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舒红秀和于萍吵了一架。傅顺夹在中间,好不容易两边劝和。这一插曲,把他闹得一晚上也没有休息好。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乐乐的事。最近,中央派出的巡视组到了于萍的单位。单位领导开会反复强调,要求每一个人都要像拧紧了发条的闹钟,打起精神,扎扎实实地钉在自己的岗位上。以前那种散漫、干私活、煲电话粥的现象大为减少。于萍每天按时上下班,竟然忽略了有关乐乐鉴定的事。
昨天下午,于萍参加了一个会,因为会议议程拖沓,讲话的领导多,会议一直开到了晚上七点半。于萍又累又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她看到舒红秀坐在沙发上,满脸的不高兴,就问道:“妈,您怎么啦?”
舒红秀没好气地说:“怎么啦?你的宝贝女儿我管不了啦!放学回家抱着IPAD,玩到现在就是不肯做作业!我说她,她也不听!还说我不是她的亲姥姥!”
于萍朝里屋喊道:“馨馨!你又惹姥姥生气啦?你在干什么呀?”
馨馨从里屋答应着走了出来,很委屈地说:“我说今天上了体育课,腿有点疼,我玩一会就做作业,姥姥就是不肯答应!”
舒红秀说:“反正你们大的、小的,都不肯听我的话。我干脆回江汉算了,免得惹你们烦!”
于萍有点不悦。她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说:“妈,这里也是您的家!你动不动就说要走,这是几个意思呀?您这是要是回江汉,知道的是说您自己个要回的,不知道内情的还说我们不孝顺您,我们不是要背黑锅吗?您是不是觉得我们对您不好/”
舒红秀气呼呼地说:“你们对我好,对我很好!你的亲弟弟还养在别人家,你都不去想办法找回来,你还说对我好?!你好在哪里?”
于萍气恼地说:“妈!跟您说过好几回了,叫您不要当着馨馨的面提这件事,您怎么就是不记得呀!”
馨馨插嘴说:“我早就知道了!姥姥说乐乐是我的小舅舅,是姥爷跟别人生的!”
于萍气得朝舒红秀吼道:“您跟馨馨说这些干嘛?事情还没有确定哩!您这不是添乱吗?”
这时,傅顺开门进来。馨馨跑到爸爸身边说:“妈妈和姥姥吵架了!”
傅顺有意问馨馨说:“馨馨,你作业做完了吧?”
馨馨又小声说:“妈妈生气啦!”
傅顺问:“妈妈为啥生气呀?”
馨馨说:“姥姥告诉我说乐乐是我的小舅舅,妈妈知道了就不高兴啦!”
于萍朝馨馨喊道:“馨馨,回屋去!去做你的作业!”
傅顺就问舒红秀道:“妈,不是还不确定吗?”
舒红秀恼火地回应说:“那是你们磨磨蹭蹭不去确定,我有什么办法?!”
于萍回呛说:“那您也不能跟馨馨说呀!”
舒红秀不肯认错。她说:“馨馨迟早总要知道的!现在说和以后说,有啥区别啊?”
于萍说:“您真是不可理喻!馨馨这么小,她怎么理解得了这么复杂的事!您这不是影响孩子的学习吗?真是的!”
舒红秀道:“你和傅顺,天天早出晚归,谁有时间听我说?我不跟她说说,我还能跟谁说呀?你说找你小姑落实强强妈妈的电话号码,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落实的号码呢?”
于萍说:“小姑说还没有找到人,您叫我有什么办法?!”
舒红秀换了一个话题,说:“你们就是只顾自己,不管你爸爸的死活!你爸爸天天盼着,让我找到强强就给他回个话,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准信!你们两个谁操这个心了?”
傅顺眼看自己要被拉进漩涡,赶紧装着要解手的意思,跑到洗手间去了。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火药味越来越浓。躲在洗手间里的傅顺给于萍打了一个电话。于萍拿起手机见是傅顺的号码,她朝洗手间方向喊道:“傅老西,有话出来说!躲在里面干嘛呀?!”
傅顺从洗手间出来,对于萍说:“萍萍,你少说几句吧!我们多理解理解妈妈嘛!”
于萍朝傅顺吼道:“谁来理解我?我现在在单位不受重用,在家里还受这些窝囊气!大的给我惹一摊事,小的也不消停!好嘛,现在老的也掺和进来了!合着你们是联合起来在整我呀?”
傅顺苦笑道:“你看你,话越说越远了!咱都不说了,赶紧吃饭吧!馨馨和我都饿了!”
于萍说:“谁有心思谁吃,我不想吃!”于萍赌气躲到卧室去了!
舒红秀没料到于萍的气性这么大。她自己也觉得窝火。舒红秀喊道:“算了,我惹不起你们,还躲不起吗?我走!傅顺,给我买票,我要回江汉!”
傅顺皱眉道:“妈,你这是干甚呀?萍萍是您的女儿,您还不知道她的性格?她正在气头上,过一会就会好的!您在我们这过得好好的,回江汉干甚呀?您就不要怄气啦!您和馨馨先吃饭,我去劝劝萍萍!”
傅顺费了吃奶的劲,才把于萍给哄得不哭了。
第二天上班后,傅顺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桌前,照着一本同事的笔记本抄写着学习党章的心得体会——这是最近党员干部人人都必须完成的任务。
这时,新提拔的副处长袁世春敲门进来,说:“傅处,书记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傅顺有点奇怪,问道:“书记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袁世春说:“我刚从他办公室回来。是他让我通知你的。”
书记的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一个纪委书记李淳,一个是人事处长兼党办主任何红英。傅顺进门,见有人在场,迟疑地问道:“书记,您找我?”
书记面无表情地说:“进来吧!”
傅顺分别和李淳、何红英点点头。两人假装没有看到,低下头。
傅顺在书记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书记说:“傅顺同志,我今天代表党委找你谈话。希望你端正态度,以自己的党性保证,你所说的话都是实事求是,有根有据的!你能做到吗?”
何红英摊开记录本,将书记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
傅顺觉得很是突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很勉强地笑了笑,说:“书记,我都不知道你们要问我什么事啊!”
李淳说:“请你答复书记,能不能实事求是地回答问题?”
傅顺感觉到了屋里的气氛不对头,立即很严肃地小声回答说:“能!”傅顺还以为组织上要给自己安排啥重要的事情哩。
书记转头对纪委书记李淳说:“李书记,你来问吧!”
李淳请了清嗓子,又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这才问道:“傅顺同志,你去年九月份前后,有两个多月不在单位,组织上一直和你联系不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傅顺强装笑脸,说:“我不是给书记说了吗?我妈妈病重,我回老家照顾她老人家去了!”
“你确定?”
傅顺咬着牙回答说:“我确定!”
李淳看着手上的一张A4打印纸,说:“傅顺同志,我这里有一份从公安内网上打印下来的案情通报。通报说去年9月20日夜,在湖广大厦508房间,现场抓获卖淫嫖娼的两男两女,男子一个叫傅顺,一个叫罗志林。请问这个傅顺是不是你?”
傅顺面红耳赤,低下头,小声说:“可能是同名同姓吧?”
书记一拍桌子,训斥说:“傅顺,姓名有同名同姓的,难道身份证号码还有相同的吗?你的党性在哪里?”
傅顺眼看糊弄不过去,只好抬起头,承认道:“那就应该是我!”
室内的其他三人如释重负。李淳说:“你承认就对了!再说,我们已经找公安机关有关部门核实过了,在证据面前,你不承认也不行!现在请你把具体经过说一下。”
傅顺在书记办公室整整被折腾了三个多小时。那些不堪回首的情景又被残酷地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被抠了出来。他这一年多来,全心全意地扑在工作上,已经基本忘记了这些不愉快的经历。虽然曾被勒索者敲诈过一些钱财,毕竟自己在单位,在亲人面前,同事和朋友面前,因为职位的提升,工作的成就,总算有了一个交待。现在,他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形象,突然崩塌了。傅顺昏昏沉沉地走出书记的办公室,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何种处分。回到办公室,他看到每一个人的表情似乎都带着嘲讽。副处长袁世春见到他,说:“傅处,明天处里的例会,几点开呀?”
傅顺有气无力地回答说:“问赵处吧!我明天请假!”
晚上回到家,于萍见他无精打采,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啦?”
傅顺说:“可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吧!好累!”
他将包和外套挂在衣架上,对于萍说:“我不想吃饭,你们不要管我,我睡觉了!”
于萍说:“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傅顺随口问道:“有啥好消息啊?”
于萍说:“小姑回话说联系到强强的妈妈了!小姑把强强妈妈的电话号码发给我了!我们加了微信。你看看,你来看嘛!”
傅顺勉强地看了看于萍的手机微信聊天记录。赫然看到强强妈妈的微信说:照片上的孩子就是强强!
傅顺一直不相信岳母舒红秀的说法,以为她就是因为丢失了强强,心里压力太大产生的过激反应。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公安机关费那么大的劲,抓到了人贩子都没有找到的孩子的下落,忽然间就出现在要找他的人身边?而且DAN鉴定结果明白无误地显示,这个乐乐与岳父没有生物学上的任何关系。那强强的妈妈为什么说乐乐就是强强?如果这个孩子就是强强,那DNA鉴定结果作何解释?难道这个孩子不是岳父的亲生子?
傅顺想到这里,问道:“她看到乐乐的照片了?”
于萍得意地说:“是啊!耳垂上的黑痣是妈妈记错了!就是左耳!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你最好听听强强妈妈的意见!”
“唉,我本来想叫强强妈妈过来,一起商量这件事,可强强妈妈说她男朋友不准她过来!”
小薇在广东惠州一家文具厂打工,有个老乡张洪对她十分照顾。在张洪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她的失子之痛渐渐缓解。张洪比小薇大五岁,离异,无子,知道了她的遭遇,不仅不嫌弃她,反而对她更加呵护。张洪和小薇两人商量着,准备趁今年春节回家后结婚。得知儿子强强可能找到,小薇找张洪商量,想去一趟京城,当面认认孩子。张洪没有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问道:“你把孩子找到,准备自己带吗?”
小薇不假思索地说:“不会呀!他们老于家也不会答应让我带的!”小薇和男朋友计划结婚后,马上就生一个孩子。
张洪又问:“领养孩子的这家人,条件怎么样?”
“听孩子小姑说,好像是律师,挺有钱的!”
张洪分析道:“强强现在生活在大城市,又是在这样有钱的人家,你还怕他受委屈不成?原来你不知道他的下落,肯定是着急上火,现在知道他过得很好,你还急什么呀?我看不要回来比要回来还好些!”
小薇听张洪分析得还蛮有道理,一时间想去京城的心思就淡了下来。等于萍催问她什么时间动身时,她推说男朋友不同意,暂时来不了。
傅顺闻言,说:“这么快就找男朋友啦?那你老爸不是没指望了?”
于萍呵斥道:“你瞎说什么呢?!我问你话哩!”
傅顺脱了衣服,爬到床上,说:“我们明天再说吧!我今天太累了!”
于萍气得摔门而出。
这时,于萍接到姑妈于芳的电话:“萍萍啊,你在哪里?”
于萍觉得姑妈问话好奇怪。她说:“姑妈,怎么啦?我还能在哪,在家啊!”
于芳说:“你过来陪陪姑妈吧!姑妈太难受了!”
于萍觉得姑妈说话鼻音很重,而且说话意思表达不清。她问道:“姑妈,您在哪?出什么事了?”
于芳说:“我今天下午到了京城。现在国贸桥附近的宾馆,你过来接我到你家去!我真的好难受!”
于萍问:“您怎么啦?”
于芳说:“别问了!过来接我吧!”
于萍赶紧开车到姑妈说的宾馆,接到了姑妈。于芳上车,刚刚坐好就嚎啕大哭起来。
于萍不知究竟,一叠声地问:“姑妈,出什么事了?怎么啦?你别哭啊?”
于芳耸动肩膀抽泣得不能自己。
于萍将发动机熄火,等着姑妈平静自己的情绪。
于芳在飞机上晕倒,身边的乘客赶紧通知空姐。空姐请坐在于芳身边的其他两位旅客调换到最后排的座位上,将中间的扶手拉起,把于芳放倒在三个座椅连成的椅面上。飞机上的广播呼叫旅客中的医务人员,过来两个医生,医生号了脉,撑开于芳的眼睛看了看,说:“没事,病人情绪过于激动,可能有点低血糖,喝点热水,吃几块饼干,让她躺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飞机开始下降,于芳才在空姐的帮助下,重新坐了起来。乘务长安排一个空姐一直把于芳送到关口,交给接机的王大福。
于芳见到王大福就问:“可可有消息吗?”
王大福摇摇头。
于芳觉得头又开始晕眩,摇晃着就要倒下。王大福赶紧扶住。于芳靠在王大福的肩头休息了一会,这才继续朝楼下的停车场走去。
到了宾馆,两人大吵了一架。
于芳这才打电话叫于萍来接她回家。
于芳终于止住了哭泣。于萍再问:“姑妈,你啥时候到京城的?您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呀?是不是可可到机场接的您呀?”
于芳听到“可可”两个字,又哭出声来。
于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更加着急。她语气急切地问道:“姑妈,到底出什么事了?您一个劲地哭也不说一声,我都快要急死了!”
于芳强忍住内心的悲痛说:“可可被绑架了!”
“可可被绑架了?啥时候的事?”
“已经快半个月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姑父呢?严瑾呢?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听说啊?”
“该死的王大福,他一直瞒着我,我今天才知道这个消息!”于芳恨恨地说道。
于萍只觉得四肢发软,心脏突突乱跳。她拿起手机给严瑾拨了一个电话,问她可可被绑架的消息是不是确实。
严瑾说:“消息确实。公安局正在侦办。”
于萍问:“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一直瞒着我姑妈呀!我姑妈她现在悲痛欲绝,我怎么劝也劝不住!”
严瑾说:“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我们以为给了钱,可可就会平安回来,谁知道现在也没有可可的消息!你好好劝劝阿姨吧,让她老人家好好休息,要相信警察。”
于芳将姑妈带回自己家。见到舒红秀,两人又抱头痛哭了一番。
正在卧室睡觉的傅顺,听到客厅的哭声,向于萍问明情况,得知王可可被绑架,他忽然觉得心里一急,一颗经常犯病的臼齿忽然钻心地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