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想来呀,还不是大哥,好差事都给别人了,给我的尽是些担风险掉命的破事!”萧正峰三人跑了半夜,千辛万苦来到这刺史府,一口水没捞到,尽听这刘道规埋怨唠叨了,他胸中的负面情绪自然爆发了出来。
“道成,你……”刘道规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过了,“道成,不好意思呀,连日守城疲敝,肝火旺盛,说话自是没个注意的,可是,可是----兄弟我这里急呀!”刘道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满面苦涩。
“道规,我知道你的难处。”萧正峰也正了正神色,“白日里我们三个就到了江陵城外,看到城门紧闭,全城都已经戒严了,可是窃以为这不是个好办法呀!”
“哦,说说,说说,平日里除了我大哥说假话不脸红,就数你小子鬼点子多,好糊弄人了,快,说说。”刘道规本来愁眉苦脸的,现在忽然变得满面春风了起来。
萧正峰抿了抿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皮,“道规,你我都是四十的人了,能不能注意点措辞,什么叫鬼点子,那是计谋。”萧正峰郑而重之地说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是了,是了,管他计谋、阴谋,能用上的都是好点子。”刘道规重重点头说道。
萧正峰摇了摇头,暗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啊,“道规,现如今江陵城的形势,你我都清楚,你手下的那些兵士,城中的世家大族甚至是普通百姓也都知道,所以现在堵不如疏。”
“哦,如何个堵不如疏?”刘道规诚心问道。
萧正峰见刘道规如此态度,点点头,继续说道:“现在你越是紧闭着城门,越容易让城中恐慌的情绪滋生蔓延。城外不是桓谦在西面嘛,倒不如我们打开城门,让那些桓家的门生故旧尽快去投奔,一则显示我们大度,二则也表示我们有底气,没了那些人,我们照样可以守得住城。”
“这----可有些冒险啊!”刘道规沉吟道。
“这样的情况,只能兵行险招。其实这样做主要是看你刺史大人这些时日在此地的人望,如果开城放人,人走得太多,证明你人望不行,全城不能同仇敌忾,那敌军来攻,你想要守城也根本守不住;如果走的人少,证明你刺史大人的人望足够,这样全场才能同仇敌忾,可以据城一守。”
“好!”刘道规右拳击左掌,“少年心事当拿云,就搏上一搏,我刘道规自认为自打当上这荆州刺史以来,不曾亏待过百姓,对当地的世家大族也是礼遇有加,如果这样,他们还要心念故主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好。”萧正峰举起右手,与刘道规一击掌,根据自己的观察,当地的军民面对现在的江陵形势,恐怕有点首鼠两端,自己的攻心之势希望能加重这边的砝码。最是不济,自己三人护着刘道规全身而退还是可以做到的,这也是自己临行前大哥刘裕嘱咐的----如事不可为,护道规周全!
在两面受敌的险恶局势下,江陵城中人心浮动,加上闭城自守,百姓更是议论纷纷,当地不少世家大族都已准备迎接桓谦入城了。
今日一早,百姓聚集在内城门口,熙熙攘攘,热烈讨论着什么。
“军爷,这城门告示说得什么啊?”二弄坊的刘三问道。
“你自己不能看啊。”张贴布告的兵士说道。
“嘿嘿,刘老鬼子字认识他,他可不认识字,嘿嘿,还是让我读给你们听听吧。”西市的王五挤到近前说道。
“快读,快读……”众人催道。
“呃咳咳……”王五清了清嗓子,“告城中百姓书,某刘道规自担任州刺史以来,虽不能鞠躬尽瘁,但也尽我所能,尽量减轻赋税,使全州恢复生产,与民休息。小惠未能施遍全城百姓,但凡有案情,必按朝廷律治,依据惩处。至于府州生活,自是明察暗访,规划风俗,杜绝奇巧淫俗,使州治清肃……桓氏本是我大晋世家大族,无奈其狼子野心,欲图篡权夺位,颠覆我大晋朝纲。幸乃天佑我大晋,大都督刘裕率领我大晋军民百姓,奋起反抗,挽大厦于既倒,救民与水火之中……今州府稍微安宁,百姓安居乐业,百废待兴,可桓氏余孽桓谦又兴风作浪屯兵于城外。桓氏世居荆州,门生故吏心念旧主,某刘道规也可理解。从朝廷所带来的文臣武将尽可用事,无需三心二意之徒,故从今日起,大开方面之门两日,如有父老前去投奔桓谦,概不阻拦。某刘道规发誓,定与留守军民共守江陵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乡亲们,以前桓氏旧族在的时候,我们的田赋杂税,明目巧立,我们的生活困苦不堪,大部分人被迫放弃生产,参与兵事,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刺史大人到任后,废除了大部分的苛捐杂税,并且遣散了一部分兵丁,回家从事劳作,恢复生产。这样的政事高下立判,这样的大人求之难得。现如今刺史大人能够如此开诚布公,诚心待我们,我们该怎么做?”
围拢在周边的百姓一片静默,只有两三个认识的士子,义愤填膺地齐声说道:“馥郁兄说得对,刺史大人待我以国士,当以国士报之!”
“田孝廉和各位世家老爷说得对,我王五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自家哥哥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自从刺史大人上任后,他被遣散务农,每逢春秋两社,都有专人送来粮米布匹。就冲这,我王五服。我王五定当与刺史大人并肩作战,誓死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
“对,保卫家园,保护刺史大人。”
“对,保卫家园,保护刺史大人……”
群情激烈了起来,萧正峰混在人群中,拉了拉左右的两人,三人挤出了人群,来到了一条巷弄里。
“老万,那带头讲的是你雇的?”萧正峰有些好奇地问道。
“嗨,卫主,那两个叫刘三和王五的是且哥花钱雇的,不过个人觉得没什么用,本打算雇些读书人的,可是且哥非要阻拦,所以也没弄成。可是没想到,那些世家的读书人却是这么识趣,自己就选择了站在我们这边。嘿嘿。”万金刚乐道。
“不是他们识趣,而是刘刺史他做得好。自从刘刺史上任以来,桓氏旧族基本烟消云散,与桓氏交好的大族也被打压了下去。刘刺史暗地里扶植了一批中小的士族,这些士族子弟自是帮着刘刺史的。”萧且侃侃谈到。
“嗨,且哥,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万金刚瞪大了眼睛说道。
“老万,我们京口卫可不仅是打打杀杀的,能智取的绝不力敌。对于情报,我们可要掌握的全面一些啊。”萧且语重心长地说道,一副长者的姿态。
说也奇怪,除了萧正峰,万金刚对卫中兄弟大都瞧不上,但也难得地服萧且。只见他拍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且哥说的是,我老万以后注意了就是。”
“嗯,你们这样我可就放心了,等以后这个卫主我不干了,萧且----我就让给你干。”萧正峰微笑着说道。
“卫主……”见萧正峰说得真切,萧且自是有些诚惶诚恐,萧也走了,他可不想再没了萧正峰这个好兄弟。
“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萧正峰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当京口卫的卫主啊,肯定是要升迁的,到时候我做上朝廷高官,京口卫的位置迟早是要人来接替的。”
“卫主,你这样说,我老万可就放心了,到时候您做上大官,且哥坐上卫主的位置,你们一个朝内,一个朝外,就可保我们京口卫的永世基业了。”
“嘿嘿,老万,没想到你的心思还挺大哈。”萧正峰调侃地说道。
“嘿嘿,家事而已,自是关切。”万金刚大喇喇地说道。
“金刚,你的话自家人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在外面言语啊。”萧且有些担忧地说道。
“嗯,我晓得的,我晓得的。”
现如今朝廷局势微妙多变,连萧且这样朴质的汉子都变了,萧正峰感觉怪异,心道这也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悲。
江陵当地人对刺史大人这种开诚布公的做法既佩服又害怕,在有心人的组织牵引下,竟无一人出城,城中人心稍稍稳定了些。
“道规,现在城中人心稍安,我们据城而守只是权宜之计,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后续的手段,让江陵城度过危局啊?”萧正峰站在天井中,仰首望着湛蓝蓝的天空,说道。
“派遣过几波人马到驻守襄阳的新任豫州刺史鲁宗之处求援了,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发兵救我,毕竟现在贼军肆虐,各处都不安宁,人人自危,鲁宗之不发兵来求,也是情理之中的。”
“道规,我听说鲁宗之曾经在桓家做过事,他如果来援,不知道意图的真假啊。”萧正峰若有所思地说道。
“嗨,道成,我这江陵城中,可以说大部分文臣武将都在桓家手下做过事,如果我都要猜忌的话,我这江陵城中还要不要守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不是你启发我的嘛!”
“嗯,我也是这么一说,给你提个醒而已,万事还是小心为上。”萧正峰缓缓说道。他心忖,张贴布告,对城中百姓开诚布公的事,极大地鼓舞了道规,让他知道了推诚置腹的力量,可是道规殊不知,这一方面得益于他的德政,另一面自己在其中的暗自运作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可是这些他现在还不想和刘道规明言,毕竟大战在即,一州之主,三军主帅的信心可是很重要的。
“大人,好事了,好事了。”陶侃迈着阔步走进大堂,满面春风。
“哦,何事让老大人如此高兴啊。”刘道规也是笑着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