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赭红的檀木桌上摆满了奏折,那支毛笔有序的抖动着,在白纸上留下了红色的点点斑记,逸伦伫立在皇上旁边,等待着皇上批完奏折后的问话。阳光透过漏窗洒下光来,皇上挪动着脚步,走到茶几旁坐下,接过逸伦倒的茶,喝了一口放下:“爱卿实乃大宋之福,边疆报捷,契丹已与我大宋止战,实在可喜可贺!”
逸伦躬身,祝贺皇上说:“战伐避过,是皇上治国有道,是百姓之福。”
皇上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笑问:“不知爱卿与公主相处如何?异地之人是否习惯?”
逸伦恭维皇上的远见之明,说相处甚好,谢过皇上赐婚!
皇上点头:“恩爱就好,朕当初要爱卿奉旨成婚,亦忧不遂爱卿之心愿呢?”
逸伦纵使无奈,又怎能表现出来,毕竟公主的行为、自己的牺牲换来太平了不是吗?回敬:“多谢皇上厚爱,自古以来,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能有皇上赐婚,更是备尝幸运之果。”
皇上笑着踱步,搓手,有话却不好意思开口,逸伦看出了他的焦虑,不由得眉头深锁。许久,只听皇上问道:“令公真是有福,儿子们文韬武略,儿媳更是非比寻常,不说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带兵打仗所向披靡,就说惜溯兮的才气,容貌,也是世间少有,她们一刚一柔,让朕不得不赞扬啊!”
逸伦看到皇上提到溯兮时的那种欣喜爱慕之情,一种不祥的预感涌来,无奈,托皇上鸿福五个字表现出他的冷淡。
只听得皇上又道:“只是不知,朕能否请溯兮姑娘来宫演奏一曲呢?”
逸伦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不知是对溯兮的担忧还是自己的嫉妒,忙推辞:“皇上,弟妹虽有倾国倾城之貌,技压群芳之才,可弟妹性情怪癖,待人冷漠,不愿言笑,怕怠慢了皇上,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听罢,谁知皇上不但不怪罪,反而笑了:“原想她应是温柔娴淑,乖巧可人的女子,可如今听爱卿所言,朕真是大开眼界,她的独辟蹊径不正好配她独一无二么?”
逸伦吞吐,本想帮溯兮推辞谁知弄巧成拙,有话却说不出口:“这……”
皇上见状,也知自己太过直接,慈祥的笑容:“爱卿不必为难,朕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等爱卿向其禀明意向,朕再下决定。”
逸伦舒了口气,躬身说臣领命!之后退下。
赵府,晌午,纯鱼伫立在赵普旁边,看他吃饭:“义父气色逐渐好转,再过两天便可出门走动了。”
赵普放下筷子,让人把饭菜撤走,笑道:“这些天多亏你兄弟二人轮流照看,真是有子万事福啊!”说到这儿,不由得锁眉:“要是念娆在我身边就好了!”
纯鱼似乎听出了言外之意,想着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问赵普是否还在忧心刺客之事?赵普不应,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纯鱼见状,安慰赵普:“义父别因忧虑再伤身体,纵使姐姐不在,您也还有纯鱼和二哥啊!义父若有心事不妨和我们说,愚子都愿为义父解忧!”
赵普起身,将手搭在纯鱼肩膀上道,很是欣慰:“好孩子,为父并非忧虑他事,只不过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个谜缠绕心头,想想都觉瘆人呐!”
纯鱼听赵普并不拐弯抹角,直言自己前事,也将自己所虑之事说了出来:“义父,不满您说,纯鱼出身山村,听义父描述,不觉让纯鱼想起一件事。”于是便将自己与墨梓蠡如何救下一女孩的经过说了一遍,问道赵普所言是不是此女子?
纯鱼的纯粹让赵普松了一口,却依旧半分欣喜半分忧:杜纯鱼啊杜纯鱼!是你终于敢向我推心置腹,还是另有他图?道:“听你所言倒有几分相像。”问道那女子现在何处?
纯鱼闭眼,心一横,将自己考虑极久的事情说了出来:“墨云山的墨幽宫。”
赵普装着疑惑:“墨幽宫?是和紫幽宫、冷幽宫齐名的墨幽宫?”
纯鱼点头:“义父,三宫齐名,素来交往甚深,看来幽锁梦是当年的女孩十有八九啊!可如今,她已今非昔比,有墨幽宫宫主墨娘这么强大的后盾,报仇之事也就……”
赵普陷入沉思:据娆儿所言,幽锁梦已被墨娘带去冰山习武,难道就是为了血洗当年我灭紫幽宫的冲动吗?可若娆儿不能带回幽泪,让她与墨梓蠡有机会双剑合璧,后果不堪设想!赵普严肃的神色让纯鱼更觉揪心,可现在的自己还有退路吗?只能借着赵普的权力,帮助自己报仇雪恨:“义父是在担心幽泪冥悲双剑合璧,幽冥斧对付不了吗?”
赵普瞪大眼睛,诧异纯鱼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心思?却装作若无其事,问道纯鱼有什么办法?纯鱼摇头:“恕孩儿愚笨,未有良策。”
赵普笑了:“墨梓蠡?哈哈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们情同手足,义气面前他该如何抉择呢?”
纯鱼震惊,问道是否赵普要自己去攻打墨幽宫?赵普看到纯鱼焦灼的表情,知道过往种种依旧萦绕在他心头,若真让他去未免得不偿失,摇头:“墨娘不知所踪,扰她家园势必打草惊蛇,若真灭了墨幽宫,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不但于我们不利,反会引火烧身、自乱阵脚的。”
纯鱼悬着的心虽安了下来,又担心赵普因为畏惧墨娘而不敢杀她,那自己的仇也便报不了了,两难中问道赵普何意?赵普眯着眼,奸佞的表情:“让他们自相残杀,你我坐收渔翁之利。”
纯鱼更是一头雾水,只见赵普充满希望:“成败与否,全仰望娆儿了!”说罢摆手,示意纯鱼出去,纯鱼便不再多说什么,关门而出。
那一扇门合上,赵普透着窗子投进的光望着墙上紫娆的壁画:难得他坦言相告,伦儿仁义之心太重,不但不能帮我完成重任,反而会阻碍我,用他是万万不行的,不过他至诚至孝,定会保我安危。眼下,也只好把此事交给纯鱼了,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值不值得我用呢?墨姬待他和伦儿一样,莫非,这里又有渊源?想着想着,叹了口气:“墨姬啊墨姬,你明知我让娆儿去了墨幽宫,你为何无动于衷呢?为了维护我的权利,我没有办法,或许在我危在旦夕的刹那,你就不该救我,以免现在的你如此后悔。”
门吱的一声开了,光线透了进来。“谁?”赵普受惊,乍一看,惊讶的叫了声墨姬。
裙边摆动,将门关好,走到赵普身边,看到紫娆栩栩如生的画像:“你在后悔吗?”
赵普往日的风姿又出现了,坦言有何悔意可言?墨姬含着泪:“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会如何?”
赵普不言。
墨姬转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后悔当初救你,也不后悔嫁给你,你是一个痴情的人,假如我帮你找到了紫娆,你还为你无休止的无可奈何继续下去吗?”
听到紫娆二字,赵普激动不已,忙拉着墨姬的手问你找到她了?她在哪?
墨姬反手紧抓赵普衣袖,狠狠的盯着她:“回答我!”
赵普挣扎开墨姬的手,后退两步,苦笑:“我是深爱着紫娆,可当初,我们本可以幸福的生活,可欲望占据着我的思想,我惊动了幽冥斧,偷走了《紫幽神典》,甚至,为了以后没人能制服我,我,毁了紫妍的清纯,抛妻弃子,回到皇宫,是我将皇袍加在他身上,也是我杀了他,这一切都是我的欲望,我迫不得已的。可每次我想回头,却回不了头了,雪地里的鲜血,是我的罪证,皇宫中,皇上想方设法制我于死地,我能回的了头吗?不能,墨姬!”
墨姬听罢赵普的自叙,也无奈的苦笑起来,却愤怒:“所以你想方设法维护你此时的地位,幽冥斧成了你唯一的皇冠,为此,你不惜把你的亲人当做棋子,让他们在沼泽的深渊,一点点陷下去?虎毒不食子,你于心何忍?”
赵普的认罪没有得到墨姬的宽恕,而是斥责,以往对自己不公平的种种席卷而来,大怒:“是的,是我把他们推向沼泽的深渊,可就因我一时的冲动,紫娆怎能陷我于死地?那晚,我永远忘不了那晚。”
墨姬对赵普的言语更加怒不可揭:“你就是如此,对每一件事都耿耿于怀,只想着上天对自己如何的不公,孰不知你自己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每一件你都死不足惜,赵普,你休想再利用杜纯鱼,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一定!”说罢,冲了出去。
赵普苦笑:“不会放过我?呵呵,谁想放过我呢?”泪水在眼眶里泛滥,转身,钟情紫娆的画像,痴痴的盯着她。
夜色渐暗,逸伦回到房间,放下剑,只见墨姬坐在面前,公主正服侍着她,忙前去叫娘,公主笑着迎上去,问逸伦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墨姬等了很久了,逸伦坐下,问墨姬找自己有何事?
墨姬委婉:“你这阵子忙于朝政,娘担忧你的身子受不了。”
听罢,不禁泪盈满眼眶,这阵子因为自己的逃避不曾去看过墨姬,很是内疚:“娘多虑了,那些旧伤早好了,劳娘挂心。”
墨姬起身,说既然如此自己便回去了,让逸伦照顾好身体,逸伦知道有事,遂让公主先休息,自己送墨姬回房。
路上,依旧暑热的天气,墨姬支开了小月,一本正经的看着逸伦。逸伦知道是何事,却装着糊涂,墨姬道:“你在故意避着我。”
逸伦赔礼:“娘误会了,确是朝廷事重,孩儿忙的脱不开身。”
墨姬无奈的神色:“你不必说谎,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可仲夏将去,你真想和他两败俱伤吗?”
逸伦下跪,不敢允诺墨姬。
墨姬仰天大笑:“哈哈……好,好,是我错了,我忘了你有一颗仁爱天下的心,我怎能强人所难呢?还是,还是我自己来吧!”
逸伦听后如尖刀刺入心口,激动:“娘,孩儿答应娘,望娘保重身子。”
墨姬吞泪而去,逸伦呆坐在地上,无言,任眼泪簌簌而下,蛩声好不凄凉。
旦日,逸伦去了赵普的房间,望着慈祥的睡容,内心纠结不已:爹,你为何会变成这般?而鱼兄呢?他那么单纯,为何你们都被邪恶所统治,注定了生灵涂炭的使命!
门吱的一声开了,纯鱼叫了声二哥,逸伦朝他挥手示意不要打扰了赵普。纯鱼放下木盆,随其一同出去。
“爹的伤可好些了?”逸伦边走便道。
纯鱼满脸无邪:“好的差不多了,义父也真怪啊!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连你也不见呢?二哥,你住皇宫习惯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逸伦一脸愁容,冷淡的说一切都好,辛苦纯鱼照顾娘和爹,听到墨姬,纯鱼又不由得锁眉:“说起娘,她最近奇奇怪怪的,也不见我,还把自己锁在房内,昨日还跟义父大吵一架,连溯兮她都不见,你说怎么会这样?”
逸伦看着纯鱼一脸的茫然,更加不忍,安慰他说墨姬本好清静,不喜欢被外来事物打扰,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了里墨姬房间不远的地方,纯鱼欣喜:“也对,娘好清静,二哥,正好前面就是娘的住所,我们一起去看看娘吧!”
一听,逸伦忙拒绝:“娘既然不愿见我们,又何必强求呢?她乃佛性之人,你这么做娘会不高兴的。”
纯鱼见他神色如此慌张,不禁诧异:“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这次太累了,不然换我去朝廷做事,你来照顾二老吧!”
逸伦忙说没事,转念一想,便道:“可能是我太疲惫了吧,上任你能行吗?”
纯鱼将手搭在逸伦额上:“二哥,你没事吧,好歹我也是一个御前侍卫,虽不能和你一般帮皇上批奏聊话,但皇帝的安危我纯鱼还是可以保证的。”
逸伦这才点头,让纯鱼此刻就去。
纯鱼点头,说拿了佩剑就走。两人就于此地分别,纯鱼远去的背影是逸伦无奈的目光:我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但是起码你会相安无事。
东厢,纯鱼撞上了公主,怀疑的话语像在讥讽公主这么早起来。公主不屑眼神:“就许你汉人起早么?这么慌张干什么呢?”
纯鱼直言说回房取剑上任,让逸伦休息几天,一听公主乐开了花,拉着纯鱼的袖子问是不是真的?
纯鱼转念一想,坏笑:“这样,我是不是有什么好处呀?”
公主也很是大方,叫来阿图:“阿图,把我从匈奴带来的血匕首赐给他。”
阿图笑了,走到受宠若惊的纯鱼旁:“公子觊觎这匕首许久了,这下可满意?”
纯鱼忙谢恩,说早知道公主出手这么大方,便早代替逸伦了。公主笑了:“这是我匈奴的宝物,你可要爱惜了。”
纯鱼点头:“镶有血宝石,我纯鱼能不爱惜么?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二哥多休息两天的。”说罢,举着血匕首,爱不释手:“谢了,嫂子,我还要上任,恐迟,便不奉陪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阿图悦色:“姑爷在家,公主就不用天天想念着了。”
公主食指一伸,指的阿图的头向右一偏,喜悦非常。
柒轩阁,纯鱼喜悦进了门,溯兮诧异纯鱼刚走又回来,问道怎么了?纯鱼将匕首递给溯兮:“给,你不是喜欢么,送你!”
溯兮接过,一眼就认出是公主身边的血匕首,只听纯鱼叫了彩儿,让她把佩剑拿来,另外还收拾几件衣裳。溯兮便料知一二:“你要去皇宫?”
纯鱼点头:“二哥太累了,两只眼黑的跟熊猫似的,我去替替他。”
溯兮微微一笑说谢谢,嘱咐他小心行事。彩儿走来,溯兮接过剑,系在纯鱼身上,纯鱼直言:“溯兮,义父伤已愈,我这一去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反正二哥那里你不要去了,有空多陪陪娘。”
溯兮并不反感纯鱼的话语,把包袱给他:“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你该走了。”
看见纯鱼威武的背影,走向那荷潭的爇雪,一转弦,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