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小阿福一周岁了,若是在京城,定然会热热闹闹的大办一场,可如今却只有家中的几个人凑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为了躲避定北侯的追踪,藏身之地是连永庆侯府都不知晓的,自然也不会有人送什么礼物来,可谁知这贺喜之人竟络绎不绝。南麓书院的先生不知如何知晓,携礼上门,这一下来的人到更多了一些。没有办法苏成晚只好到街头的酒楼订了几桌席面,又在院子里支了桌子,要不然还真是坐不开。
阿福早慧,嘴巴也甜,已经能清楚地喊娘亲和姑姑,近日里都是阿德照顾她,每日都是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对襟汉服,又生的白白嫩嫩的,被阿德抱在怀里,像招财童子一般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一个女娃子,也巴巴的办抓周礼,早晚是个赔钱货,我家胖三都没有办呢!”胖婶嘀嘀咕咕的和周围的人说道。看到苏成晚去酒楼订了席面,胖婶也不顾不得先前的不快,包上一文大钱,就带着儿子赶过来了。
隔壁的人闻言,不但不答话,反而离着胖婶远了一些。这钟老爷虽说是个白身,但从他这出去的几个孩子都得了书院先生的赏识,真是不长眼才和胖婶排揎钟家的小娘子。
人多眼杂,谁也没有注意一个面生的妇人混在中间,眼光不时地在几位主人身上打转。终于,在钟珍儿敬酒的时候,从宽松的领口发现了痕迹。
第二日,苏成晚和钟珍儿去酒楼送还盘子,不想出了酒楼,临街的窗户突然泼下一盆水来,两人躲闪不及,浇成了落汤鸡。
苏成晚心道:坏了,钟珍儿的脸上只涂了姜黄粉,遇水即溶,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万一被人看见可怎么是好。
当务之急,她只好护着钟珍儿的头,低声说道:“别着急,咱们先去楼上躲躲。”
酒楼楼上有雅间,先躲进去,待一会儿身上干了,再想办法回家不迟。可谁知刚上楼梯,突然遇上一群人向下走,竟把两人推了个趔趄,摔在地上。
时辰尚早,酒楼里本不应该有什么人,这群人显然来者不善。
一个身着华服,打扮的如贵公子模样的人快步走过来,扶起二人,看苏成晚的眼神明显露出一丝失望,但看到钟珍儿那黄黄白白的脸蛋时,眼眸闪过一丝笑意:这么久了,果然没白费功夫。
原来这人就是定北侯管家的儿子孙木,怕被钟定尧追究,才躲到了岭南的茶庄上。这次受命,追查荣国公一行人的下落,好不容易查访到南山郡,可看几人衣着长相却有些拿不准,这昨日才发现了些端倪,今天就迫不及待的来证实了。
没想到黄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让他查到了。
苏成晚只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但究竟是谁,却一时想不起来。
孙木只是伸手扶了二人一把,而后装作规矩的倒退两步,端是笑的温文尔雅:“在下孙木,牟山郡人士,刚刚救人心切,有些唐突,还望原谅则个。”说完,打开这扇,故作风流的虚摇两下。
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苏成晚只觉得他这样子有些猥琐,倒一点一看不出风流倜傥来。
苏成晚把钟珍儿护在身后,轻轻福身失礼:“多谢郎君出手相救,家中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孙木也不拦着,看着两人匆匆离去,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侯爷只吩咐要让他们生不如死,可如何做却全凭他乐意,这钟珍儿年纪虽小,却也是天香国色。
第二天,南山郡最好的媒婆就进了钟家的大门。
虽说是流放,可沈氏却没打算让唯一的女儿在这穷乡僻壤找个山村野夫,只要还有一丝回京的机会,她就不会让钟珍儿轻易嫁了,再说珍儿只有十四岁。就是拖上两年也没什么。
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就把媒婆给大发了。
谁成想这求亲的人居然是厚脸皮,一连三天换了三位媒婆来求亲,到了第四日,居然亲自登门。
依旧是一身华服,身后几个小厮,抬着两个硕大的箱子,进门就高声喊道:“岳母大人,小婿送聘礼来了。”这是求娶不成,打算硬抢了。
好在今日学堂休假,到少了小毛孩儿看热闹,不过正赶上露柏来求学,到碰了个正着。
来者不善,不过几句话就要打起来:“岳父大人,既然不识好歹,那在下只好先礼后兵了。”
荣国公官居内阁,又生的温文尔雅,孙木便自己为是,觉得荣国公定手无缚鸡之力。
谁想到只是轻轻一脚,就把孙木踹到了门外。不偏不倚,正好摔倒了泥水沟里,鲜亮的华府沾了泥水,就像斗败的公鸡一般,惹得围观的众人一顿哄笑。
孙木恼羞成怒,仗着人多势众,又打上门去,却不想露柏也是个练家子,师徒两人联手,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一场闹剧结束,几人脸上却不见半分轻松,这些人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街上渐渐起了谣言,他们一家的身份曝光,钟定尧叛变投敌,谋杀大夏良将的故事竟被变成了话本子,郡中大大小小的茶馆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说的都是这么一个故事。
苏成晚再上街采买,就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了,总有不相识的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以往长买菜的摊贩也不再笑脸相迎,甚至要的价钱要比别人多上许多。
来学堂读书的学童一日比一日少,这几日竟只有阿德一人在学堂练字,其他的学童竟是都不来了。
苏成晚拎着菜篮子,心思郁闷,今日竟只买了几把有些蔫掉的青菜,鱼盆里明明尚有不少活鱼游的欢实,可偏偏鱼贩睁眼说瞎话,道一条鱼也没有了。可转眼又招呼别人买鱼。
更可气的卖肉的,她尚未走到近前,张屠户就“啪”的向她吐了一口浓痰,若不是闪的快,险些就要沾到裙子上。可周围的人竟都冷眼看着,一顿哄笑,连个替她说话的也没有。
这仅有的两把青菜还是一个老伯卖给她的,老伯年纪大了,耳背眼花,要不然恐怕连这青菜也买不到。
唉,要照这样下去,以后饭都吃不上了。苏成晚心里装着事,无暇顾及身旁,没看到胖三和几个孩子在街边玩耍。
胖三心里记恨苏成晚一家,看她走过来,不禁起了坏心思,把几个玩伴召集起来,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不知是谁率先扔了一块土疙瘩,正好打在苏成晚的衣裙上,染上一片土黄色的污渍。
苏成晚尚未反应过来,土疙瘩和小石子便如雨点般纷纷而至,打在她的身上,头上,一时躲闪不及,一枚石片正好打在她的额角,鲜血一下子流了下来。
玩劣的孩童越打越欢,边扔口中边叫嚷着:“卖国贼,打死你个卖国贼!”孩童懵懂,许还不知卖国贼是什么意思,但见大人这样叫骂,也都纷纷效仿,属胖三叫的最响,石子也扔的格外卖力。
苏成晚只得拿篮子护着头,匆匆向家跑去,却不想,地面上一滩油迹,脚底打滑,竟生生向前扑去。
这若是脸朝地,非磕下两颗门牙不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坚实有力的胳膊紧紧抓住了她,随之把她护在怀中,脚下生风,离开了是非之地。
苏成晚不知来人是谁,慌乱的挣扎,就听到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阿姐,别动,是我。”
原来是露栢,这几日钟家不时有人闹事,露栢放心不下,几乎天天都来,今日正好碰上苏成晚被打,顾不得手中的野味,几步上前,就把她护在怀里。
露栢这条命是苏成晚救的,又因为她有了读书习武的机会,在心里早就把苏成晚当做亲姐姐一般爱戴,今日见她当姐受辱,顿时心如刀绞,目呲欲裂,抄起旁边不知谁丢弃的棍子,就要去为姐姐讨还一二。
苏成晚急忙拉住他道:“算了,都是一帮孩子,你先送我回家吧。”
露栢心里又疼又气,怎甘就此罢休,可苏成晚满脸鲜血,样子很是骇人,怕她支撑不住,只得愤愤的丢下棍子,先把她扶回家中。
苏成晚的样子着实吓人,发髻凌乱,额角和手腕都见了血,腮骨肿得老高,尤其是额角的伤口,像婴儿嘴巴大小,汩汩的流血。
沈氏心疼的直掉眼泪,一边用烈酒给她清洗,一边埋怨道:“怎么就伤成这样,何苦就非要去买菜,早知这样,就是饿着,也不能让你出门!”说着,坚强如沈氏,抄家时也没掉半滴眼泪,如今竟流下泪来。
苏成晚心知沈氏这是关心则乱,强忍着烈酒灼烧的疼痛,呲牙咧嘴的安慰道:“不过是几个熊孩子闹着玩,殃及池鱼罢了,一点小伤,母亲再这样伤心落泪,可是晚儿的不是了。”
苏成晚装作若无其事,可心里却十分沉重,百姓易受煽动,若是被心思不轨之人恶意引导,他们一家还指不定要受什么磨难。
仿佛是要验证苏成晚的想法,这时竟有人像院子里扔了个火把,恰好点燃了堆放的柴火,一时间劈哩叭啦的着了起来。
幸亏是白日,珍儿和阿德都在院子里,大家七脚八手的熄灭了火,可一推柴火也烧的差不多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连生火做饭都是难题了。
这院子若是再住下去,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危险,露栢便对荣国公说道:“先生,这里太危险了,不如你们和我去寨里住些日子,再做打算?”
苏成晚见荣国公沉吟半晌,还是摇头道:“我等本是待罪之身,现在被有心之人寻了踪迹,若是去你寨里,说不定会落个潜逃的罪名,倒不如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荣国公心知周围有国公府的暗卫和太子的暗卫,到也不会有性命之虞,何苦去给一个蛮族寨子多添烦乱,说不定还会带去血光之灾。
苏成晚揽过阿德,推到露栢年前道:“阿德年幼,你带着他回寨里吧,也省的在这里给我们添麻烦。”
她这样说不过是怕阿德不走,可阿德偏偏不遂她的意,抓着她的衣襟,哭喊着:“我不走,我不走,姑姑,我不给你添麻烦,我还要照看阿福呢!”
小阿福虽听不懂大人们再说什么,可看到阿德哥哥哭,她也跟着哭了起来,在钟珍儿怀中挣扎着,伸着两只手,口中:“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要阿德抱抱。
阿德跑过去,把阿福抱到怀里,一大一小鼻涕眼泪糊了一把,苏成晚看这样子,只得作罢。
“既然如此,阿德就留下吧,露栢也快些回去,今日就考教你学问了。”荣国公下了逐客令。
阿德怎么可能会走,自己跑去以前当做学堂的屋子,把桌子拼成一张简易的床,无赖的一笑:“我今日走的脚累,懒得动了,先在这里借住一晚。”
说是这样说,唯恐晚上再有什么不测,苏成晚他们都挤到正屋,荣国公和露栢责在起居室凑付一夜,若是有个意外,也彼此好照应。
半夜,果然出了意外,苏成晚听到呼声,接着被一阵浓烟呛醒,幸亏都是和衣而卧,大家匆匆起身,几息间就跑到了院子里。
房子外面被泼了劣质的桐油,炙热的火苗飞舞着,浓烟滚滚,根本进不去人,几个人只能干看着所有家当被毁于一旦。
幸好岭南气温高,这大火又烧了一夜,院子里也不多冷,大家干巴巴的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多日不见的孙木又带着得意的笑容踏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