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一天的心情都被这混蛋给毁了。”尹正扔了一叠红纸,一匹红布,一把剪刀在桌子上,吓了尹叔一跳:“臭小子,你想干嘛啊?”
“差点被狗咬!”尹正对凌珑说道:“凌姑娘,以后看见这淫棍,离得远远才是。瞧他一脸猥琐样,几十年都不变,真服了他。阿兰可怜死了,都不知道这十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六道一听就不耐烦:“这是她自己选的人,不好过也得过。”
“少爷,你这么说就太没同情心了。如果当时你还在,那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发生?”气氛蓦然紧张起来,尹正想死么?那么大声跟六道说话。
“什么事情?”六道紧盯着他。
“你还不知道,我爹没跟你说吗?”
大家都把视线转头到尹叔身上,尹叔擦了擦手说:“啊,我的粥应该好了,得下生鱼片。姑娘,我眼睛不好,你帮我挑一下鱼骨头。”
尹叔逃避问题,还带着凌珑一起逃避,这事情变得很不寻常。现在就剩尹正和六道,男人间的对话。
还能有什么事呢,就是对六道来说几近麻木的人伦惨剧。
得知和杏林堂做不了亲家,白茹兰那个嗜赌如命的爹立即把目标转向赵府,为了还赌债,为了日后有个大靠山,把自己的屋子变成窑子,把自己女儿变成妓女,供赵贵祥亵玩,白茹兰也反抗过,跳过金花河,可惜死不成,被自己的爹绑了回去,又绑到床上。她也算是烈性,自杀过几次,赵贵祥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转了性,最终答应娶她。
尹正发誓,只要兰姐过得幸福,他是真心祝福她的。
“少爷,阿兰没嫁人之前对咱们都不错,尤其是对你,经常念着想着,每次都哭得稀里哗啦,唉。”
“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别再说了?”六道的心仿佛是冰块做的,没有任何事值得他动容和同情。
“你忘了,我们忘不了,你可是我们的大英雄。”
六道的绿眸忽明忽暗,如萤火闪烁,这个时候他的心绝不会像表面看得那么冷静,但以过去的荣耀威风到今时今日,绝不是他做人的道理。
孩童们所说的大英雄还能是什么,不过是能以小欺大,以弱胜强这等满足他们小心愿的小事情。真正的大英雄是要像他舅舅,是他爹那样的人物,可是大英雄又怎么样?一个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一个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要是大英雄都要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他为什么还要做,这个时代不需要什么英雄,也不需要他,既然这样,他还留在这丑陋的人世间做什么,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这可是莫相如常挂在嘴边的话。
“姑娘,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千万别记挂在心上。”尹叔去厨房根本不是要凌珑挑鱼骨头,而是不想听到那些让人情绪不安的往事,但依尹正那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又说不定那天又会把这些事拿出来说。
“我倒是想能记住,可是……”虽然尹叔说的事完全与她无关,但她确实心有所思,又思无可思,过了好几千年,当然有很多事情值得她记住,可感觉越深刻,就越模糊。倒是耳边不时飘过的惨烈叫声,不断提醒她身上有多少罪恶缠身,多少冤魂难息,无人注意到她经常会捂住耳朵,即使忘记了,也无法原谅,到底是谁给她下了如此恶毒的诅咒。
“姑娘,你是不舒服吗?厨房闷热,你赶紧出去透透气吧。”尹叔见她又捂着耳朵,又皱着眉头,平日跟着他学做饭都是殷殷好奇,兴致勃勃,尹叔不禁有些担心了。
“不是,不过我可真要出去了。”
谁在这是个时候出现在药王庙外,不管是谁,也来得正好,她可要多做些事情,多凑些热闹,才能把那些苦闷感撇开一边不管。她可不像六道那样要把所有东西都憋在心里,即使是鬼,也会憋坏的。
药王庙的不远处,出现两位身穿彩衣的女子,她们的穿着十分鲜艳夺目,可就是没有人察觉到,她们似乎也能用清楚看到凌珑的结界,没再踏前一步。
年轻一些的女子说:“玉姐,金童说的药王庙可是这里?”
“应该没错,这里子母树的气息最浓,都引得附近的妖魔妖怪蠢蠢欲动了。”
“在人界嫁接红花子母树,这位神医可真够胆。”
“不管他如何胆大妄为,主人已经下了死命令,务必把他‘请’回去。”白衣女子抽出一把剑,一把木剑,居然就想在结界上破口,当然木剑也不可能是普通的木剑,一旦与结界亲密接触,剑身便流淌一股比铁剑还耀眼的光芒,却又一瞬间脱离了女子的手,反弹到远处。
女子脸色大变,回头叫了一声:“玉姐!”
名唤玉姐的女子右手一震,从袖中飞出两道银光,已极快的速度没入结界之中,却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她不敢相信地说:“一个月不见,这神医的术法居然大进?”
她飞身跃起,搭在双臂上的彩色披帛也随之飘起,却在一刹那缩到了后背,展露出一双彩色的巨大翅膀。长长的水袖同样的变成一对宽大的扇子,正合在一起在药王庙的上空扇出花雨般的蝴蝶镖。
结界也泛起淡淡的红光,彩色的蝴蝶镖尽数没入红光之中,仿佛雨打湖面,泛起一个个漩涡,漩涡突然停顿,即可已反方向旋转,蝴蝶镖便以同样的速度从漩涡中跳了出来,朝她们的方向射去。
两个女子同时尖叫,而这时候,凌珑才不慌不忙的从偏门走了出来,和面对冥府阴差不同,现在是大白天,她可不像变成红衣女鬼的样子吓人,只好继续维持凡人的模样。
可这个样子,已经够蓝玉和百娆震惊,从头到脚打量了凌珑好一会儿。
然而相比凌珑,她们的样子更让人惊吓,两人脚不沾地落在半空中,身后的巨型翅膀拼命振动,头上还有触角,凌珑并不惊讶,只是好奇,她们比起冥府阴差更好识别。
“你们是蝶仙?为何要闯到这里来?”
“你又是谁?为何要拦着我们。”百娆生气地问,差点提着木剑再闯一次。蓝玉却按住她,摇了摇头,对凌珑说:“我们是神木使,特来接六道神医回神木岭,烦请姑娘通融。”
“玉姐,干嘛对她那么客气?”
“咱们来不是打架的。”
“我们是神木使,谁敢拦着?”
蓝玉再度对她摇头,劝她不要再说了,蝶仙在仙界的容貌也属于上品,却都被凌珑给比了下去,所以并不敢确定她是仙还是神。
凌珑的柳眉微微皱着,露出迷茫的神色:“神木使?神木岭?是什么东西?”
“你这是在骂人!”百娆毫不客气地道,她修炼的时间还短,完全感觉不到也完全想不到结界就是凌珑所织,以为只是个躲在屏障里的普通人物,仗着个狂妄不可一世的神医和坚不可破的结界才敢拦住她们。
“没有,我确实不知道。”
百娆指着她哈哈大笑:“连神木岭都不知道,这分明是个傻子?赶紧叫六道出来,他再不回去我们拆了他的医馆!”
“不管你们说什么,公子都不会跟你们走的,我也不会让你们进去,快请回吧。”
不管百娆怎么嘲笑,怎么威胁,凌珑都不为所动,甚至全当听不见,已转身走开,百娆快要气炸,翅膀无力,嘴也无力:“玉姐,怎么办?这女人不仅傻,还聋,咱们都闯不进去,怎么把人揪出来?”
“叫蜂妖来这里守着,我们进不去,他们总会出来的。”
“对,我就不信他们能一辈子呆在这破庙里,等那女人一出来,我定要蜂妖蜇她个满头包,看她还敢不敢对咱们无礼?”
“娆娆,不可太蛮狠,六道对主人还是很重要的。”
这位花一样的蝶仙脸上却有黑寡妇般的阴狠: “所以我只对付那个女人,一切过错都推到她身上,主人便不会怪咱们办事不力了。”
药王庙里还是平静如初,尹叔把生鱼片端了进来,却看到尹正在白茹兰的房门口探头探脑,尹叔一脸埋怨,嘴里念叨:“臭小子,这血房多不吉利,还一天到晚往哪里跑!”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少爷就在里面。”
“你说什么?”尹叔吓得跳起来,神情比刚才紧张一万倍:“少爷去里面干嘛?你还不把他拉出来?”
“爹,你不知道,刚才的情形太恐怖了,阿兰跟发疯似得乱喊乱叫,把丫鬟稳婆都咬伤了,连我都按不住他,你看看我的手?这血痕都是她抓出来,我咋不晓得她有那么大劲,哪里像刚生过小孩的人啊?”尹叔看了他的手一眼而已,还是焦虑地看着血房的方向:“她要发疯就发吧,少爷去凑什么热闹?”
“就少爷能制住她啊,凌姑娘又不在,事态紧急也是没其他办法。”
尹叔看不出来他说的事态是有多紧急,反正现在血房里没传出半点声音,然而里面已是一片狼藉,白茹兰坐在地上,呆滞失神地望着六道,小桃一边抹泪一边收拾东西,稳婆把白茹兰扶回床上。
白茹兰刚才仿佛已拼尽所有的力气,再也无法抵抗。六道给她施针后,就再没有多看她一样,把一盒药搁在桌子上,语气简洁而冷淡:“早晚一颗,内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