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要迈开脚离开,白茹兰忽然有气无力地说道:“长生,告诉我这不是梦。”
“你完全可以当做一场梦。”
白茹兰的泪水顺着弯起的嘴角流淌,声音极致颤抖:“我就知道,阿正怎么忽然有那么大的本事,敢保我母子平安,原来是你,一切都是你。”
“你错了,这就是尹正的本事,与我无半点关系。”
“长生,别再骗我了好吗?不管你多么不想承认,都无法改变你就是华长生的事实。”
“就算是事实,也与你无半点关系了。”
“好,以前的事可以一笔抹去,但现在你救了我们母子性命,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便不叫没有关系。”
六道回眸看她,寒冰冻结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此刻更加冷沉,只因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这样子强行扭曲事实的,即使是二十年前他也觉得反感。他捏紧了掌心,冷酷的薄唇吐出残忍的话语:“如此说来,只有我杀了你们,才叫没有关系了是吗?”
“啊?!”白茹兰惊呼,她死也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华长生的嘴里说出来,而他并非只开玩笑,真的就想这么做了,那恶鬼一样的眼神叫人心胆俱裂,白茹兰不禁往后缩,惊得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不是,不是……别杀我……”
六道的脚从未移动,眼神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我不杀你,可你要是再吵着要见孩子,我会立刻让你看到他,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吧!”
“不,长生,我不吵了,我的孩子真的还活着?”
“信不信随你!”六道拂袖离去,白茹兰似乎真要疯了,弯下腰把脸埋在被窝里,肩膀拼命发抖:“哈哈哈……哇哇哇……”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哭还是笑,但肯定比她生产时更嘶声力竭。
六道一出来,就看到凌珑背对他,这样子就不禁让人联想到她刚才是不是在偷听,却又怕他责怪,可六道怎么看都觉得她根本不会干这种鬼鬼祟祟的事。
“你偷听什么呢?”
凌珑显然没想过他会突然在自己背后出现,立即转身抬头,看六道咄咄逼人的样子,她识相地闭口不语,无辜摆摆手,她现在十分懂得怎么应对他古怪的脾气。
“哼,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骂我。”
“没有啊。”看来不说话也是不行的,可是说一点也没偷听见到,那是不可能的,说她一点都没有觉得六道不近人情,也是不可能的。要是救人就必须不近人情,还是忍受一下他的冷漠吧。
“最好收起你的同情心,里面的女人也不值得你同情。”
他的话让人很不舒坦,可凌珑只能垂首恭听,不能有任何反驳。
“我明白了,公子要是没事,还是回房休息吧。”他眼底下的阴影,眼睛里的疲惫逃得过别人,却逃不过凌珑的眼睛,他昨晚应该一夜没睡。
“需要休息的时候我自然会去,用不着你操心。”他的声音虽然还是冷冷的,但表情已融化了不少,从来不需要人关心的他并非真的不需要。
但他觉得现在清醒比睡觉更重要,结界是凌珑结的,外面有任何的动静也只有凌珑知道,他完全可以安心睡个好觉,可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担心,一个问题一天要问上三遍:“凌珑,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是有些不速之客,不过它们是进不来的。”凌珑也每次这么回答,已经是第三天了,尹正也已经看不下去,多番要求六道让白茹兰见孩子一面,却都让他断然拒绝。
晨曦的清风吹进白茹兰的房间,这是尹正每天必做的事,稳婆每次看到都要跟他争执一番,说什么产妇不能吹风,不能喝水,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尹正却咬定一个通风不畅的房间对白茹兰只有坏处没有害处。
不知是药物的缘故,还真是他的见识独到,白茹兰的情绪已恢复平静,看见阳光像金子一样铺满房间,她的脸也会露出温暖的笑容。
“阿兰,你看,今天孩子又长胖了一点,是不是很可爱。”尹正在白茹兰面前摆弄一张红色剪纸,这种剪纸在房间的墙上也贴了几张,他是凭自己的想象把孩子的模样以剪纸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可谓费尽心机,绞尽脑汁。
“这是我的孩子吗?怎么感觉得像个老头?”
“我听别人说,这不足月的孩子就像一个小老头啊。”
“听别人说的?你以前不是说过每天都能看望孩子么?”白茹兰显得有些焦急,现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剪纸已成为她活下去的意义。
“当然当然,我每天都能去看看他,你都不知道,孩子每天一个样的,要不是每天都能看见,我真的就认不出来了。”尹正的吹嘘功夫是越来越棒了,但是每次离开房间都感觉罪孽深重,不管旁敲还是侧击,都要去六道那里探听孩子的情况,不要到了一个月之后,什么都拿不出手。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去偷别人家的孩子,当一回彻头彻尾的混蛋。
幸好白茹兰深信不疑:“是啊,我看别人家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她便可以很安乐地做一些小衣服,小鞋子,尹正看在眼里,内心的酸楚泛滥成灾,好几次回来都抱着尹叔哭着喊娘。
“一个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六道不止一次这么埋怨,今日特别恼火,就连尹叔这食古不化的人都开始心软,帮着儿子说话。唯有凌珑一如既往地奉他的命令如神祗,不敢多言,也不敢违背,思及此,一个激荡如海的琴声灌入耳中,六道冷眉紧蹙,神色沉重,凌珑现在的琴声不单单只为他驱走梦魇,更是变成驱逐敌人的武器,他终究还是变成被女人保护,这种事情越想越觉得离谱。
良久后,凌珑抱着相如琴慢慢走了进来,看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这似乎是从戒掉生人血气开始就无法改变,养条狗都要给肉吃,他对她可谓苛刻之极。
凌珑走过他身边,他按住她的肩膀,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凌珑,房间里还有两个死囚。”
“我好像才吸过多久。”
“你那什么脑子?我记得当然比你清楚,时辰到了,赶紧去!”六道转过她的身子,推着她进房间,其实他明知道这样子不会对凌珑的力量有任何影响,但还是这么做了,还一次弄两个,都不知道是犒赏凌珑还是安慰自己。凌珑对血气的渴望已不像以前疯狂,就像现在两个活生生的人放在自己面前,她也能把持住自己,每个人都不至于吸到致命。
“我说你能不能干脆一点,别老是要我自己补一刀。”他的意思是,她不吸白不吸,他流出来的血也喝不回去,可凌珑已不再想残害人命,即使是个死囚,她也觉得罪恶深重,但现在只要六道下了命令,她都无法不遵从,非把人吸个一干二净。但她今天实在不想一连害两条性命,所以她很干脆地截断两人的气息,他们都是被蒙着眼捆绑,肯定至始至终都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六道虽是看到他们断了气才拖出去埋了,但是不会反复验证人有没有死绝,这也是凌珑心里有些许不解之处,因为他做事一向不是那么随便。
他不怕遗漏,凌珑就有胆捡漏。
凌珑脚不沾地,轻飘飘地跟在六道身后,他用布袋扛着两具尸体走一点也不费劲,药王庙的后山是一片茂密丛林,当然也有人把先人埋骨在此,更让她费解的是,六道没走进去几步,就把布袋随手扔了,转了一圈再走出来,算一算,就是埋个尸体要用的时间,还在地上捡了块泥巴抹上双掌。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埋过死囚,为什么要装作埋过的样子,他要是嫌麻烦,完全可以叫她自己收拾残骸。
凌珑按着胸口,感觉胸口莫名狂热,她根本没有心跳,却似乎听到了遥遥律动的声音,她甚至觉得六道都能听得见,才会四处环顾,确实是否有人跟踪,凌珑立即缩到一棵树后面,她那么紧张,到底是因为看到令人费解的情景,还是自己即将要做的事等同与六道违背。
幸好,六道并没有发现她,等凌珑再探出头的时候,他已经从林子里消失。
她立即跑到布袋旁边,快速把封住袋口的绳子解开,然而打开布袋一看,她整个人都傻了,这活生生的两个人,怎么会变成两根木头,木头上还贴着血染的黄符,她正想看看那道黄符画了什么,然而还没碰到,黄符就燃烧起来,连同木头,布袋一起燃烧。
难道这不是六道扔下的袋子?怎么可能,这般荒凉的地方还有人特地用同样的布袋,就为了扔几根木头?
她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自己一直以来吸食的都是活人吗?这个疑问在心底里盘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