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遥的生日就要到了。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的生日总是冷冷清清的。父亲一心赌钱,几乎对自己的事情不闻不问;母亲操持繁重的家务,似乎也对这重要的一天也提不起心气。每年的生日,除了丽媛和弟弟陪着自己说笑玩耍,弄些平日里不长见到的“珍馐”解馋,几乎根本感受不到一丝的喜庆。
然而今年不同了,因为自己认识了非离。这个无时无刻不让自己沉浸在幸福之中的高大青年,即便不在身边,那矫健的身影,汗水的味道也一直笼罩环绕,如影随形。
眼见生辰将至,她想去绸缎庄买件新衣服。上次穿新衣服还是大姐出嫁时,姐夫家送来的呢!她想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然后去找非离,和他度过这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
可是她手中的钱不多,怎么才能少花钱还可以买到好看的呢?忽地想起中元,那是个从京里来的人,应该见过世面,把他找来至少可以帮自己讲讲价啊!
“你能和我去绸缎庄帮我看看衣服吗?”
晓遥的突如其来让中元始料未及。他以为,晓遥再不会主动来找自己了。
见中元发愣,晓遥以为他还在为上次的事情不开心,便悻悻说道:“你没空就算了!”
“有空!”中元缓过神来,“你有事找我,我怎能没空?”
“哦!那就好!”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话并不多,偶尔开口,也都是说些关于陈晃学业的事。
离绸缎庄越来越近了,中元看了看身边一脸幸福地晓遥,轻声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白底红边怎么样?”
晓遥想了想:“嗯……我喜欢红色,蓝粉也好!”
“哦!”
阳江屡遭劫难,生意人家实在不好过。满城也就只有这么一处绸缎庄。
两人前后甫踏进来,晓遥一下子就被墙上那些漂亮的衣服吸引住了。目光应接不暇地落在那里,她觉得哪件都好看,哪件都想买。可自己只有一两多的银子啊!这还要拜身边的那个人所赐,否则娘才不会那么大方地给自己这些钱呢!
“我喜欢那件蓝碎花的!”在心中挑选良久,她终于从“千军万马”中挑出了自己中意的。
顺着晓遥的手指望去,绸缎庄掌柜的不禁窃喜。那件衣服要价不低,已经很长时间都没卖出去了。城中连个达官显贵都没有,家家日子都过得紧,谁还会来买这么漂亮的衣服呢?
赶忙用竹竿将衣服挑下,他恭敬地递到晓遥面前:“姑娘好眼力,这件衣服再适合你不过了!”
“好看吗?”在隔断处换好了新衣服,晓遥开心地在中元身旁转了一个圈。
眨了眨眼,中元仔细端详起晓遥来。此刻,那乌黑的秀发下是一对细长小巧的黛眉,俏丽挺直的瑶鼻,粉红娇嫩的朱唇,配上那双顾盼生姿的眼眸,真真是如清晨带着露珠儿的花骨朵一般美丽,仿若刹那间就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
凝视许久,中元的魂儿都要飞出来了。他觉得晓遥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笑呵呵地看着面前的二人,掌柜的在旁边一个劲地恭维:“哎呀!这可是本庄多少年来都不见的场景了。这位姑娘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怎么样?快让你的心上人把它买下送给你吧!”
一席话说得晓遥浑身不自在,那脸上的笑意旋即便僵硬住了。可中元却听得很受用。看了掌柜的一眼,他仿佛颇不在乎地问道:“多少钱?”
掌柜的伸出一个巴掌:“五两银子!”
微微颔首,中元正要掏钱,却被晓遥一把拉住。
“别!我没有那么多钱!”
“我送你!”看着她眼中的惊慌,中元淡淡一笑。
“不要!不许你这么做!”见中元执意如此,晓遥的心跳的更加厉害了。
这个那人对自己的心思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自己实在不愿再亏欠他什么。
“为什么?”见晓遥一味拒绝,中元不由狐疑起来。
“怕你浪费钱……”
晓遥脸上的不安着实令中元心中好笑:区区五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我就是把户部的银子都给了你也不觉得浪费!
“不会的!”
“怎么不会?都很贵!”
见晓遥执意不肯,中元也不敢强求。他深知晓遥的秉性,不想接受的宁死也不会要,倘若自一意孤行,只能适得其反。
掌柜的还是头一回见过晓遥这样的女孩子。他暗自叫苦,心想这件衣服为什么如此倒霉,好不容易遇见一位能买得起的主却偏偏不想要。
“那件多少钱?”指了指挂在墙角的一件红颜色衣服,晓遥觉得它照比之前的那件逊色不少,价钱也会便宜些。
叹了口气,掌柜的又用竹竿挑下那件红衣服递给晓遥。
“这件看起来怎么样?”再一次从隔断里出来,一身红衣相罩的晓遥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中元。
“很好啊!”
虽然这件红衣远不如刚才那件碎花的,但是在中元的眼中,晓遥无论穿什么都是那般清丽脱俗。
得到了中元的赞赏,晓遥莞尔一笑。这件红衣的质地不是很好,掌柜的只收了她半两银子了事。
出了绸缎庄,晓遥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穿上这件衣服与非离静坐在江边时的情景,脸上随即不由自主地露出幸福甜美的笑容。
陈继善在家中备了一桌酒席招待中元和赵宫赞。一来感谢这段时间来他们对自己一家人的照顾,二来陈晃的学问小有长进,他觉得有必要办一个正式的拜师礼。
可当听明陈继善的来意,中元却坚辞不受。自己若是当了陈晃的师傅,那岂不是和陈继善平辈了?如此再与晓遥相处会有诸多不便。
“陈大人不必如此!我与晃儿有缘,若真想再亲近些的话,倒是可以结为异姓兄弟!”
“那怎么好!”看着中元脸上的决绝,陈继善惊得诚惶诚恐,连连摆手,“他才多大!哪有福分和您称兄道弟?”
“哪里哪里?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晃儿虽年幼,但天资聪颖,若肯用功读书,假以时日必为国之栋梁!待到他功成名就,我再想与他结缘,恐怕就难喽!”
听了这番话,陈继善夫妇乐得合不拢嘴,赶忙请中元和赵宫赞入席。
酒过三巡,中元忽然发现席间竟无晓遥的身影,兴致倏然有些低落:“为何不见令媛?”
听中元发问,冯氏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这丫头疯得很!三月初五是她的生日,这不一大早就穿上件红衣服,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中元知道晓遥穿得那件衣服是自己陪她去买的,可是过生日这样的事情怎能不告诉自己呢?她应该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啊!莫不是在有意躲着自己?
看着对面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他不禁心中黯然,忙给赵宫赞使了个眼色。
聪明机灵的赵宫赞马上会意。他从怀中掏出个玉坠递给陈夫人:“三小姐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当家的一声?也怪我嘴懒,应该先来问问的。”
冯氏笑着接过玉坠仔细看看,竟是上等货色。微微一怔,她竟有点不敢接受。
见冯氏迟疑,中元忙换作一副笑脸:“夫人不必多心!若知道令媛生辰,定会备下大礼,如今只有这区区小物,不成敬意,还请夫人务必转赠!”
瞧着中元如此客气,冯氏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觉着盛情难却,陈继善也在一旁相劝:“恭敬不如从命!收下吧!能得到张公子的玉坠,也是遥遥前世修来的福分!”
在夫妇二人的谢意下,几个人又饮了几杯。看着身旁有些微醉的众人,陈晃忽然趴在中元的耳边:“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做我的师傅了。”
中元扭头看了看他。陈晃的表情有点神秘:“你是不是为了我三姐?”
中元心头一紧。他想不出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刚才还夸他天资聪颖呢,看来自己所言不虚。会不会是晓遥和他说的呢?思忖片刻,中元的头有些大。他真害怕陈晃直愣愣地把这件事在酒桌上说出来。
不过他想多了。陈晃并不是他认为得那般口无遮拦。
“这是个咱们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
几句耳边话让中元稍稍宽心。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喝着,还未等口中的酒咽下,他便又听见陈晃悄悄地说了一句。
“不过我三姐好像有心上人了!”
当年十万越军丢盔弃甲的景象也没有陈晃这一句话让中元如此震撼。他身子一晃,手中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陈晃好像个没事人似的。他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人好像是在什么棋社的。”
忽觉脑袋嗡嗡作响,中元的身子抖个不停。他实在坐不住了,推说不胜酒力便起身回去。
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一回屋便全吐了出来,中元只觉胃里翻江倒海,脑袋天旋地转,惊得紧随其后的赵宫赞赶忙上前伺候。
喝了几口茶,中元略微缓过劲来,只是身子还在颤抖。赵宫赞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便安慰道:“当家的,您太客气了。依我看,咱把那老头子骗到岭南关抓了,然后让他一家老小……”
未等他说完,中元便摆了摆手。
诚然,按照赵宫赞所说的确实很容易,甚至根本就不用抓人,只需三言两语表明身份,那老陈头便会乖乖地把女儿送到自己怀里,可如此一来还能得到晓遥的真爱吗?依那个丫头的脾气,就是眼睁睁看着爹妈和弟弟去死也不会就范的。
作为皇帝,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很容易,但是他还从未得到过哪个女人的心。
后宫那些妃嫔中,小娱和雪娇是政治联姻,是先帝为了他的基业而牺牲自己。邵琳、黄雯、皕纤、小展、程锦燕、荣欣、李彩彤和小惠等人,似乎都是迫不得已才待在自己身边的,她们或是孤苦伶仃,或是走投无路,之所以心甘情愿地扎根深宫之中,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至于母后为自己选的那几个就更不用提了,她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千金,来到皇帝身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自己的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
苦笑一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身为一国之君,竟然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发自内心喜欢自己的人,做这样的皇帝真是索然无味!
想起这些来,中元倍感心力交瘁。无力地抬起手,他示意赵宫赞附耳过来。
“明儿起你悄悄跟着她,看看她究竟在和什么人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