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出的检查在一开始就受到的阻挠,不是别的,姜息很配合地躺下来,但阿出发现姜息的衣服非常难脱。
不知为何,今天姜息不仅回来得早,穿的衣服也很华丽繁杂。
阿出刚刚扒掉姜息穿在最外的一层月白色外袍,看着姜息里面穿着的交领水蓝色外衫手足无措。
“只是一些轻伤,阿出其实没必要看这么仔细。”姜息也不告诉阿出怎么穿脱这些衣服,带着调侃意味说道。
阿出不理会姜息的调侃,隔着一层衣服,他用了產先生刚刚教给他的判断伤口是否黏住衣物的方法;抓着外衫里衣在自己摸到的伤口附近轻轻向上提起,如果不能提起,就证明伤口和衣物黏连了。
不过姜息的情况不一样,阿出刚想往上提的时候,就看到水蓝色外衫上有浅浅淡淡的水痕,虽然已经干了,但正好在阿出摸到的姜息的伤口附近。
“你没有理由绝对不会说无用的话,果然伤口这几天,都没有好就在穿脱衣服的过程中反复创伤,怪不得有血腥味。”阿出把姜息的外袍叠好,捧在手中,说话时哽咽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阿出,你哭什么……”姜息的叹息声很温柔,让阿出无声落下的泪滴落得更快了。
“公子不是一直让我称兄长吗?兄弟连心,兄长受了伤,做弟弟的不能及时发现,我内心感觉到了羞愧。”阿出拉住姜息的手,感受着姜息有点虚弱的脉搏,这样说道。
“阿出,你这几天都没有机会见到我,又怎能可能发现伯英大哥都没有发现的情况。”姜息安慰着阿出,看到阿出沉浸在情绪中无法自拔,转而说:“阿出不是说给我诊治吗?现在诊断出来了,难道不给我治病吗?”
姜息背对阿出躺着看不到,阿出虽然沉浸在悲伤愧疚的情绪中,手中也没有停下来准备工作。他已经从產先生给他自己换药时常用的小柜子中找出了药膏、布条、剪子,在姜息身边放好。
“好的,我这就去为公子打水。”阿出抹了一把眼泪,还不忘把长袍盖回姜息身上,生怕自己出去的短短时间里就会让姜息着凉。
姜息对于阿出的动作有点哭笑不得,尤其阿出还在出门时特意叮嘱了不要动,简直就是把姜息当做容易破碎的珍宝。不过说到底,姜息还是很享受被阿出这样珍视着的。
不一会儿,姜息听到门响了一声,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过去,确发现是產回来了。
產正斜斜靠着门口,很不正经地把衣摆一撩,对着门外说:“我还以为今天来了什么贵客,原来是小出的兄长殿下呀。”
“產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了!”姜息听到水声和阿出惊喜的声音,不过很快,这惊喜的声音变得比较忐忑且开始变得结巴了:“那个……產先生啊……公子他……”
姜息听着就知道阿出刚刚说服自己进到產的屋子里的时候的那些话,连阿出自己都没有把握。
“我知道,”產冲着姜息扬了扬下巴,继续说:“他身上的血腥味老远就能闻得到,我还在想你得要多久才能明白你家可怜的兄长殿下伤口尚未痊愈就在外面到处挥洒激情。”
姜息不作反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產,產也毫不示弱,一眼瞪了回去,口里继续说着:“说实话,看起来无论在哪个国家,公子殿下们都活得很逍遥,每日饮酒,与幕僚宴会,抱着美人忧虑天下呵。”
姜息这时看產的眼神就是完全的阴森了,他一想到门外正在打井水的阿出,把產刚刚说的话全部听到耳朵里,就不舒服。
没错,姜息承认自己确实有一段时间,尤其是在没有和阿出第二次相遇之前,自己确实是流连在美人的怀中,与客饮酒,从小窗中观赏美景。
那段时间,只是个意外,因为歧国的事情实在是给了姜息太大的打击。姜息一度觉得自己在外的那些美名,包括闻名天下的公子息,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有美名有什么用呢,反而让自己拘束于公子息这个名头,自己的叔父找了些杀手来杀自己,自己也只能四处逃窜。从一个国家流亡到另外一个国家,自己的家乡都不能回,只能像一只狗一样狼狈。
所以自己才会沉迷于自己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触碰的美色,天天喝那些让人迷醉失去的斗志的酒,自己把自己荒芜。
直到遇到阿出,阿出的经历,阿出的性格,都让姜息恍恍惚惚的,虽然出身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姜息莫名觉得阿出和自己很像。
所以才会这样,姜息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够了,他不需要让阿出的人生也变成这样。姜息希望在自己的庇护下,阿出能有一个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生。
“公子做的事情都是有自己的道理。”阿出的脸绷得紧紧的白白的,端着木盆和毛巾,从產还站着的门口挤了进来。
姜息听到这句话,心中多了不少酸涩的感觉。
阿出虽然年龄小,可是已经历经了好几任收养者,在某种方面,为了不被嫌弃,阿出懂事得让人心疼。
就像这样,姜息知道阿出可能确实对自己有一些超出收养者兄弟之外的感情。阿出不知不觉中总会无意识流露这些感情,姜息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想到这里,姜息感觉到身上一轻,阿出拿走了披在他身上的外袍。
“先生,能不能拜托您帮忙叫伯英大哥给公子送一套衣服过来,公子身上的衣服不能穿了。”阿出在姜息的衣服上比划了一下剪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声音中带着羞赧和產说话。
“我知道,”產饶有兴趣地盯着姜息看了一两秒,视线向上移了移又看到阿出哀求的眼神,挥挥手向门外走去:“放心,等会衣服会放在石台上的,我今晚与人还有约,不会回来了。”
因为阿出为了方便坐着紧挨姜息,姜息能很明显感受到阿出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这让姜息更清楚阿出不是一个孩子了的这个事实,可能在原来的收养者里,有人早早就教会了阿出情与爱的事情。所以產一说一些多余的事情,阿出就会变得很敏感还想得很多。
这个事实让姜息变得更加心疼阿出。
在姜息出神的这段时间里,小医师阿出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独立外伤治疗。
阿出先是在离姜息身上伤口有一些远的地方剪开了姜息的衣服,然后顺着伤口的走势,把黏连在伤处的衣物尽量剪到最小,多余的衣物被阿出扯下来扔在一边。
由于姜息穿的衣服阿出无论怎样都不能理解穿脱的方式,阿出就给姜息全部剪了。地上先是满满的水蓝色碎布片,然后阿出剪到姜息和外衫差不多构造的里衣了,同样是阿出不知如何穿脱,地上又多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布片。
衣物剪得差不多的时候,阿出终于能够好好观察姜息的伤口了。
姜息身前并没有伤,只是背后有纵横交错的三条伤口,和伤口黏在一起的白色布上充斥着暗褐色和暗黄色的痕迹。
这三道伤口比平日里阿出能够见到的伤口还要可怕,尤其是这个伤口被衣物黏连着的时候,阿出觉得事情棘手到了极点。
姜息的身体没有大家以为得好,如果是个老江湖硬汉子,拉起布直接撕扯就行,可姜息,身体现在非常得弱,随便动一下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阿出只得用布沾一点点水,先帮姜息洗下伤口边上的污血瘀血,然后提着布条一点点,把布条都擦下来。
“阿出的手艺很不错,和產先生学到了很多吧,以后可以治不敢治的病了吧?”阿出敏锐地意识到,一提到產先生,姜息笑容中就有一些难以琢磨的部分。
“公子,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您只要受伤了,就一定要告知于我。”阿出在把最后一截布拿下来以后,沉默地望着脚底下用来洗净抹布的血迹的木桶因为血的侵染,里面原本的清水现在散发着刺鼻的血的味道。
阿出看着那狰狞的伤口,不自觉就想到刀剑无眼,乱世聚合难分开容易这样的道理了。
这些伤口虽然不伤及肺腑,但终归也就那么薄薄的一点距离,阿出能想象到姜息几乎是从死亡线上回来的情景。
所以他希望,自己至少能得到一个承诺。
“好。”说完这句话,姜息在身侧把手狠狠攥紧,他现在的状态只能被阿出一直照顾着了,而且阿出还逼着自己许下了约定。说到底就是自己太没用,还需要阿出担惊受怕的,背上的伤反反复复,还是要靠阿出继续治疗。
“其实……”阿出重复着给姜息的伤口洒满药粉,包上布条的行为时,做着做着有点困困的,一句不走心的话起了个头。
“您应该知道吧,只是觉得困扰而已。”阿出这样说得卑微,突然让姜息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一直深爱着您的。”这样的句子,充满着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