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皮大多数时间还是很靠谱的。但偶尔也会讲一些不太靠谱的故事:
那是我高中的时候,秋天,村西坟地。我爸、我二叔三叔,三个人蹲在我爷爷坟前抽烟。坟被他们叫人刨开了,但里面并没有棺材。不止我爷爷的,我家好几座祖坟也都被刨开了,也都没有棺材。
还是前几天,邻村跟我爸相好的、以前盗过墓的一个男人到我家里,说了一件让我爸吃惊的事。他说,有一个同行路过他家,告诉他某村某一块坟地里有件怪事,所有的坟里都没有棺材。男人一听,就知道那是我家的坟地。所以就跑到我家告诉了我爸。
我爸一听,觉得这事总是眼见为实,悬在心里实在难受。就叫来我二叔三叔,叫了十来个人,烧了香放了炮,随即开了坟。
还真是没了棺材。
盗墓的无非是求财,连棺材都盗去,这可怪了。
叫的人都走了,我爸他们老兄弟三个坐在坟边犯了愁。
三叔愤愤的说:“找见那盗墓贼,非剥了他的皮、打断他的黑骨头!”
我爸冷笑一声:“嗯,说得好!你给咱找出那黑骨头的盗墓贼来,好不好?”
三叔不说话了。
地上丢了十几个烟头后,我爸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走吧,去找找皮皮他姥爷。”
二叔疑惑:“皮皮他姥爷知道棺材哪儿去了?”
我爸说:“试试吧。解放前,他们老常家是干地底下买卖的大户。”又扭头对我说:“回家告诉你妈,晌午饭不用做我们三个的了。”
说完,他们三个把锄头铁钎藏好,开着破面包走了。
我回家吃了饭,赶到我姥姥家时,我姥爷已经跟我爸他们几个不知去哪儿了,只有我姥姥在家。虽然我已经一米八的大个子了,但我姥姥还是把我当成孩子。说了许多关心的话,突然严肃的问我:“你在学校玩那些什么电脑上的游戏吗?”
那当然是玩的。那时候电脑还不是很普及,我吃惊我不识字的姥姥竟然知道电脑游戏。我骗她:“不玩。忙的学习,没时间玩游戏。”说完这话,我自己都觉得亏心。
我姥姥很满意:“嗯,不玩电脑游戏就对。别学你小舅,耍电脑耍的傻了。”
我问:“我小舅咋了?”
我姥姥叹口气:“你小舅大学毕业了,不找个正经工作,找了个什么私人单位。问他工作是干什么,他说是玩游戏。这社会也是变了,玩也算个工作?不过现在的好多事我也不懂,也就不太管他。可是他后来傻了,非说咱这地方有妖怪,问他咋知道的,他说是耍电脑知道的——这还不是疯了?”
我张大嘴,觉得我小舅确实是疯了。唉,好好的一个小舅。
又跟我姥姥聊了一会,觉得无聊,就到西边发鸠山下去摘梨子。我们这儿的野梨子甜的很。
我在树上呆了不多会儿,就看见远处我姥爷跟我爸、我二叔三叔他们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去。我叫他们,他们没听见。我赶忙下树,在后面追他们。
这一追,就追到了天黑。这时已经到了发鸠山深处一个山谷。我怕我爸骂我,就躲在不远处偷看。
他们几个把地上的一块大石头移开,就出现了一个山洞。几人掏出手电,往山洞里走去。好奇之下,我也偷偷跟着进去了。
这山洞入口小,里面倒是很宽大。中间还经过几道石门,不过都是大开着。突然,他们几个的手电都灭了。黑咕隆咚,实在让人害怕。我只好掏出我的打火机,用微弱的灯光前进。走了没多远,一道强光射在我脸上,我爸的声音响起:“皮皮,你是不是学会抽烟了?!”
我突然被吓,正六神无主。但听见我爸问我话,还是条件反射的回答道:“没有啊。”
我爸冷笑一声:“不抽烟要打火机干嘛?回家再跟你算账。现在还有别的事,听你姥爷的话,让你干啥你干啥,听见没?”
我“哦”一声,算是加入这个队伍了。
我们最后走到一道石门前面,手电筒一照,就看见石门前面有一个石头桌子,桌子前面有一个大香炉。香炉两边有两个石头人,一个慈眉善目拿着一本书,另一个面目凶狠握着一把剑。
我姥爷说:“这就是你们老牛家的祖坟。”
说完,姥爷用手电在地上照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塑料袋子上:“皮皮,把那袋子拿过来打开。”
我犹豫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我爸也忙说:“要不还是小心点吧。我看这地方邪的很。”
姥爷笑笑:“在自家坟头也怕。”说完自己走过去,把那袋子打开,掏出里面的东西来:几个矿泉水瓶子,几个面包的袋子,还有一把烧了一半已经熄灭的香。
几个人凑过去,姥爷笑着说:“你们看看,这几个倒斗的还挺有素质。看看这把香,还是提前有些准备的。可惜一知半解,弄了两把普通的香。”
说完,从背后袋子里取出几把香来,吩咐大家把手电灭了,然后拿出一小把香来点上:“皮皮,一会儿我们进去了,你负责看住这些香。香快烧完了你就续上。听见啥声音也别怕,只要香烧着就没事儿,听见了吧?”
几个人摸黑磕了几个头,就听见周围沙沙沙的声音,像一群甲虫在塑料袋上爬一样。
黑暗里,我又听见石头摩擦地面的声音,应该是石门开了。具体怎么开的,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摸黑走远,渐渐听不见他们的脚步与低声交谈,连沙沙沙的声音也慢慢停了。最后,周围极度安静,甚至香灰落到地上我都能听见。
适应一会,我开始想学校里的一些事。想到班里那个漂亮的姑娘,想到课后厕所里跟哥们一起抽烟。对,好像好久没有抽烟了。想着,就摸出打火机和烟来。打火机火光一亮,我就感觉不对。微弱的光线下,我好像看到了铁链子拴着的大蜘蛛,还有别的什么黑色大虫子。我吓得一动不敢动,烟也不敢抽了。
过了好久,胡思乱想了许多事情,突然想到我姥爷说,只要香烧着就没事。人一害怕就这样,最关键的事情都能忘。仔细一看,香已经快烧尽了,好几根就在我面前慢慢熄灭。我咬咬牙,不去看周围,掏出一把香来点上。越是不想看周围,周围的影像越往余光里挤——我仿佛看见几个黑色的人影一动不动站在不远处。我不敢确认那是不是人影,不过你也别笑我,换作你你肯定也不敢。
就这样,烧了好几回香,胆战心惊的不知过了多久,石门里传出些动静。我一机灵,仔细一听,听见了我姥爷他们谈话的声音,还有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阿弥陀佛,结束了。
他们不多时出来,将香用土熄灭。又是沙沙沙的声音跟石头摩擦地面的声音。声音静下来,他们打开了手电筒。我爸鼓捣半天,一盏用煤油的汽灯就亮了起来,石室内顿时亮如白昼。我赫然发现,地上多了三个人。
我正想发问,我爸吃惊的盯着我。我被这眼神吓坏了,忙问:“爸,怎么了?”
我爸发话了:“你抽烟了吧?”
我闻言哭笑不得,但还是例行公事的嘴硬:“没有啊。”
我爸哼一声:“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敢犟。你妈知道了打死你个兔崽子。”我闻言看看地上,刚才那根没敢抽的烟变成了烟屁股,就明显的摆着我的面前。
我姥爷也对我说:“年纪轻轻的,以后不许抽了。浪费钱不说,这对你身体损害很大。趁你还小,可不敢抽的上了瘾。”
这时,地上陌生三人中的一个胖子勉强坐起来:“我说两位,你们教育祖国下一代也得看看场合是不是?我们哥仨刚刚死里逃生,能不能稍微关心一下我们?”
我二叔骂道:“你这死胖子,来盗我家的墓,就不该救你们,死了也是活该!”
胖子笑笑:“这位大兄弟,说话可得对得起良心。盗墓就是偷东西,我们可啥都没偷。充其量算是来串串门——哪条法律规定不能串门了?”
二叔不服气,又跟那胖子斗嘴。我看看地上另外的两位,一个昏迷不醒,手里还握着一把黑黝黝的短刀;另一个靠墙坐着,面貌清俊,只是呼吸困难,像是受了重伤,艰难的睁开眼,打量着我姥爷。
我姥爷问那胖子:“后生,你们咋进来的?”
胖子看了我姥爷一眼,犹豫一下,说道:“我们本来是在山下牛家庄一块荒坟里找东西的。。。”
三叔打断他:“日你姥姥,盗的就是我家的祖坟,还说你不是偷东西?”
胖子急了:“你胖爷虽然穷,但大风大浪也见过,随便丢了的明器也比你家祖坟里的东西加起来值钱。我们哥仨这次不为求财,只是来考察考察。”
三叔生气道:“怎么,是准备等你死了,也照葫芦画瓢给自己造一个墓?“
胖子笑道:“对!你爹死了住什么,胖爷自然也得住什么。”
三叔见胖子占自己便宜,生气的作势要打。胖子见状,握住腰间的短刀。
我姥爷拦住三叔,笑着说道:“你们几个后生,是为了一道门来的吧?“
那胖子眼里露出光芒:“这位老同志,你好像知道的不少。那你说说,我们来找什么门?”
我姥爷笑着说:“你这后生,鬼的很?想着套我老汉的话不是?我既然肯救你们出来,自然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想知道的我当然也会告诉你们——你们来找的,是一扇挺大的青铜门,是不是?”
我告诉你,上面很多情节都是假的,是为了显得我这故事有趣点。但我姥爷之后说的一句话却是真的。
他说:“这山里有扇青铜门,门里机关重重,关着上古的什么怪物。但是我告诉你,这怪物看得见,但摸不着。还是最近这些年我才搞清楚,这怪物是以弱电的形态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