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太行地区正值隆冬时节，一场大雪入夜开始，悄然而至。

常乐一早醒来，拉开窗帘一看，院子里、车棚顶上、汽车顶上全是厚厚的积雪，心想：“昨晚下了这么大的雪。嗯，瑞雪祥兆啊。”

今天是全市XXX系统年终总结会。早上八点半，各路人马踏雪而来。看门人老贺已经在院子里扫开了一条小道，从大门洞直通楼门口。

宋海民穿着厚厚的呢子大衣，站在院子里，迎接各县局来的“诸侯”们。

分管副市长许重天也应邀参加会议。常乐提前和赵旭东沟通过，按照惯例为许市长代写讲话稿。可赵旭东告诉常乐，许市长参加分管部门的会议，从来不用代写讲话稿，无需准备。

常乐心想：“许重天还真是有水平，现在不用讲话稿的领导真是不多见，怪不得省长能看中他。”

常乐给朱其昌写的年度工作报告，打印出来一共有三十九页。朱其昌在台上抑扬顿挫地念着，常乐在台下拿份稿子认真地对着。

朱其昌念到还剩几页的时候，坐在常乐旁边的康海鹏显得很不耐烦：“常乐，这稿子是你写的吧？”

常乐小声回答：“是的。”

康海鹏白了常乐一眼，低声说道：“真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我睡了两觉醒来，还没念完。明年的报告要是再写这么长，看我打死你。”

常乐听后，不禁乐了。

赵旭东因为是许市长的秘书，被安排到最前排坐着，会场很严肃，常乐也无法上前和他说话。

散会后，常乐赶紧走到赵旭东跟前，对他说：“旭东哥，什么时候方便，兄弟请你吃个饭。”

赵旭东一脸苦相，无奈地说道：“我现在真是身不由己呀，许市长是个工作狂，忙起来没日没夜。我住在市宾馆迎宾楼，紧挨着许市长，方便服务。我现在是烟不敢抽，酒不敢喝，生怕误事。哪天有空，我一定约你。”

常乐忙说：“以工作为主，我理解你。等你当了市领导，我还愁喝不上酒吗，哈哈。”

赵旭东正色说道：“常乐，你现在势头很好。有机会，一定要再往上走，去省里。”

常乐听赵旭东这么说，心想：“我来市局已经够费劲了，还敢奢望到省厅吗？何况，还有方妍呢，我这样到处乱跑，她跟着不也受罪吗？”

常乐不知道，此时，方妍的母亲正在清河县一位有名的大仙家中，为自己的女儿和女婿算命。

方妍的母亲刘慧报上女儿和女婿的生辰八字后，那位大仙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开始掐算着。

过了一会儿，大仙睁开眼睛，对刘慧说道：“我算了，你女婿的前身是过江龙，这辈子注定是奔波的命。你女儿是千里马转世，这辈子注定是付出的命。”

刘慧听大仙这么说，心里一凉，忙问：“那你看他俩能过下去不？”

大仙又闭着眼睛想了想，掐指算了算，开口说道：“大相不和小相和，还是有夫妻缘分的，能过下去。”

刘慧回来，把算命结果告诉了方妍。

方妍见母亲如此迷信，不禁失笑着说：“妈，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去算命，那些大仙都是骗钱的。”

刘慧一脸严肃：“你们女娃懂什么，这个大仙算得可灵了。我跟你说，常乐已经调到清江了，你也要赶快过去。到时候，再筹划着买套楼房，要个孩子，生活也就算稳定了。过日子安稳最重要，你一定要告诉常乐，凡事有个度，不要再瞎折腾了，记住没有？”

方妍不想和母亲抬杠，回了一句：“记住了。”

朱其昌的工作报告中，提及了改革干部人事制度，推行竞争上岗。起初，市局的干部们听后，认为这只不过是照搬照抄上面的东西，做做官样文章罢了，都没有在意。

可是刚过阳历新年，人事科一纸文件出来，明确立即实行干部竞争上岗，大伙这才明白，老朱要动真格的了。

按照朱其昌的想法，除办公室主任、人事科长和财审科长这三个雷打不动的关键岗位之外，机关现任和空缺的科级岗位都拿出来，所有干部都参与竞争。但是，文件中明确，此次竞争只限于机关在编干部，不包括借调人员。

常乐一看文件，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已是在编干部，符合竞争副科级岗位的条件。忧的是徐文杰属于借调干部，不符合文件规定的条件，也就是不能参与竞争。

秦基凡这个人心眼不错，看见徐文杰情绪低落，便过去安慰道：“文杰，你也别失落。这次竞争虽然不包括借调干部，但竞争上岗只是选拔干部的一种方式。如果领导非常认可你，那么直接提拔到市局或在清河班子中任职也未必不可。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你现在要把握好自己的心态，机会随时会来的。你有这个能力，要相信自己。”

徐文杰看着秦基凡，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更没有点头。

晚上，徐文杰来到王在春的宿舍，王在春招呼徐文杰坐下。

徐文杰把手里一条软中华烟递给王在春说：“王局长，给你条烟，慢慢抽。”

王在春瞪着徐文杰说：“你这小子，跟我来这套，我又不缺这个，拿回去。”说完摆摆手。

徐文杰笑道：“烟火不分家嘛，我没事就来你这儿抽。”说完便把烟放在了旁边的写字台上。王在春没再说什么。

徐文杰坐下，王在春递给他一支烟，给他点上。

王在春显得很关切的样子，问徐文杰：“是不是因为不让你参与市局的干部竞争，心里有点情绪？”

徐文杰正想和王在春说这件事，既然他主动问了，徐文杰也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直说了：“王局长，我觉得这次竞争上岗的方案有失公平。按说体制改革后，市局和县局是一个系统，不应该再内外有别了，省厅裴厅长也说过，要把干部能上能下这个通道建好。那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参与市局的竞争呢？”

王在春盯着徐文杰，神情也是愤愤不平：“你说的有道理，可朱老大不这么想。我实话告诉你吧，就是机关内部搞竞争，恐怕也只是幌子，该用谁不该用谁，或许他心里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徐文杰心有不甘地说：“那你们几个副局长毕竟也是班子成员，你们说话他总该听一听吧？”

王在春自然听出了徐文杰的言下之意，伸手拍了拍徐文杰的肩膀，说道：“你放心，这次市局机关竞争上岗结束后，马上要进行区县局班子的调整，我想推荐两个科长下去当县局一把手。到时轮换出岗位来，我第一个推荐你。”

徐文杰带着感激的眼神对王在春说：“太谢谢王局长了。”

徐文杰回到宿舍，又给清河县局副局长李军打了电话。

李军了解了市局的情况后，沉思片刻，在电话里对徐文杰说：“文杰啊，现在办这种事，光有人说恐怕还不行，你也得有实际行动啊。”

徐文杰是聪明人，一下就听明白了李军的意思，忙说：“李局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马上准备。”

李军又说：“我也和朱局长说说。你也清楚，我虽然帮过他忙，但毕竟我只是一个县局的副职，人微言轻，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

徐文杰说：“该试的就试试，碰着了总比误过了好嘛。该我做的事情我来做。”

电话那边，李军说道：“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