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三夜的旅程,萧云回到老家。天公不知是作美还是不作美,飘起了迷迷茫茫的雪花,送上了洁白的问候的同时也带来了刺骨的寒流。萧云跺跺脚上的积雪,正待敲门,发现门上一把锁拒绝了归来的游子。
房东的丫头听到动静,出来看,叫道:“呀!是云姐。你不知道吗?前天雷哥回来把姥姥接走了,说萧姨担心姥姥年纪大了,让她一个人过放心不下,昨晚刚走。”萧云说:“是吗?我从上海来,不知道。这也好,我也就放心了。”
房东丫头打量着萧云,见她留着披肩的烫发,穿着鲜艳的红呢子大衣,里边是高领的黑羊毛衫翻卷到下颌,腿上一条藏蓝的毛料裤,脚蹬一双高跟皮鞋,羡慕的说:“云姐,你越来越洋气了。”
萧云笑了笑,哈口气手上搓着手说:“哎哟,这身衣服还抵不上咱们这里一件老皮袄。”房东丫头赶紧说:“云姐,你看,光叫你站在院子里说话了,快进家暖和着。”萧云说:“不了,我还有事要走。”
萧云踏着纷飞的瑞雪走上了凤凰岭。她似乎是重复母亲走过的道路,但不是简单的重复。每一次劫难过后,总会迎来一场思想的解放,包括对佛教的重新认识和允许。
杏林寺的院墙已经修复,难道会有僧尼在这里事佛?萧云穿过寺院径直来到母亲的墓塔前,双膝跪下,怅然一声长叹:“咳——娘!云儿在尘世中匆匆做了回过客,又回到了她的出生地。我想出家为尼,你答应吗?”飘洒的飞雪润而无声,萧云默默地闭上眼睛,好一会自问自答说:“娘,您答应了?那我还叫您师父吧。”
这时萧云的背后撑来一柄油布雨伞,萧云回头惊讶地说:“净霞,是你?”随即站起。净霞说:“师姐,你来了?师伯让我叫你过去?”“师父还好吗?她怎么知道我来了?”师伯在炕头上正坐禅,忽然说:“一片红云飞来,必是云儿来了,你去接她。”
萧云跟净霞来到方丈,炕前的炉子上坐着一壶水冒着热气,屋里弥漫着阵阵檀香,萧云顿感一种温暖,一种安详。明辨盘腿坐于炕上。师徒一问一答,简短的对话中,萧云完成了一个俗人向僧尼的转型。
明辨:“万里无云,云从何来?”
萧云:“天不容云,云固山中。”
明辨:“天无云,谓之空。”
萧云:“不容云,是为果。”
明辨:“我说无云是乌云,乌云易散。”
萧云:“我答容云乃融云,融云是化。”
明辨:“我说乌云为黑,黑即是色。”
萧云:“我说融云是水,水化做空。”
明辨:“天字出头是为夫,夫复何求?”
萧云:“夫字失人是为二,不二法门。”
明辨:“苦海无边怎渡?”
萧云:“回头是岸即可。”
明辨:“回头为二,不可再三。”
萧云:“既登彼岸,心系三宝。”
明辨:“徒儿坐。”
萧云:“师傅剃。”
明辨:“剃?”
萧云:“度!”
明辨大喜,吩咐净霞:“取戒刀来,佛前看座。”于是萧云跟师父来到大殿,净霞取来戒刀,明辨礼佛后,拿起戒刀为萧云落发。一刀下去,一缕乌云坠地。萧云并无痛苦,对净霞说:“拿面镜子来我看。”明辨呵斥道:“不可!镜乃回光之物,回即悔。”萧云说:“不照也罢,今生无悔。”
须臾间,萧云一头乌发剃去,一头新烫的美发原本是为悦己者容,本想博取情郎一声美,一声赞!不料留给世人一声憾,一声叹!
明辨给萧云剃度完毕,开怀大笑:“净云,你出自沙门,还归沙门。咱们师徒有缘。”三人回到方丈,明辨翻出一领粗布棉袍给了净云说:“云儿,换上吧。”净云看看还算干净,随即脱去红装,换了僧衣。只觉头上光溜溜的,很不适应,问:“师傅还有僧帽没?”明辨取过一顶旧帽给了净云,净云翻着帽子看,明辨笑道:“嫌脏?”净云笑道:“我看有虱子没?”
明辨自觉是干了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异常高兴的说:“光头还怕虱子咬?皇上头上还有三只御虱呢。”净云扑哧笑了说:“皇上见天山珍海味的吃着,供养几个虱子自不在话下。咱们成天小米稀饭臭咸菜的吃,能有多少油水供养寄生虫?要不叫花子成天在捉虱子,是他没爱心,连虱子也养不起?”
净霞也跟着笑了说:“师姐,你头虽剃了,还没受戒,反悔还来得及。”若序齿,净霞比净云大三岁,只因净云从小就生在庙里,所以她叫净云为师姐。她是十二岁时因父母双亡,被明了收为徒弟的。
净云忽然想起来了,问:“净霞,上次来时听师傅说你被下了大狱,怎么出来的?”净霞说:“是师伯救我出来的。”净云笑着问明辨,“师父,你还敢劫大狱呀?”净霞说:“那里,是师伯领着一帮李家窑的群众闹了法院,惊动了席书记,批了十个字:事出有因,能从轻则从轻?所以我才被判了三年,今年春上出来的。”
明辨说:“席书记和杏林寺有缘,他还是给我面子的。”净云高兴的说:“他还当书记敢情好,待哪天我去拜见他。他和萧施主的哥哥是昔日同窗。”净霞问:“萧施主的哥哥是谁呀?”明辨哈哈笑着说:“就是云儿的生身父亲。”净云连忙合掌说:“阿弥陀佛!净云已是出家人了,怎敢提及在家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