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已经筹备齐全,而如今技师也已经到位,而一应工人则由那些迫不及待要干活的沙帮中人承担,地址也早就选好了。可以说上海轮船招商局,现在就等着朝廷方面一纸明令就可以正是运营了。
到了这个时候,盛宣怀心里已经妥帖,反而开始思虑轮船招商局以后应该如何运作。
“宋先生,依你看轮船招商局成立之后,我们应该从哪里入手报备火耗?”
所谓报备火耗,即抽油水,纳私贿赂。
宋长清毕竟是一个钱庄伙计出生,虽然心有大志想着做一笔大生意,可是自始至终也没有真正亲手做过生意。此时听到盛宣怀这么问,宋长清有些踌躇,说道:“这轮船招商局并不等同于衙门,毕竟股东也有很大的话语权。依我看,还是要想办法把股份一点点挪用过来,等到手里拿到一多半股份之后,再想着报备火耗不迟。而且轮船招商局成立之初,实则是为了与福州船政局对抗。我们总得赶在福州船政局之前做出业绩来才能让中堂大人放心。所以这恐怕没有几年功夫,我们弄不来。报备火耗的事情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邵友兴则另有一番看法,他说道:“这股份一事,我看不必着急。一来庞云增手里已经握住了近两万股,我们即便想着法子蚕食,也不可能全都抢过来。而来庞云增此人并不是很那打交道,我们完全可以和他合作,均分其他股东的分红。这样坐虽然分的少了一些,但是要的时间短,而且风险也低。要是万一有一天出了事情,我们完全可以一推二六九,把责任都推脱在庞云增身上。毕竟我们手里掌握着督查大权,事先准备一些材料太简单不过了。”
盛宣怀听完连连点头,又转头看向宋长清,问道:“宋先生,你觉得邵大人此议如何?”
宋长清一事没有想到邵友兴这个主义,此时一听也觉得大为可行,便点了点头:“如此倒也不错。只等着轮船开幕以后,给庞云增安排一个虚职,先理清楚船厂里的条序,再动手就是了。”
“这是自然。”邵友兴觉得宋长清戳了个大白话,有些不屑地说道。
“前些天李中堂已经为我请议轮船督察特使的职位,依我看不出十天,户部那边就应该有消息了。到那个时候,轮船招商局的准奏圣旨也应该会一并送到。我这里想着既然我们要跟船政局争一争,有没有可能乘着他现在没有技师,赶紧动起手来,争取赶在他之前让轮船下水。”
宋长清看到盛宣怀一脸的急不可待,本想反驳,可是觉得盛宣怀说的也很有道理,自己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来,于是就没有说话。道士邵友兴十分赞成:“盛大人此言甚是,要是真能赶在福州船政局之前把轮船造出来,不光中堂大人十分高兴,就是朝廷也会褒奖我们。”
盛宣怀说道:“可是生圣旨下来之后,我们总得给朝廷方面一个交代。现在要是着急把船政局开张,有心的人可能会弹劾我们未经准奏就擅自行动。到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
宋长清说道:“这个好办,我们先把各大股东都召集到一起,举行一个简单的轮船厂开幕仪式。轮船厂开张之后就可以直接制造轮船。但是我们不动用招商局这个名字,等着朝廷的圣旨一到,我们在举行一个招商局开张仪式。这样一来不是既能够让轮船厂尽快动工,又能让朝廷那边好看吗?”
邵友兴一听赶忙附和:“宋先生这个办法大妙!”
盛宣怀拍了一下桌子:“就这么办,那些技师们一个个领着那么优厚的俸禄,也不能不干活啊。一个月一千二百两,这是我三年的俸禄了。”
宋长清笑道:“大人也不能这么说,英国人赫德那边不是要的价钱更高吗?我们这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我们招商局把船政局压下去的时候,直接把这些技师都解雇也就是了。反正到那个时候,我们自己的学徒也该学会了。”
……
一月二十日,胡雪岩抵达上海。
得到消息的郭庆春带着轿子在码头上等候,胡雪岩一上到码头,郭庆春立马赶上去说道:“东家,庞二爷让我告诉你,今天上海船厂就要开张,各大股东都要去参加开张剪裁仪式。你要是能赶得上,最好过去看一看。”
胡雪岩点了点头:“哦?这么快朝廷到额旨意就已经下来了?”
郭庆春点了点头:“没有,肯定没有圣旨,要是有我不可能不知道。”
“那他们敢私自开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清流那边随便讥讽奏折就能给他们安排一个蔑视皇权的罪名。”
“我也不知道,所以这不是才等着你吗?东家,咱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去,为什么不去?我去了才能算真热闹。”胡雪岩给七姑娘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回胡府,自己则坐着一顶轿子向着船厂走去。
……
胡雪岩走到船厂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远近一片呼喊之声。落轿之后一看,这些人全都是沙帮的弟兄,而站在门口负责接待客人的,正是和自己熟识的吴存志。
吴存志看到胡雪岩之后,脸上先是闪过意思羞愧,紧接着赶上前来抱拳说道:“胡叔爷,没想到在这见你了。你也成了招商局的股东?”
胡雪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能在这里看见你我也颇为意外。你带着沙帮的弟兄来这儿,也是为大家谋一条出路,总归是对的。可为什么当初不跟我说清楚呢?是害怕我生你的气?”
吴存义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个沙帮,结果就这么没了。本来以为还能跟以前一样自己拉船送货,可是到了这里才知道上了贼船。本来想着安定下来再给您报个好,可是沙帮现在这情况,我怎么好意思跟您说。”
胡雪岩看了看码头上那些原本属于沙帮的纤夫船工,此时脸上的笑容自然而真诚,是发自内心的为船厂开张而高兴。胡雪岩摇了摇头,说道:“沙帮啊,也只能如此了。不然耽搁了大家的活路,就不好了。”
这个时候组织这次盛会的盛宣怀和邵友兴也到场了。
邵友兴一下轿,就立马看到了胡雪岩。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看了盛宣怀一眼,赶忙走上前来拉住胡雪岩的袖口,说道:“胡大人,你这主义是真不错,你看前后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这船厂就真办起来了。想当初我还以为这上海轮船厂就这么算拉倒了呢!”邵友兴说话的声音很低,生怕盛宣怀听见。
胡雪岩一看也知道里面的意思,显然邵友兴再跟盛宣怀提出这个集资建厂的建议时,并没有说自己的名讳。胡雪岩也不在意,而是走上前去给盛宣怀拱手,笑道:“这位想必就是那位以工代赈的盛宣怀盛大人了吧。”
盛宣怀当初治理小西河,一战成名,在朝野中有了很大声望。胡雪岩提出他最显眼的政绩来,比说一句“久仰大名”要实在得多。
盛宣怀哈哈一笑:“胡大人,我也是久闻您财神爷的大名啊!今儿怎么有幸能见到您来参观!可是惶恐之至啊!”说着盛宣怀拉住胡雪岩的手,热情地说道:“在创办船厂这一边,您可是我的前辈。这次您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您可要好好提携我一番啊。”
“不敢不敢,自家墙角现在还没有补上呢。”胡雪岩这么一说,盛宣怀心里暗喜,可是脸上却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这个时候,第三顶轿子也落了下来,轿帘掀开之后,宋长清走了出来。
胡雪岩早注意到和邵友兴盛宣怀一起而来的这一顶轿子了,本以为来的可能是浙江布政使或者按察使,没有想到竟然是宋长清。
胡雪岩一愣:“长清?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