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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声闷雷污雨伤春

2017-03-07发布 2932字

十二月十五那天,苏雷终于被宣布无罪释放。苏雷默默一算,正好是被捕的那天,他整整坐了八年牢。苏雷办完了手续,只带了几件衣服,被窝卷扔给了同室的难友,无罪一身轻的走出了劳改农场。

苏雷回身看看劳改队的大门,似有踌躇之意。舍不得离开劳改地吗?“解除劳动改造,回到社会上要重新做人”,这是管教干部的叮嘱。似乎在这以前他根本不是人。被拘捕时,他抱定了拼将一颗头颅一腔血慷慨赴死的决心,何等的正定从容。现在释放了,心中却茫然不知所从?他已从报纸上得知了知青大返城的消息,可是自己将在何处安身立命呢?他掐指一算,已过了而立之年,俗话说已是半辈子入土的人了。

苏雷首先想要见到的人是妹妹萧云,这是他唯一的嫡系亲人。可妹妹已做他人妻,而且眼下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回去打扰养父母?一个凛凛的七尺男儿去啃父母的老骨头,想来汗颜!看来唯一可去的地方,只能回到妻子身旁,迎春贤惠温馨,那里将是可供他一生停泊的港湾。何况还有两个属于自己亲骨肉的孩子,苏雷决定回五峰见妻子。于是他向长途汽车站走去。

苏雷上了班车坐下后,点了支烟抽着,随着烟雾的缭绕,汽车的颠簸,他思绪万千。两小家伙转眼七岁多了,上学了。迎春来信说,儿子学名叫苏儒侠,女儿叫叶侠儒,名字是苏雨起的。这名字倒很有创意,做儒要有侠肝义胆,为侠也不失儒雅风流。他又觉得这名字太过,儒以文乱法,苏雨的一首歌词惹出了文字狱,结果是哥哥替他受了八年牢狱之苦。侠以武犯禁,苏雨擅动宫刑惩治恶贼惹出祸端,结果是姨妹子为他舍命消灾。不行,这名字我得改。毕竟我才是他们的爸爸,苏雷苦苦的思索着。

到了三河镇,天已经黑定了,苏雷住进了一家小旅社。这一夜,他辗转难眠。直至鸡叫三遍,他实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翻身跃起,匆匆的洗了把脸,踏上去五峰的土路。苏雷仰头看着黎明的夜空,天上还点缀着几颗星星,这天是农历十七,渐已西坠的月亮已经不是那么圆了。他踏着清晨的灰白的寒霜,冒着凛冽的寒风,快步走着。一想今天正好是星期天,迎春不会早起,也许还在梦乡里思念他呢。

气温有点凉,苏雷没戴帽子,寸许长的头发直立着,他感到头皮有些隐隐作痛,他知道是伤疤在寒风中作怪。这条伤疤是为捍卫妻子的圣洁和自己的尊严惹上头的。

前年迎春探视走后,一个叫发子的犯人因羡慕而嫉妒,由嫉妒而嘲笑说:“雷哥,你媳妇这么漂亮丢在家里放心?”苏雷漫不经心的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发子是因妻子与人有染,把奸夫砍了个半死入的狱。“雷哥,漂亮的女人是惹祸的根苗。保不准也给你找个编外丈夫。”

劳改的岁月与牛鬼蛇神共处的过程,使一个温文尔雅的儒生变得易暴易怒,“放你妈的屁!”苏雷狠瞅着发子。“你不信,说不定这会正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欢弹呢。”“去你妈的!”苏雷一个摆拳,将发子打了个仰面朝天。

能进劳改队的人,自然不是省油灯,发子从地下爬起,顺手捡了半块砖拍在苏雷头上,惹怒了的苏雷一顿拳脚相加,将发子打了个半死。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苏雷头上缝了八针,发子被断了三根肋骨。为此本已减刑两年的苏雷,又加刑一年,不是的话,即使不平反也该出来了。

野人沟里的苏雨并没有去打野猪,而是打死了家猪。去年叶致淳赋闲野人沟时,二婶买了两头小猪仔养着。他们走后苏雨又不会喂也懒得喂,春上,一头母猪越栏和野猪私奔了。还剩了一头,苏雨想想反正自己也要返城了,不如把它杀了给大哥接风。

苏雨从猪圈里拽出猪来杀,猪儿并不大,不到一百斤,但猪儿拼死挣扎,苏雨一个人按捺不住,反被猪拱翻在地。气得苏雨抄起猎枪对着猪头搂了火,打烂了半个猪头。接着苏雨烧水刮毛,开膛破肚把猪肉分解好装入背篓,第二天一早背了猪肉朝五峰走来。清晨草上凝霜,下坡时脚下一滑,苏雨摔了一跤。结果是裤子从臀部到腿弯挂了条三角口子。

苏雨到了老屋后把猪肉背进厨房,过到迎春的卧室。迎春刚起床,正在桌前对镜梳头。苏雨笑道:“对镜贴花黄呢?”刚刚睡起的迎春脸上泛着红晕莞尔一笑说:“我一向素面朝天,连个雪花膏都没擦过。”苏雨玩笑说:“可惜我哥不在,要在,你要说:‘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迎春愉快地笑了说:“问小叔,也可以么。”苏雨说:“嫂子就不需化妆,有两顿好饭一吃,颜色马上就换过来了。有红是白的。哎,嫂子,家里还有我哥的裤子没?我的裤子不小心挂烂了。”迎春把散发拢过肩披在背后,转身看着苏雨后腿说:“怎么挂了这大的口子?这年头一人就那么两三套换洗的衣服,你哥的带到农场了,知秋的也带到学校了。脱下来我给你缝缝吧。”

苏雨脱了裤子递给嫂子,迎春找出针线补裤子,见苏雨只穿着短裤站着,心疼说:“你看你,什么时候了,还只穿一条裤子?别冻着了!上我的床吧,被窝还是热的呢。”苏雨就坐进被窝里说:“嫂子的被窝真暖和,我哥回来,能享受热被窝了。”

迎春坐在床沿上补裤子,责备说:“你以为你还年轻?只穿一条裤子。上次你在冰洞里冻了一天,落下后遗症,要不天阴你老叫腿疼?”迎春补好裤子甩给苏雨说:“先别穿,我去妈屋里找条我爸的秋裤看你穿的吧。”迎春就去了马玉花的卧室。

床里头分两头睡了龙儿凤儿,龙儿张着口睡的正香,苏雨捣蛋把臭脚丫子伸进龙儿的口里逗他,龙儿醒了,揉揉眼怪异地看着苏雨说:“咦!二爹,你怎么睡在我妈的被窝里?”苏雨说:“是你妈妈让我上来的呀。”

恰这时,苏雷刚走到门口,猛地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一愣,呆住了。又听凤儿说:“二爹,你真好,你来了,我妈可高兴呢。她见了我爸就哭,她看到你总是笑。”天真无邪的孩子们说的是真实感受,迎春带着他们探视爸爸,见了受罪的苏雷难免落泪,而苏雨总是让迎春充满欢声笑语。可苏雷没头没脑的听了这些话,那受得了?

迎春找了条秋裤从马玉花卧室里过来,见苏雷站在门口,喜极而泣的叫道:“雷哥!你终于回来了。快进屋吧!”苏雷厌恶地打开迎春的手,冷冷地看着迎春,见她披头散发,一副慵睡懒起的模样,哼得出了口恶气问:“我还用再进去吗?八年前你在我背后捅刀子,现在你又在我伤口上抹盐,迎春,你连小叔子也拽上床了,真是无耻到家了!”

迎春知道这误会闹大了,急得说:“雷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苏雨赶紧穿了裤子出来说:“哥,别误会了嫂子,你听我解释。”苏雷两眼冒火看着正在系裤带的苏雨,转头狠盯着迎春痛心的摆头说:“捉奸要双,还需解释吗?”

气得苏雨说:“哥!我苏雨是那种鼠窃狗偷乱伦的人吗?”苏雷狠狠地嘲笑说:“兄弟,你还是那么没长进!叔嫂通奸不叫乱伦,上下辈乱搞才是乱伦。何况咱们还不是亲兄弟!”迎春气得直抖,说不出话来。苏雨也火了说:“哥!你不要忘恩负义,胡说八道!”

苏雷拍着胸口说:“我苏雷正因为报你们苏家的养育之恩,才冒着杀身之祸替你坐了八年牢。你倒是有情有义,照顾到你嫂子床上了。”气得苏雨直呼其名:“苏雷!想不到你怎么是这样一个糊夹蛋。我怎么说你才信?嫂子是跟你有过了,她无法从生理上证明她还是处女。我苏雨还是童男,可男人又没办法从生理上证明还是处男。”

苏雷狠瞅着苏雨说:“你不要花言巧语,你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你不是早就说要和我决斗争夺迎春,咱俩就不用决斗了吧?你赢了!我把这个人见人爱的女人让给你。我再告诉你,我从此不叫苏雷,我姓萧,落叶萧萧的萧,叫静听!冷静的静,听之任之的听。所以,你两走运,我不想第二次坐牢了。”苏雷捏紧的拳头松开了,回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