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故事讲完了,大家说说今天早上的做法是君子所为吗?”
学童们依旧沉浸在故事之中,听到荣国公提问,先是一愣,接着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程小五第一个站起来说道:“先生,我们错了,嘲讽别人不是君子所为,看到胖三欺负人,没有站出来,也不是君子所为。”
荣国公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引导:“那现在如何补救才算君子所为呢?”
程小五抬头看看荣国公,发现先生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他鼓起勇气,走到阿德面前,一本正经的作揖道:“今日是我错了,还请阿德原谅,日后我定不在说那些伤人的话。”
六七岁的孩童正是树立品格的好时机,看到有人出头,大家也都纷纷站起来,走到阿德面前作揖,道歉。
阿德慌忙站起来,回礼,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感激的望着先生。
荣国公老怀安慰,看着窗外的小脑袋,开口问道:“那胖三可是知错了,要不要进来道歉?”
胖三这才一步一挪的走了进来,一双小眼不满的瞪了程小五一眼,心道:就你能讨先生欢心!但在荣国公威严的注视下,还是不情愿的对着阿德浅浅作揖,敷衍的说道:“我错了。”
这教养品德亦不是一日之功,荣国公不会和孩子置气,只是淡淡的说道:“去吧你的描红拿来。”
看到这一个个奇形怪状,都无法称为字的描红,饶是荣国公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压抑不住了,他扯下那几张纸递给左右的学生道:“这是胖三的临摹,大家都观祥观祥,给他提提意见。”
胖三知道自己的水平,一时脸面上挂不住,夺过那几页纸,哭着说道:“先生刚说了不准耻笑别人,如今怎么就拿我做筏子?我不写了!”胡乱把字帖塞到书包里,就气呼呼的抹着眼泪离开了。
荣国公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那大家继续练字吧。”
谁知,不过半个时辰,胖三的母亲胖婶就打上门来了。
胖婶人如其名,长得庞大腰圆,一脸横肉。她手里握着一根核桃粗细的擀面杖,一把将前去开门的钟珍儿推了个趔趄,就叫嚷着:“是谁把我们胖三赶回去的,我们可是交了束脩的,凭什么为了一个野孩子,就把我们胖三赶回去?”
胖婶中气十足,嗓音洪亮,几下就把街坊四邻给招来了,钟家小院难得像街市一般热闹起来。
苏成晚看着荣国公蹙了蹙眉头,知道公爹不屑于和这泼妇争辩,只好站出来说道:“婶子,有什么话咱慢慢说,何苦闹成这样。”
谁知胖婶再也没有那日用肥鸡抵束脩时的小脸,抖抖一脸横肉,撇了苏成晚一眼,谩骂道:“啊呸,慢慢说,我家胖三来你们这读书都十几天了,可每日都是练字,听故事,这练字在哪儿练不得啊,听故事,花上一文大钱我去茶馆,还能有杯茶水吃吃,不比在你们这里强上百倍!今儿居然为了这个小杂种,把我们胖三给赶了出去,大家来给评评理,有没有这样的私塾,我看你们就是骗钱的玩意儿!”
荣国公何时见过这样的泼妇,气的攥紧了双拳,气息加重,可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成晚也不乐意了,她转身去鸡棚抓住胖婶送来的母鸡,三下两下就困住了鸡翅,扔到胖婶面前:“这是你抵束脩的母鸡,来我家半个月了,稻谷吃了不少,可鸡蛋却一个没下,如今还给你,这胖三先生是教不得了,还请你另请高明吧!”
人群中,不知谁叫嚷了一声:“胖婶这母鸡不是两个月前就不下蛋了吗,怎么好意思送来?”
苏成晚听闻,笑了笑:“是吗,许是胖婶抓错了吧,送来时可是说一天一个蛋的,我还以为是水土不服呢!”
人群中一阵哄笑,谁不知胖婶最是爱赚便宜的人。
胖婶的脸霎时变成了一张红布,但依旧拽着肥大的屁股,开始满口胡话:“啊呸,让我来,我们还不来了呢,谁和小杂种一起上学?你个没男人的小娼妇,谁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莫不是偷偷搞大了肚子,才一家人搬到我们这里来的!”
胖婶无理争上三分,像只疯狗一样开始胡乱攀扯起来。
钟珍儿气的浑身发抖,但还是站出来:“不许你这样说我嫂嫂,我哥哥游学去了,过了年就回来!”
钟定尧不在,又不能如实告知,一家人商量出的结果就是钟定尧跟着先是外出游学了。
胖婶还想谩骂,可荣国公却随手举起旁边的石凳,注上内力,往桌子上一放,顿时几十斤重的石凳变成一堆碎石。
胖婶吓得退后几步,但不忘提起地上的母鸡,拽着一旁早就吓傻了的胖三,骂骂咧咧的走了,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就一哄而散了。
苏成晚不得不感慨:还是武力压倒一切啊!
经胖婶这么一闹,今日这学堂只好早早下了课,阿德走在最后,他认真的把书桌一张张摆放整齐,又拎来清水,仔细洒扫了一遍,才不舍得环视了一周,把门阖上。
阿德低着头走到荣国公身边,深深作揖,愧疚的说道:“先生因为我,今日受累了,阿德还是告辞吧。”
阿德做的一切早就看在荣国公眼中,对这个小学童是越来越满意,再说本来可这个私塾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有几个学生倒是不在乎,变有娓娓给阿德讲了顾欢的故事,慢慢的引导:“今日之事虽说是因你而起,但却也不全是为你,所以不必介怀,我既然让你进学,你好好学习就是,明白了吗?”
阿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一双黑眸又恢复了神采,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谢谢先生,那我去帮姑姑烧火!”
到了第二日,除了胖三其他的学生倒也都来了,但闲暇时听他们说起,家人对荣国公的教课模式也是颇有微词,但碍于孩子们喜欢,这又是蒙学,能认个字就不错了,等到了八岁就会进正经学堂,也只得作罢。
一晃,冬去春来,钟家学堂已开了半年有余了,今日是程小五最后一次来学堂,家中已为他联系了镇上的南麓书院,明日就要去新书院上学了。
荣国公送了他一枚自己雕刻的印章作为贺礼,并且为他取了大名程弘文,希望他将来能在学术上有所建树。
谁想到,第二日傍晚,程弘文带着一位老者再次登门。
老者一身儒衫,精神矍铄,看到荣国公,一双浑浊的老眼霎时冒出精光,拱手作揖:“学生张忠谦,贸然拜访,还请先生莫怪。”
原来今日程弘文第一次上课,先生见他书法不错,就随意问了几句,当看到荣国公的临摹贴的时候,顿时吃惊不已,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南山郡居然卧虎藏龙,还有这样的文人雅士,好不容易等到下学,就迫不及待的来拜访了。
南麓书院的先生来拜访荣国公的事就像是一阵吹风,很快吹遍了整个小巷,霎时间被送到钟家学堂的孩童多了起来,不曾想到胖婶今日又登门了。
胖婶娘家是屠户,今日特意从娘家拎了一提五花肉,看到苏成晚,就笑嘻嘻的迎了过来:“钟娘子,今日我兄长杀了一头肥猪,这是最好的一块肉,我特意送来,给先生补补身子。”
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自从胖三从这里退学以后,也不再去学堂了,整日在街上晃悠,越来越顽劣,如今对学习是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致。
苏成晚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远离了胖婶油腻腻的大手,才开口说道:“胖婶还是快拿回去吧,我们用不着。”
胖婶讪讪的放下手,又腆着脸说道:“你看我们家胖三,在家贪玩,不如再来学堂念书,反正先生教这么多孩子,也不差我们家胖三一个不是?”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上次两家撕破脸以后,胖婶没少在街坊四邻中传播苏成晚一家的坏话,如今竟然还想让胖三在入学,真是痴人说梦。
苏成晚冷下脸来:“我们这学堂虽说如今孩子不少,可每一个都是先生精心指导的,如今孩子已经够多了,先生实在是精力不够,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钟珍儿闻声从屋里出来,以为胖婶有事来吵架的,把苏成晚护到身后,横眉冷对的说道:“你这人怎么还有脸到我家来,若是再欺负我嫂嫂,就乱棒打你出去!”
眼看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胖婶只得悻悻的拎着肉回去了。
苏成晚看着钟珍儿气鼓鼓,两手叉腰的样子,不禁笑道:“珍儿如今竟是变了这幅模样,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
钟珍儿没想到好心出来助威,反而被嫂子调笑,气呼呼的说道:“那我就不嫁人,让嫂嫂给我做一辈子的饭!”
这就像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渐渐就被人遗忘在脑后。
春日里,细雨蒙蒙,小巷被雨雾笼罩,静谧安详。走街串巷的小货郎担着满满的货物,清亮的吆喝声传遍街头巷尾,一位位小娘子撑着纸伞循声而来。
这是个面生的小货郎,但架子上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价钱也便宜,大家聚集着,顺便说些闲话儿。
小货郎面向讨喜,嘴巴也甜:“这位姐姐,我这胭脂可是京里焕颜阁的,擦着看着又白又自然,就像桃花似得,最衬肤色了。你们这要是有京里来的,一定知道。”
“就你会说,我们这穷乡僻壤,哪有京里来的人物?”
胖婶摸摸胭脂盒,可终归舍不得那三钱银子,撇撇嘴说道:“怎么没有,不过这京里也有破落户不是,想必也是不知道那焕颜阁的门朝哪开。”
小货郎的脸色一变,装作感兴趣的问道:“这位大嫂知道附近有京里过来的人?”
“可不是,一个穷酸书生带着一家子女眷,开了个专骗人钱财的学堂,你这小郎打听这些做什么,快给我一把丝线。”
小货郎递了一把丝线给胖婶,再也无暇卖货,匆匆挑起货物,小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