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霸谋,就是大人想办之事,就不去一昧与人讲道理。只要大人认准了,就不管别人如何说辞,不管别人如何阻拦,大人一意坚持去做。站定立场,明白态度,让人家知道非得如此不可,最后事情往往能够办成。这一点,曾大帅是十分佩服的。”
来场如此言说,道士让左宗棠对曾国藩的印象又好了不少,他随口问了一句:“曾涤生如今身体怎么样?”
赖长摇了摇头:“曾大帅身体非常不好。因为当初的天津教案,曾大帅的声誉大受引响,他自己也十分后悔,觉得当初要是果断一些,断然不至于以后的结果。照曾大帅自己的话来说,他如今是内疚神明,外愧清议,心神两伤。而且曾大帅也不光是精神状态不好,他眼睛现在姬忽已经全盲了,而且又添了腿脚麻木的毛病,依我看恐怕是阳寿无多了。”
曾国藩当年和左宗棠一起出山平定长毛作乱,此时听到曾国藩的身体已经如此不堪,左宗棠也有些伤感,说道:“哎,他这又是何必呢?晚清这些朝臣里,能和他比的一个也没有。别说是李二,就是我也自愧不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总不能真要求自己是个圣人吧?”
……
杭州因为胡雪岩的归来,整个新年都热闹了不少。有人来拜年,胡雪岩也得挑着回访。你来我往,都有戏班子唱戏以供欢愉,光是杭州的戏班子今年就赚了不少。而胡雪岩感激父老乡亲对他的厚爱,又拿出不少银子来布善,杭州城里因此更加其乐融融。
正是正月十五,华尔的一封信却让本来心情极好的胡雪岩一下子凝住了脸,眼看着马上院子里的戏班子就要开场了,胡雪岩却也没有动身,而是呆呆坐在椅子上思虑着……
本来新年之后,华尔应他哥哥的要求,给法国的技师都放了三天的假,可是三天假期满了之后,这些技师却全都没有再来上班。
华尔赶忙亲自赶往船厂给这些人分派的房子里寻找他们,却发现这些屋子里早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应生活用品全都消失不见了。这一下把华尔惊得不行。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赶忙去找自己的哥哥,可是一到了船厂自己哥哥的办公室,他看到的是同样愁眉苦脸脸。
“这是他们的辞职信,他们已经全都走了。”华尔的哥哥看到华尔张皇失措的样子,已经猜到华尔知道了技师出走的事情。
华尔把这些信封拆开来两三个,发现这些辞职信全都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全然没有提为什么要辞职。
“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呢?来中国之前就已经说好了,合同都已经签订了,他们要为船厂工作一年才行,怎么能够说走就走?”
“他们已经赔款了,经手大三元银行,估计支票今天就会送到。他们看来是铁了心要走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船厂待他们难道不好吗?”
“这谁知道,不过我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能够一次性支付赔款。要知道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些技师就是因为家境不好才跟我你我来到中国,为的就是赚钱。这十万两银子,他们从哪里弄来的?”
……
就在华尔郁闷的同时,盛宣怀正在为初到上海的这一批技师们接风洗尘。
“各位先生,你们能够脱离福州船政局,前来上海,是十分明智的。希望我们同理合作,早日让轮船下水!”
“盛大人客气了。我们不远万里前来中国,为的就是赚钱。您这边给我开的价钱高,而且一次性支付了我们的违约赔款,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我们没有理由不来。”
“哈哈,福州船政怎么能跟我们轮船招商局相提并论。实不相瞒,位于上海的轮船招商局激将成为朝廷总理船政的衙门。一个是全国轮船总局,一个是地方轮船厂,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当初福州船政局初期注入的资金仅仅只有一百万两,而我们轮船招商局现在已经募集到了将近八百万辆的资金。诸位来到我们这里,不光会拿到更多的薪酬,也会有更好的待遇!”
……
华尔毕竟也是在上海混过很多年的,很快他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很是有些愤恨,没想到这些跟自己相交多年的朋友竟然全都是一些见利忘义之徒。他给胡雪岩写信说道:
“现在已经确认,轮船厂离开的技师全都到了上海,正准备进入轮船招商局任职。他们全都是法国人,而我还担任着大事公馆的位置。他们既然不给我面子,我也不必善待他们。法国人前来中国,办理签证需要我们大事公馆通过才行。我只要把他们的签证全都换成领事签证,限期半年,他们就不可能在上海轮船厂待着了,全都得回到法国去!胡兄请放心,我们福州船政留不住的人,他们上海招商局也别想留下。至于技师问题,我已经在联系国内,我将尽可能快得重新招募一批技师过来。”
看到华尔的来信,胡雪岩摇了摇头,想到,做生意讲究你来我往,互相谦让。要是故意抬高价格打压对手,始终不是做生意的长久之道,上海轮船招商局这一招棋,本来就是昏招。你可以提高价格,我同样可以提高价格,要论做生意的本钱,现在大清朝能跟我胡雪岩扳手腕的人估计还没有几个。
至于技师那边,还是不能光靠这银子来收买人心,得拿出一些规矩来。联系新的技师是必要的,但是要是把这些法国人全都遣送回国,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做大生意得又大气度,人争我不争,退一步又有何难?
于是胡雪岩给华尔回信,说明可以另觅新技师,但是更欢签证一事,万不可操持,不然伤了人心,再要聚拢就太难了。
可是就在刚刚写完信的时候,胡雪岩又收到了左宗棠的来信,说朝廷责令轮船厂今年年底之前务必要制造出一艘轮船。而左宗棠自己的意思则是尽可能快,最好在金秋之前就把事情办完,省得别人说闲话。
胡雪岩守在叠在一起的两封信上慢慢敲击着自己的指节,看着外面天上议论亮堂堂的明月,微微笑了。“盛宣怀这个人啊,果然是不简单。自己这边技师出走的消息刚刚到手,朝廷的责令也立马下来了,这中间要是没有关系,谁信。可是你真就能拿住我了吗?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是卯上了,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