姐姐,那个长大后只匆匆见了几面的姐姐,那个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一起谈谈心说说话的姐姐,就这么悄悄的没了。
没了,什么东西都没剩下,唯一留的那把琵琶,也都在别人那里……
然而转念一想,徐千鹤的病情却是再无忧患了,可是这实在不是一件能让人高兴起来的事。
世上从来没有双全的好事,倒是有连番而至的祸事。
穆震守在床边,又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床上的那人睁开眼。
“震儿。”徐千鹤瞧着他宽慰的笑,“我没事了,我现在觉得很轻松。”
穆震心头一梗,“娘亲真的觉得很轻松?”
徐千鹤点点头,“我现在感觉很舒坦,再没有以前那种胸闷气短的症状了。现在想来却是奇怪得很,明明我什么都没遇上过,怎么老是心神恍惚的呢?”
“母亲是不是忘了什么?”
徐千鹤笑道,“我忘了什么还会认得你?你且放心,母亲都好着呢。”
“那,母亲可记得……羽仙羽仙,羽化之仙?”
“羽仙?”徐千鹤偏头想了一会儿,“这是个人的名字?倒是蛮好听的,像个姑娘的名字。怎么,这是震儿认识的人要介绍给我认识?”
穆震摇摇头。“不是,我就随口一提,看看母亲是否真的好了。”
徐千鹤又笑了一声,“你这孩子,这也要试。且放心,真的好了。只是我还是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得了这种病?我记得书里说的,这种病都是忧思忧虑所致,我能有什么忧思忧虑?”
“哦,那是母亲族里带着的病。”穆震淡淡道。“这番请名医治好了,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原来是祖上所带啊。”徐千鹤叹了一声,终于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