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夫人还有一干人的求情,执愚最终没有按照城主所说,在祖宗祠堂里面壁三天,于两天后就放出来了。
听说出来时,执愚小脸煞白,眼圈深黑,唇色惨淡,身形飘摇,至于那双腿,更是站都站不住,由几人给被人抱着回去。
执愚有他母亲还有亲姐来接,阿出没有凑热闹硬是要挤到他身边去,只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阿出眼神一般,更加细节的东西根本看不清,执愚当时憔悴的容貌全是道听途说来的。
阿出见执愚堪堪岀了祠堂的门槛,母亲和姐姐就心疼不已,几只手无限怜惜地在执愚脸上身上抚过,城主夫人似乎有泪水还簌簌而落,引得她不断擦拭。想着执愚正需要好好修养,在城主夫人的亲手的调养下必定好的更快,于是阿出知趣的没有打扰他们就调头离开。
自从执愚被罚之后,授业的先生没有来,阿岀原本跟着执愚蹭的课自然而然就停掉。姜息认为学习应该日日不缀,还不允许他用什么缘由来逃避,这不禁让人想起阿出和执愚两人天差地别的地位关系。
仰人鼻息。
“结束了?”姜息问。
“夫人和小姐都在,我没有凑近去看,但大概知道他身体虚弱的很,不过应该没有伤到根骨,只要夫人为他好好调理一番,一切无虞。”阿出回忆道。
“虽然身体有些损耗,但只要能平平淡淡不出大事,就很好。”姜息招手让阿出来坐到他身边,“祸兮福所倚,他嘴上无门,若是继续这么口无遮拦,总有会有追悔莫及。阿出你也要记住祸从口出才是。”
“平淡是福,阿出所愿一如大人。”阿出笑了笑。当初为了能够不被丢弃,跟随姜息说得那些浮夸的表衷心的有些金光闪闪的话好像逐渐褪色。
姜息微微一默,顿了会儿,开口说道:“你是好孩子,一直做得很好,我也很高兴。他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事。”
得他这样当面夸赞,阿出心里很是高兴,又故意压制自己的嘴角,不想在姜息面前显得太得意忘形,但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按捺不下去了。
阿出极好的心情一直保持到城主派人来请他过去。
“别怕,我在这里等你。”姜息安慰他道,“切记礼数周全。”
等他掀开纱慕走出去几步后,阿出心里忐忑,下意识就回头去看姜息。
帘幕能阻挡许多东西,模糊的连帘幕后那个人脸上的表情,脸庞身体的轮廓统统看不清了,只剩下一个挺拔的身影,如同山岗上的松竹,感人风流。
“赵岀?”随从回头见人没有跟上,只是呆呆站着,提醒道。
隔着层层的帘幕,根本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阿出却觉得目光好像一下子如有实质般落到自己的脸上。
他应了两声,赶紧跟上随从的脚步。
一从那里出来,他心里就又琢磨开了。为什么要找我?是因为和执愚偷溜出去?还是因为在祠堂让执愚卖弄小聪明偷懒?还是因为我身份低位让我不要和执愚玩耍在一起?
阿出想来想去都觉得时间对不上,不知道自己是无意中犯了城主哪条忌讳。那些想法来来回回的在他胸口盘旋,如同一团乱麻,使得原本还算长的走廊竟是眨眼功夫就到。
“你是赵岀?”城主甫一见面,神色淡淡,示意阿出坐下。
阿出肯定城主知道他,但不明白城主在打什么算盘,颇为知礼的向城主行礼后,只是简短的说了两句好听话,就不敢随意搭腔,静待下文。
“听说前段时日,一直都是你陪着执愚?”城主问。
原来是找他算旧账来了,阿出应“是”,没多说什么,他脑子里回顾当时的一些日子,觉得也没什么大纰漏。
“执愚是城主府尊贵的世子,随从下人们虽然会因为身份之故保护照顾他,但做奴才的毕竟不会也做不到真正用心相待。”
阿出不敢接话,静静坐着听他讲话,一声不吭。
“虽然执愚在我面前装的乖巧,但是我知道我儿性格顽劣,与他同辈的贵族小孩不愿意和他一起,他也自视甚高的不屑与之为伍。但他对你真心相待,将你当作朋友。”城主可能是想起他那个让他头痛又让他忍不住疼爱的孩子,脸上的冰冷都消了大半,像任何一个面对淘气孩子的无奈父亲一样。
“阿出无能,只不过是因为别人没有发现执愚的优点,让愚昧的我碰见而错蒙厚爱。”阿出佯装惭愧道。
“你既不是我家的仆从,也不是奴籍,既然是一介平民,执愚就比你高不到哪里去,你不必如此自谦。”对着一个小鬼,大概是觉得不需要太客套,城主语气稍稍有些不耐。
说到这里,阿出也算明白城主不太可能是想秋后算账,客气的甚至可能还有事相求。
“等级秩序不可废,不可废。”阿出装傻道,“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我不敢自比君子,但是一直推崇君子之风,因此世子愿意与我交往,确实是高看我。”
尽管阿出心里十分认同稀罕执愚这个朋友,但无论说话再好听的像个大人,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情绪容易激动,忍不住就会意气用事,打蛇上棍似的给自己出口恶气先再说。阿出还记得执愚平时没少看轻瞧不起他,既然是朋友,先讨回点公道总没什么问题吧。
边城重镇之一,之所以在这里生活的贵族早就被养的带着悍气,是因为这里关系简单,弯弯绕绕不像他们的都城一样多。
阿出句句不离君子,弄得城主说话都要多思量一会儿,才敢开口,实在咯的人牙疼。
说着感谢谦虚的话,城主却觉得他语气并没有多少真诚,说话装样的很,一个小孩子这样缠人,话里没有真情,只有粘粘糊糊的假客气,让一天到晚对付弯弯绕绕的城主不禁升起淡淡厌恶感。
简短饶了几句废话,哪个贵族都没有这小子烦人。城主气闷的想。
察言观色本事不弱的阿出,一见到城主微微下撇的嘴角和绷紧的脸色,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
城主厌恶虽厌恶,但也知道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素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才能得到城里这么多人的爱戴。王都多的是像阿出这样的人,虽然繁琐讨厌到让人不堪其扰,但是这样会装相的人无疑就对上王都那些同样惯会装腔作势的人的口味,而依自己儿子的脾气真是在哪里都会吃亏。
这一大一小虚虚实实好一通,阿出总算弄清城主的打算。
“什么!”听了城主的计划,阿出失声道。
“怎么,你不愿意?”城主轻描淡写的斜睨过来。
“您要我跟着执愚去王都?”阿出略略平复下心情,止不住的拧眉,神情严肃。
“他的脾气我并不放心,既然你们是好朋友,你们一起去有又何妨?更何况你也能够借此机会拜得名师,机不可失,还请珍重。”一旦说开,城主那种糟心的感觉就散了,淡定道。
“不可不可。”阿出连连摇头道,“执愚确实是是我的朋友,可我更不愿意与我的兄长分离。”
阿出以为城主会直接大手一挥,说就把姜息和伯英一起送去,这种猜测让他心里一紧。他还记得他们的计划是等待时机,离开这座城池呢。如果他们真的到了王都,无法脱身,那阿出真是无颜见姜息和伯英了。
还不等阿出继续陈辞拒绝,城主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的眼神道:“他会答应去的。”
阿出这下真的是心里“嗝嗒”一响,一下子就狠狠紧张一把,好容易缓住心神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就听城主不耐烦的口气如同实质化:“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然后阿出就被一直候在边上的随从带回小屋。
还好姜息不在房里,阿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姜息解释。
到底是连夜卷铺盖逃跑好,还是让姜息去和城主斗法,还是乖乖听话去王都?
等到姜息回来,阿出脑子里已经将卷铺盖逃跑这一项中,他们应该卷了哪些东西跑路比较好的单子来来回回过了好几遍。至于路线,路线就不是他这个小孩子能想的清楚的了。
“公……大人!”阿出蹦到外面看见迎面走来的姜息二人,差点咬到舌头。
很少,不,几乎没有看到姜息身上有这门浓的肃杀之气,阿出一时之间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伯英冷脸惯了,身上冰冷肃杀,阿出倒是容易接受些。
姜息往里面走的脚步一顿,也不知道是改了走路的步伐还是板正了背脊,亦或是半敛了眉眼,矜持的收了下颔,或者都有。姜息的神情一下子温和了好多,虽然与他平时比还是有点冰冷骇人,但看着至少不让阿出发怵了。
“去看书,我等会儿来抽查你。”
说完,阿出就眼睁睁看着姜息的脚步狠狠拐了个方向,朝着伯英的房门迈进去,直到连伯英的衣角都消失在门槛上,门“砰”一声关上,阿出才如梦初醒的应声“是”,可惜已经没人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