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开头不再看他,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朝门口喊:“你走了吗?”
许久之后,一道淡然的男音回应道:“没有。”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浅灰色天空转瞬间变得透亮,金黄色阳光照得眼睛生疼。我又喊道:“走了吗?”
“没有。”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想要撑起身体却无能为力。浑身骨头像散架似的,像不属于自己一样。又咳嗽几声,忽然眼前一黑,额角出现微凉的薄唇触感。
他试试我额头的体温,说道:“还是有点热,不过比刚才好多了。我煮了粥,勉强喝点再睡。”
“有你在,我睡不着。”
我实话实说,嘴唇干裂,抿着下唇。每每想到他在小楼中,自己就会变得特别不自在,甚至不像自己。
“你乖乖喝完,我就走。”
端来一碗白米瘦肉粥,被他一勺勺填进嘴中,温度恰到好处,很快一碗见底。身子再次被他强制性按到床上,耳朵被迫嘱咐进许许多多注意事项。
这一睡,便是数个小时,再次醒来时,我又朝外喊道:“走了吗?”
这一回,回应我的,只剩寂寥的尘埃吸入肺中的声音。
我支起身子,艰难走到卧室门口,客厅中空无一人,厨房里还有已经冷掉的半碗米粥。白嫩嫩几朵云挂在天边,我换好衣服,提着包走出去锁好门。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更不是失落的时候,工作最重要。坚决不能忘记当初在墨楼青面前胯下海口的事情,一定要转足够的钱,做墨尘露称职的妈妈才行!
我跑去地铁站,微风徐徐,舒服的吹拂着路边小草。想起小时候,经常摘路边的野花插在头顶,幻想自己是公主。谁不想现实中天真,只是身边的人越来越不单纯。渐渐长大,才发现感情并没有那么纯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残忍的是这个世界。
手机在包中嗡嗡响起,小峰担心的话语响起:“你没事吧,冉冉,一直没接电话急死我了。”
也是,已经下午三点了。躺在床上浑然不知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书上经常说时间是个小偷还是个恶棍,果真如此。我调整一下自己的声音,还是略带沧桑沙哑:“对不起小峰,我感冒了,没来得及给事务所请假。我这就做地铁过去上班,今晚准备加班。”
“喂喂,身体最重要,还是好好休息吧。”他焦急的说。
“我没关系,已经好很多了。再说,现在事务所最缺人的时候,我怎么能看着你忙来忙去自己在家躺着。我也躺不住呀!”
事务所依旧一副忙碌的模样,很快我便专心致志工作,全神贯注,就连一直咳嗽的事情都被自己暂时忘记。直到眼前出现一杯柠檬茶,才回过神来,已经夜间八点了。
头顶传来充满磁性的声音,我抬眸,撞上一副黝黑的眸子。
“如果你倒下,事务所的人一定责备我压榨新员工。”
带着腼腆的微笑,我接过那杯茶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有蜂蜜,还有梨。”
“聪明,让小峰做的,他前不久抽风买了榨汁机一直没用过。”顿了顿,他板着脸别扭的说:“清嗓润喉,快喝。”
我闭上眼,一饮而尽,竖起大拇指:“好喝。”
“以后想喝再问他要。”
我放下纸杯,心事重重望向失落雪背后。一个个女人正用虎视眈眈的眼神朝这边看,弄的我极其不自在。
“咳咳,失律师,没什么事我就下班了。”
他点点头,侧身让我路过。在那些女人几乎要冒火的视线下,我灰溜溜跑出事务所。昨天答应未安奇要留宿医院陪她过夜,几乎清楚她喜欢吃的所有事物,我抬起脚步迈进一家卖锅贴的店,买上三分牛肉煎饺,带到医院,脑海中自动脑补她狼吞虎咽的模样。
刚到病房前,正好碰到淡倾扶着刚刚做检查回来的安奇。
我打开袋子,香气飘飘,本以为她会扑上来止不住流口水。没想到对方一副厌烦的表情,立刻扶住墙产生强烈呕吐感。整个脸色发黄,毫无血色。
我忙合上袋子,和淡倾一起扶住她,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了……”
“医生说是妊娠反应,一直持续到孩子出生。”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我扶额,还好只是妊娠。
“安奇,你别怕,我坏尘露的时候从第一天吐到最后一天。坚持坚持,来,我扶你坐下。”
她扶着肚子坐下,稍稍缓和一阵,才有点儿反应迟钝的说道:“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淡倾的手机一直震动,被视若无睹。
一定是酒吧催他去打工,我道:“今晚有我在,你放心吧。”
他不好意思回眸一笑,跟安奇说了几句话便迅速离开。
“他最近总是这样,反而最近来医院次数最多的是队长。”安奇仰着头,望着漫无边际的黑夜。
她还称品立杰是队长,PSA乐队虽然已经宣布解散,在她心中依然根深蒂固。
我帮她盖上薄被,问:“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想吃酸酸的东西。”她没什么胃口的说道。
我忖了忖,“是啊,还记得我怀孕的时候也喜欢吃葡萄呢。”
“话梅,还有杏,或者酸梅汤。”她不假思索的说道:“我最近特别想要这些东西。”
“好!你等着,我去买。”
她顿时来了精神,脸色也有些好看了:“嗯,快去快回。”
刚离开病房,医院走廊传来一道道急烈的病床滑轮滚动声音。摩擦地面,渗人又阴森。记得这个声音,是抢救病床的声音!以及紧随其后,间接不断的急促脚步声,我侧身给数十位医护人员主动让道,本行走在走廊上的几位病人也纷纷靠墙。
被医护人员团团围住的病床上,床单几乎被全部染成血红色!上面躺着一位疼痛到面目狰狞的男人。
仁修脸色十分难堪,和其他医生一样,满头是汗的簇拥着病床向前跑,眼神坚定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路过的我。要是放在平时,一定上前向我打招呼。
我的脚步不听使唤突然停住,一排纯白色大褂齐刷刷钻进手术室。
医院门口停着两辆救护车,鸣笛声不断响起。
我提着买好的葡萄和酸梅汤上楼,刚回到安奇病房门口,仁修声音窜入耳朵。
“这样下去不行!患者会因失血过多身亡!”
他站在铁门前,面对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很是无助,“可是仁医师!联络不到患者家属,我们只能做之血工作,没有手术合同,不能动手术啊!”
焦头烂额的仁修,压制怒吼,低低说道:“可恶!必须立刻动手术!”
在小护士百般阻挠之下,他一甩衣袖,跑进手术室。
我错愣,身后未安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安奇,这个点是不是主刀医师都下班了?”我记得仁修曾经跟自己说过,他虽是临床大夫,但是偶尔也要上手术台。方才在自己眼前发生的那一幕,难道是护士在执意他的医学水平?
“嗯,每个医院只会留一两个主刀医师值夜班。夜班最多的就是急诊吧,急诊的大夫几乎什么都懂一点,但是并不算都精通。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快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大概是白天被小宝宝折腾的够呛,她很快便进入梦乡,毫无防备的脸颊,就算不化妆也依然晶莹剔透的肌肤十分迷人。我悄悄推门出去,坐到走廊椅上发呆。不知为什么,很希望下一秒仁修就能从里面走出来。
这时,那位跟他产生口角的小护士刚好路过,我忙站起来问她:“护士小姐!请问刚才被推进去的病人,是什么病况?”
“你是?”
“我、我是仁大夫的好朋友,本想邀请他一次吃饭,刚好碰到病人被推进去的那一幕,所以关心一下。”我讨好似的说道。
小护士戒备重重的上下打量我一番,才道:“10点25分被救护车送来的重度意外事故患者,左腿被车玻璃穿透,大出血,目前正在抢救。”
大出血换言之就是血止不住,小护士又看了我一眼走进普通病房做查房工作去了。
虽然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而且完完全全位陌生人,我却双手合十不断向上天祈祷。祈求能够让这一次的病人平安无事,手术成功。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被打开,几位大夫本雪白的大褂全部被染成鲜红色!
仁修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他满脸疲倦。
我忙上前扶住,他见到我微微一忖,怠倦道:“冉冉……你怎么来了。”
我看看手表,已经凌晨四点了。手术居然进行了六个半小时,不可思议,头一次见到他如此精疲力尽。
患者被推出手术台,正在深度昏迷不醒。
“病人怎么样?”我急忙问道。
他说不清道不明,含糊其辞:“暂时挺过生命危险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能否坚持过十二个小时了。”
周转命运的十二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