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弯残破的下弦月时隐时现地出没于青黑色的云头之中,萧正峰没有回答万金刚的问话,而是像在喃喃自语,“这种月色,倒是个出其不意的好天气。”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啊?”万金刚拍着脑袋问道,他生平最怕打哑谜。
“萧且,你说呢?”萧正峰不答,反而问向萧且。
“嗯,月亮忽隐忽现,月色若有若无,利于行军隐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距枝江不足百里,刘刺史现在出发,一夜急行军,大概在黎明时分能够达到枝江。黎明是人最为疲敝松懈的时候,如果那时候发动突袭,当有奇效。”萧且慢慢地说道。
“嗯。”萧正峰答应了一声,心中很是欣慰。自从萧也故去,罗冰被杀之后,萧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的性子本就沉稳,现在再无牵挂,一心研究军事谋略,渐渐地有了大将之风。
“你们都在说什么啊,有的无的,都把我老万搞糊涂了。”万金刚有些悻悻地说道,他有点想念萧也了,虽然萧也疯疯傻傻的,但与自己抬杠,自己总不会寂寞,现在身边这两个“高明人”谈话,自己插不上嘴也就罢了,根本是不知所谓嘛!
“金刚,放心吧,一切都在卫主的掌控之中,这江陵城的防守不是还有我们和陶侃大人在嘛。鲁宗之纵有异心,他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而且所有的行动,刘大人都派檀道济来告知卫主了,也征求了卫主的建议,你就放心吧。”萧且向万金刚解释道。
“我说嘛,你们怎么那么淡定,就看着刘大人率大军出城了,原来早就跟人家商量好的呀。”万金刚释然了。
“嗯,檀将军心思缜密,他是单独找到卫主的,如果不是卫主告知,我也不知道。”萧且继续解释道。
“呵呵,”萧正峰笑道,“道济这个家伙,在檀家几兄弟当中,心思最为细腻。他母亲说,他以大都督和我为学习的对象,平日里苦研兵法,勤练武艺,想必在这一次奇袭桓谦的大战中,会大放异彩了吧。”
黎明时分,晨雾初散,露水犹自沾衣,桓谦睡在大帐之中,鼾声时起。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听到了刁斗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急,终于亲兵队主的呼喊声震醒了他。
桓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说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大帅,不好了,敌袭,是敌袭啊。”亲兵队主冲入大帐,惊恐着双眼说道。
“是什么敌人,你可看清了。”桓谦的睡意去了八分。
“是,是江陵城中,足有万人之多呢!”
“不可能!”桓谦唬得站了起来,他掀起帐帘,向外面望去。
帐外黑压压一片,人潮如蚁群一样向自己这边压过来,不知是友是敌,但桓谦本能地感到了紧张,“敌人何时来犯的,各位将军怎么不主动迎击?”桓谦既恐又怒。
“大帅,敌人突然出现,我军应付仓促,现在诸位将军各自为战,照这样下去,终究是抵不过的,大帅要早做准备啊。”
桓谦眼神睒闪,右眼皮更是跳了几跳,亲兵队主的话语很明确,意思就是让自己早做逃跑的准备。可是这两万大军是自己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自己实在不忍心啊!桓谦默默下定着决心,他想出帐击鼓,收拢队伍,集中力量来与敌人战一场。
“呀----众兵士听着,凡是能生得桓谦者,赐爵三级,黄金千两。如果是死的,爵位、赏金减半!”檀道济一路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为了更好地激励周边将士俘获贼首的热情,他临时抛出了绝大的诱惑。
不远处的帅帐里,檀道济的话语声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桓谦的耳中,他脸色巨变,青白交间。他手扶着腰间宝剑的剑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因为自己小心,他的帅帐除了规格上大一点,位置并未居中,而是居于军营的右上方,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所以敌人不仔细搜索,一时也难以找到他的所在。
“大帅,敌将已经快要打到我们营中了,您还是下决断吧。将士们现在恐怕不是战死,就是被俘,我们得先赶紧逃出去啊。我们脱离了危险,则可以重聚失散的兵士,也可以再作打算啊。”亲兵队主了解桓谦的心思,急忙说道。
“好吧,我们从水路走。”桓谦当机立断,他由十来个亲兵簇拥着,向枝江口逃去。
“报----大人,没有见到敌军主帅的身影。”一名队主前来向刘道规禀报道。
“恩,大人,准是逃了,我们一直往西追,一定能都逮到这个老小子的。”到彦之跃跃欲试地说道。
“嗯,彦之你去前面,与道济的先锋军汇合,然后共同向西面追击,务必抓住桓谦,力尽全功。”
刘道规正说话间,只见一骑当先向自己这方奔驰而来。
“道济,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寻你呢!”到彦之有些惊讶地说道。
檀道济没有回答到彦之的问话,而是转向了刘道规,“大人,桓谦逃了,将士们在前方搜寻了半天也找不到他的人影。末将料想他肯定反其道而行,不是逃向西面的谯道福,而是想逃到东面苟林那里去。”
“嗯,”刘道规一击掌,“道济言之成理。自从桓谦有了兵马,就与谯道福分道扬镳了,这就说明了桓谦与谯蜀实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现在桓谦成了落水狗,他也没脸面再逃向西面的谯蜀了。另外,桓谦这种出其不意的逃法,也容易让我们产生盲点。嘿嘿,不过,这东面岂是你桓谦能逃得掉的。众将听令,沿途布下三道封锁线,加紧搜索桓谦的踪影。”
“诺。”刘道规身边的将士们同时拱手答道。
桓谦一路心惊胆颤地向东奔逃,亲兵队主为自己战死了,它周围的亲兵也不知为何都渐渐地走散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人独自乘坐着一条小艇由水路继续向苟林的地盘逃去。由于慌乱之中,不能辨别准确的方向,桓谦只能模糊着向东面走,也不知道苟林军队的驻扎地具体在江津的什么方位。
就在桓谦辨识方位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桓谦急忙闪身隐藏在岸边的一棵大榕树后,这时声音似乎来到近前,更加清晰了,“嗨,你说我们苟将军真是的,要想联系桓将军,对江陵城实行东西夹击,为什么不早点联系呢。现在可倒好,被江陵先动了手,这下可就玩完了。桓谦不知所踪,我们回去可是不好交待啊。”
“兄弟,我们活着走回去就算不错了,还管他什么桓谦,到时候就向苟将军如实禀报,相信他是不会怪我们的。”另一人说道。
“也对,这桓谦自己不争气,打两下军队就给打散了,也怪不了我们兄弟两啊。”一人自我安慰道。
“说的就是,走。”另一人说道。
桓谦在树后听得真切,虽然他心中有气,但是这时候能碰到苟林的人,还真是天不亡我呀。
“呀,你们可是苟林苟将军的部下。”桓谦猛然从榕树后跳了出来,吓得两人一跳。
“从哪里跳出来的狗愣子,吓死你家军爷了。”一人捂着胸口不断拍打着,显然是吓得不轻。
另一人比较稳重,他凝视了桓谦半晌,见他面上衣裳虽然邋遢了点,但是衣着的料子以及绣工甚是精美华贵,不像是普通人家,“敢问,你又是何人?”
“我先问你们,你们到底是苟林的部下不是?”桓谦反问道。
“她奶奶的,你没听见我三哥问话嘛,是不是皮痒痒了。”一人说着就要扑上前去动手。
“二愣子,住手。”三哥喝道,“这位一看就是个大人,既然大人下问,我们也不怕您是江陵的人,我们就如实说了,是,我们就是苟将军的部下。”
“三哥?!”二愣子人很冲,但是却不傻,在敌人的势力范围内承认身份,那就是找死啊。
三哥摆了摆手,示意二愣子不要说话,二愣子见此只好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桓谦心忖,现在自己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不得已还得放低姿态才是,“这位将军倒是有胆有识,我问你,你们这次前来是否来找桓谦?”
“正是。”三哥拱手说道,他慢慢地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对面前人的态度也是越发恭敬了起来。
“我就是桓谦。”桓谦昂首挺胸,一副士族大家的做派。
“你就是桓谦?”二愣子犹自不信,他绕着桓谦走了几圈。
“二愣子!”三哥呵斥道,“来的时候,苟将军曾经设法得了一副桓将军的画像给我们辨识,如今看来,画像中人与您倒是有几分神似。不过确保起见,您可有什么凭证?”
“这……”桓谦迟疑了,自己逃跑的时候本就很仓促,一路之上自己就像惊弓之鸟,随身所带的兵符、大印也是不知所踪,这哪里还有什么凭证啊!
“这样吧,您既然为难,我们位卑职低,也不能分辨真假,我们将您带回军中,由我们苟将军辨识,您看怎样?”三哥一时为难,想出了个权宜之计。
桓谦喜上眉梢,“如此甚好,甚好!”桓谦心忖,如果见着了苟林,凭着自己的口才与气质,自然可以从容地让苟林相信自己就是真的桓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