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刘忙刚走至李重三跟前,正准备开口与那粉装少年交涉一番,那少年竟然冲着他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右手上轻轻一抖、一送,那李重三连人带剑被他这股柔劲送出三四步。
虽是失了一招,可毕竟兵器还在手上,也算留了几分面子。
粉装少年如此一来,刘忙对他更是平添了几分好感。
只听那少年两手一合一拱,抱拳道:“这位兄台,小可赵天琢,请了!”
刘忙一笑,忙还礼道:“在下刘忙!”
赵天琢又道:“久仰兄台大名了,只是小弟今天初来此间与风不济大哥相见,却不知诸位大侠与风大哥之间有何恩怨,不知可否说来一听?”
刘忙心道,我哪是与这风不济有什么恩怨,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要说恩怨,只怕也是这红衣与风不济之间的恩怨,关我何事?但他一时又觉无从说起。
那赵天琢见他一时沉吟无语,误以为他是心有怨恨,而一时放不下,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评说,是非曲直亦由天下人明辨,兄台以为如何?”
说话间,不见他动作,一柄折扇现于掌中,轻轻摇了两下。
此番言辞虽然字字玑珠,但刘忙本就不明其中原委,又如何说起。
正为难间,那风不济一阵大笑,笑毕言道:“久闻赵公子有乃父风度,今天一见之下,果然不虚其言,且不论其中对错,风某今日看在赵公子的面上,当然放人!”
遂侧身对李奇一番吩咐,那李奇唯唯喏喏听了,盯了红衣一眼,转身而去。
赵天琢冲着风不济躬身一礼,笑道:“如此,多谢风大叔成全了!”
风不济又是一阵大笑,道:“贤侄如此,倒嫌多礼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古人诚不欺人也!”
赵天琢连称“不敢”。
红衣一旁老半天没说上话,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只听她小声道:“什么‘不敢不敢’的,只怕是心里恨不得立马把这些个老家伙推上悬崖才罢。”
她虽是‘小声’嘀咕,却偏偏在场的人俱都听在耳里。
风不济听在耳里,虽是眉头一皱,却自碍身份,也只得罢了。
那赵天琢却是充耳不闻。
刘忙暗道,这少年若非心胸磊落之侠士,只怕就是城府极深之奸妄小人了。
当然,以方才一番形势来看,这少年多半是前者了。
不多时,李奇便带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来到场中。
只见他圆圆的大脸盘,一根粗大的朝天辫子立在头上,倒占了小半个身高,白白净净的脸盘上一对眼珠子更是被衬得黑亮,好一个可爱的大胖小子。
只是如此可爱的孩子又是为何落到风不济等人的手上。
不说刘忙如此想,那赵天琢的心里也泛起一丝怀疑,只是他为人深沉,不露言表而已。
那孩子走至跟前,冲着红衣一躬身,恭声道:“师姐!”
这一开口,才令得刘忙大吃一惊。
如此老成的声音,竟然从这小孩子的嘴里蹦了出来,又怎么能不令他吃惊!
不过,这本就没有什么,如果他能够及时联想到红衣和李重三的身材。
红衣虎着脸,道:“没用的东西!”
转而摞下一句:“好,风不济,算你识相,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上再见!”返身便走。
风不济冷冷说了一句:“李奇,送客!”
那头红衣头也不回,只传来了一声“不必费心了!”。
她们三人走了,刘忙本也不便独自留下,冲了风不济与赵天琢等抱了一拳,也随后去了。
去了好远,风不济方自一叹,低声自语道:“这少年,颇有些眼热,看他亦自有一番大家风范,如何却与这等小妖女勾在一起!”
赵天琢轻笑道:“正是如此,此人正是人中龙凤,若是假以它时,小侄倒要与此人一交!”
风不济似有所思,赵天琢又道:“风大叔,家父仰慕您的声名,时下江湖中暗流汹涌,风大叔应是尽早有所作为才是啊!”
风不济叹道:“唉,非是老叔不与赵大侠面子,只是老叔早已宣布退隐江湖,不问世事,又怎好自食其言,何况当日金盆洗手之时,天下英雄俱都在场可证的啊!就连令尊,也是见证其一的啊!”
赵天琢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暂且罢了,遂笑道:“大叔既是心意已决,小侄实在不敢再劝,且先去喝完那一坛剑南春如何!”
风不济笑道:“难为贤侄如此心意,莫说一坛剑南春,再饮它两坛又如何?”
赵天琢哑然一笑,道:“大叔果然豪情不减当年!”
风不济听了这话,极是高兴,拈须大笑不已。
“你喝酒吗?”红衣问道。
“马马虎虎还可喝两杯。”红衣此言正中刘忙下怀,忙了一天,一无所获,心里自然十分烦闷,若是此时能喝上一壶,也可算作小有安慰了。
“好吧,咱们就去喝两杯吧!”红衣也来了精神,大声道。
刘忙点头应允。
“江浙菜甜,北方菜淡,还是四川菜好,又咸又辣又麻,再加上两坛竹叶青,那才合口味,你什么样?”
当然可以,这小丫头,简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实在是想他所想。
“这城里有家扬子江酒楼,据说倒是正宗的川味大厨。”
这时,夜市仍是未收,街上群熙来攘往,倒也热闹得很,扬子江酒楼上,更是高朋满座,竟无虚席。
“看来今天实在不是一个好日子!”刘忙苦笑道。
“谁说的!”红衣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胖头,你过来!”红衣唤道。
那大头小子已到了红衣跟前,只听红衣俯耳低语一番,大头虽似面有难色,却仍是不住点头称是,想来委实对这红衣惧之已极。
一番筹划下来,便开始行动。
只见大头小子一阵风般直奔扬子江酒楼而去,红衣在后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挥舞着手中短剑,连声高呼:“强盗,抓强盗啊!快来人啊!”
那酒楼从一楼到二楼,众多食客闻听得‘强盗’二字,纷纷离座而去,唯恐不及。
一时间,有被大头与红衣故意撞翻的,有被旁人挤倒的,桌椅横飞,菜汁横流,碗碟漫天飞。
如风卷残云般,霎时走了个干净,刘忙不得不佩服红衣的鬼主意实在是多。
店里一干伙记见这一屋狼籍,苦笑不已。
“完了,人都跑了,一两银子都没有收回来!”掌柜的叫苦不迭。
“谁说人都跑了,我们不是人吗?”红衣得意地道。
“你们这两个小鬼,快,快,拿绳子来,与我捆了送官府里去!”掌柜的一肚子气正无处可泄,见了正主,哪容错过。
那一干伙记见不过是两个毛头孩子,来了精神,齐声应了,有去拿绳子的,有的立马要在掌柜面前表上一功的,就来捉大头小子与红衣。
这种小事当然用不着红衣亲自出手,那大头小子和李重三一个在内,一个在外,略现身手,这帮伙记就被一个个摔了四脚朝天。
那掌柜的年老眼花,骇得只知道在那一个劲的“你你你,”
红衣笑眯眯地问道:“我说掌柜的,还要捆咱们吗?要不,你就自己动手吧!”
那掌柜吓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只在那乱摇着双手,连连向后退去,却不料一脚踩到一块碗碟的碎片,脚下一滑,竟是直直地摔了个大马趴。
红衣更是笑声不已,好半天方才缓过气来,倒也不好意思再为难这掌柜的,吩咐道:“掌柜的,今晚的损失都算这位公子的,另外,叫伙计们捡一张桌子出来,咱们就在这里开上一桌了。”
那掌柜的听到有银子可赔,更兼领教到红衣的手段,哪里还敢言语,急急吩咐了众伙计们伺候着。
刘忙却暗自叫苦不迭,这小妮子,居然每次打坏人家的家什都让自己顶着,这算什么事哪!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还有,还有二十几两银子,不过,也不知道够不够赔的。管他的,先吃好喝好了再来理论!
现在侍候着他们四个人的店伙记足足有四个。
“先来四个凉菜,一个棒棒鸡,凉拌四件,麻辣蹄筋一份,水煮白肉,再来个肥肥的樟茶鸭子,红烧牛尾,豆瓣鱼……”
她说一样菜,店伙记们就点一下头,四个店伙记的头都点酸了,红衣方才算叹了口气,笑道:“深更半夜的,也不必太多菜了,马马虎虎就这几样算了吧,但酒要上好的竹叶青,若是没有,陈年花雕也可凑合着,嗯,先来个五十斤吧。”
四个店伙记俱都听得张口结舌,这些菜二十个人都够吃了,这小丫头居然才“马马虎虎”,几个人怔了半晌,一个胆大一点的伙记才吃吃道:“抱歉,小店,小店的酒,没有这么多了。”
红衣拿眼一瞪,那说话的店伙记不由退了几步。
红衣冷冷道:“喝光了就到别处去买,五十斤酒,少了一斤,要你们的脑袋!”
四个店伙记只得唯唯诺诺地去了。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又有什么烦恼是放不下的。
不过半个时辰,桌上的酒菜就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