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赵府。
炎热的夏日越发宁静,透着漏窗前的绿意洒下五彩斑斓的影子,湖面被反射出亮光,让打扫的家丁睁不开眼睛。东厢,彩儿繁忙的步伐:“二少奶奶,公主来了。”
倚着爇雪赏荷的溯兮忙起身相迎,刚到门口,便碰到公主,寒暄一句:“天气炎热,公主怎么来了?”
公主见到溯兮分外欣喜,忙一把牵住溯兮的手,豪放的笑容:“天太热,无趣得很,遂来找你聊聊天。”公主朝里面使使眼神:“顺便那个琴,指点我一二。”
数月相处,溯兮已经习惯了公主的落拓不羁,很是欣赏她不顾一切的举止,笑了,和公主一同向里走去:“公主怎么有闲心要学琴呢?”
听罢,不待公主回答,丫鬟阿图抢先一步:“二少奶奶是不知道,我家公主近来在学音韵呢!自从听了姑娘上回所奏的《高山流水》,便缠着驸马让驸马说了伯牙与子期的故事后,就把自家的二胡给扔了,嚷嚷着要学古琴,勤奋着很呢。”
公主怒了,指着阿图的头:“好你个阿图,真多嘴。”
溯兮看她们主仆感情如此之好,不由得又想起了鹊儿,一丝无奈的笑容挂在嘴角:“伯牙与子期乃相遇相知,自令人羡慕,可并非学了七弦便能效仿,须有知音。”
公主跟在溯兮身后,好奇的声音:“那你呢?你的琴弹那么好,有知音么?”
溯兮变了脸色,顿显尴尬,拨开珠帘,向房内走去。
公主见溯兮难堪的神色,料知一二,跟了过去,坐在其旁边,头歪着:“你的知音是赵大哥么?”
溯兮不语,轻品香茗。
公主正坐,不以为然的笑道:“其实我很羡慕你的,你和他相遇相知到相爱,是多美的刻骨铭心的爱恋。”
溯兮把青花瓷的杯子放下,苦笑:“可是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快逝去,并不会为谁停留片刻。”转身,拉着公主的手,坚定的目光:“我已经放弃了,我放了他,他也放了我,所以公主,成为过去的事情就就让它随风而逝吧!我们不往后走,向前看,行么?”
公主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奇心会让溯兮这么痛苦,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微笑着点头,溯兮也笑了,眼前所向披靡的公主在感情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的心,有些不忍,又不免羡慕她对爱的单纯,转移话题:“公主,天气炎热,我弹一首曲子让你降降署吧!”
公主正诧异弹琴也能消暑的事实,只见溯兮过了小桥走进荷花潭的中央,轻碰爇雪:“弹琴可以让人心里宁静,心静自然凉!”
公主哦了一声,跟了过去,此潭蓝帐围绕。
爇雪横卧,四面全被水围住,依依仙荷浮在水面,美丽至极。公主坐在溯兮的对面歆享这令人萦绕的琴音,风吹过帷幔,看见菡萏摇曳的身姿,那般轻盈美好,馥郁飘过,公主月牙般的眼睛:“果然,凉意袭人。”
一跃便飞到了溯兮身边,童真的笑容触动琴弦。
溯兮见公主这般童真,忍不住问她多大?
公主停手,注视溯兮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你呢?”
溯兮恭答二十有三。公主哦了一声,说自己今年二十一了,又问道溯兮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溯兮方知失态,解释了自己问的原由。
听罢,公主噗嗤一声笑了:“怎么会呢?我上战场杀敌时,人人都唤我魔女。”
阿图也噗哧一笑:“那是公主太威猛了,他们宋朝有重男轻女之说,很少见女儿家上战场的。”
溯兮微笑说巾帼不让须眉也在多数。
公主忙说自己知道:“木兰花吗?”
“木兰花?”溯兮诧异。
只见公主重重的点头:“是。木兰花是花中君子呢!”又朝阿图问道对不对?
阿图不好意思的纠正公主:“错了公主,应是花木兰才对。况且兰花才是花中君子。”又朝溯兮道:“二少奶奶,您别见怪,我家公主在战场上无一女子可比,但公主不爱读书,这些天还是为驸马才苦苦学习的。”
溯兮方才明白公主的执着,不免怜惜:“其实公主不必为逸伦做任何改变的,他通情达理,不会因为表面就去喜欢或憎恶一个人的。”
公主摇头:“可是他喜欢这样的女子啊!他不是喜欢这样的你吗?”顿了顿又道:“他不仅文韬武略,而且诗词歌赋一样也难不倒他,我虽是公主,却不想只在沙场上勇猛无敌,也想在家中像你一样用琴声使他愉快,做一个配的上他的妻子。”
公主此言,不由得让溯兮心颤:他是才华横溢,相貌出众,他的身份又是如此高贵,我若不是青楼女子,便也没有这段刻苦铭心的爱情了。转念痛恨自己:惜溯兮,你还在奢求什么?那一斧劈开了你所有的情愫,你还要自私一次吗?鹊儿的死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教训吗?不,惜溯兮,你不能这样想了。
“溯兮,溯兮,惜溯兮。”公主生气的叫唤发呆的溯兮。
溯兮回过神来,问公主什么事?
公主问溯兮在想什么?自己这样叫她都听不到。
溯兮回想刚才,又看着面前为爱执着的公主,道:“公主,我和逸伦只是过去,我敢保证,他宽厚仁慈,善良,有正义感,是一个性情中人,遂公主不必强求自己,所谓乐其所乐,好其所好,他既然是你的丈夫,就会在意你的举止行为,若你过得不开心,他也会内疚的。”
公主欣喜,问了句当真?
溯兮点头。
“我没有想过把自己训练成你一样,只想在他劳累时,在不经意时为他做些什么,哪怕看见他脸上挂有一丝笑容,就算我把手指弹破,也是心甘情愿的。”公主痴痴的自言自语道。
溯兮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声真傻。
公主笑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自然要走下去啊!荆棘虽多,但荆棘后的康庄大道也就更为平坦,付出再多也都值了。”
溯兮感动:“对呀,虽不见得有回报,但起码那是自己的选择。公主,他对你好吗?”
公主不语,阿图护主心切:“他对公主冷冷淡淡,如同陌路。”
公主叫了声阿图,朝溯兮笑了笑示意没事,不知是对公主太过怜悯还是想见一下逸伦过的怎么样?溯兮竟然紧紧抓住公主的手:“公主,要不我去见见他,和他说说你们的事?”
公主惊奇却怀疑的目光下是溯兮安慰的眼神:“只要你愿意,我便尽力就是。”
在公主眼里,逸伦那么听溯兮的话,没有嫉妒,只想让逸伦开心,不禁高兴的眉飞色舞:“什么时候?”
溯兮虽诧异公主的行为,却依旧答应她说今晚,公主愉悦的起身:“那我来接你。”
溯兮点头,目送公主回去。
荷潭里的荷花依旧摇曳着,在帷幔下更显其风姿。
晚上的风特别凉爽,清晰可见萤火虫的闪烁,东厢到处是蛙鸣声。逸伦阁,四人对坐,品茶,赏月,公主见大家都沉闷着不说话,朝纯鱼道:“纯鱼,你陪我去捉萤火虫吧?”
纯鱼放下茶杯,不愿意的神情:“都这么大人了,还玩小孩子玩意。”
公主横眉竖眼,踢了纯鱼一脚:“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纯鱼无法,只得起身:“好,好,好,公主大人,我们去捉萤火虫吧!”说罢两人离开。
公主早就安排了一切,把所有的人都支开,这房间便只剩下逸伦和溯兮了。
“你最近过得好吗?”逸伦吞吞吐吐,望着姣好的溯兮憔悴的面容。
溯兮如芙蓉花开般淡淡一笑:“伤已痊愈。”
逸伦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许久,尴尬的场面有所和缓,溯兮道:“逝去的不再回来,为何不怜惜眼前人呢?人的心不是铁石铸就,何况你还拥有博爱,你应该好好想想公主为你所做的一切,毕竟她用她换来了太平,你不该怨她,也没有资格怨她。”
溯兮哪里知道在幽云十六州发生的一切,逸伦面色难堪,像打翻了五味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听溯兮又道:“你知道吗?她每天都来我这里学琴,把手指都弹破了,可她告诉我,她不后悔,你不能负她。”
逸伦无奈的看着溯兮逃避自己的眼神:“我不知道,你呢?溯兮,那你呢?”
溯兮笑了,沏好一杯茶递给逸伦:“我们,既然选择了陌路,就不该痴心妄想了,你若以为你负了我,那么我也负了你。”
逸伦不敢去接那杯茶,怕已经陌路的他们变得越来越陌生。
溯兮朝他看了一眼,把茶放到逸伦面前,坦言相对:“其实,再回到赵府之后,我们便互不拖欠,如果你觉得那样做会辜负我,你就大错特错,我虽欠你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承诺,但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因为我要苟活着,见到我姐姐,而其它,我便不想了,也不敢想了。逸伦,鹊儿已经死了,所以你也忘了我吧!纯鱼待我很好,我本是一青楼女子,能有这样的地位已经够了,我不能再贪婪的索取了,不能了。”
逸伦想去拭溯兮的泪水。却被其躲过:“你从不轻易落泪的。”
溯兮苦笑:“我毕竟是女儿家。”
逸伦依旧不信:“那你的家族呢?”
“赵逸伦。”溯兮吼道:“我说过我不奢求其它的事了,我只要见到我姐姐。”
逸伦冷笑:“你变了,我不敢想象结果,无疑,真的变成了……”
溯兮起身道:“对啊!我本是青楼女子,所以,放弃对我的爱吧,像爱我一样去爱公主。”说罢出去。
逸伦一杯茶下肚,追了出去,抱起正在和溯兮道别的公主,亲吻了她一下:“放心吧!公主是我的的妻子,我会好好疼她一辈子的。”
公主对逸伦的举动有说不出的高兴,而溯兮勉强一笑,祝福他们,向纯鱼道:“纯鱼,我们回去吧!”
摸不着头脑的纯鱼应了一声,两人一齐走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逸伦长吁一口气:对不起,溯兮,我不敢以最坏的想象去戳穿你,以你的性格,还会有比仇恨更重要的吗?我只能希望如此了。
思绪万千不由让逸伦皱起了眉头,公主亲了一下他:“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逸伦去牵她的手,看她弹破的手指,心痛的言语:“我会好好疼惜你的,你也不用那么傻了,溯兮说的对,逝去的,不再回来了,我为什么不怜惜眼前人呢?我们进去吧!”
公主点头。阿图望着两人的背影很高兴:她的本领还真大,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他们如胶似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