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茂云提拔了！”

“田茂云当副市长了！”

“听说郭玉智也提拔了！”

一连几个深水炸弹，扔向正在餐厅吃早点的常乐。

常乐心想：“这田茂云当官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真是挡也挡不住，每一个台阶恰到好处，步步不落。照这速度，真不敢想他到底能当多大的官。”

对田茂云的提拔，常乐并不意外，也不感兴趣。反倒是郭玉智在清河当地提拔，引起他一丝不安。

正想着，常乐身上的传呼机响了，打开信息一看，果然，是郭玉智呼的，让他回电话。

自打那天两人通过电话以后，郭玉智再没有联系过常乐，常乐也不好意思再联系他。

常乐赶快回办公室，打通了郭玉智的电话。

电话里，郭玉智声音低沉：“中午有时间吗？”常乐说：“有。”“那我下班过去接你。”郭玉智说罢，挂了电话。

中午下班，常乐来到单位门口，郭玉智也到了。车上还坐着赵旭东。

三人找了一家僻静的饭馆，随便点了些菜。郭玉智要了一瓶太行二锅头，倒了三杯酒。

常乐诧异地说：“玉智哥，你可是从来不喝酒的呀？”

郭玉智头也不抬，把酒分了：“今天我要喝。”

菜还没上来，郭玉智便端起杯：“二位好兄弟，我们一起干了。”说完一仰脖喝了。

常乐和赵旭东互相看着，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也都喝了。

赵旭东毕竟已是乡镇党委书记了，见郭玉智这样，便说：“玉智哥，如果你想喝就喝点，但不要喝多。”

郭玉智又把三个杯子倒满酒：“老哥我心里不痛快，可无法与别人诉说，只好找你们两个来了。”

常乐说：“玉智哥，你、我和旭东都不是外人，你想喝，我们就陪你喝，不过总量要控制。”

郭玉智看着常乐，面带悔意，说道：“常乐，前一段我还因为你不肯当田书记的秘书埋怨你，可现在想起来，也许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郭玉智喝了口茶水，继续说：“这两年，我跟着田书记吃香的，喝辣的，家里人也都安排了，新楼房也住上了，小汽车也买了，该有的全都有了。可是，田书记一纸调令，等于把我从天堂上拍到地狱里啊。”

赵旭东用手拍了拍郭玉智的肩膀：“不至于吧，田书记当副市长是好事，你不是又要跟着沾光吗，怎么能这样说呢？”

郭玉智用手搂了搂散乱的头发：“我原先的想法也和你刚说的一样。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最关键的人在最要紧的时候，却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郭玉智停了停，接着说起了昨天晚上他和田茂云之间的对话。

昨天晚上，田茂云参加完应酬，郭玉智送他回到清河宾馆。

田茂云下了车，和郭玉智说：“你停好车，来我房间。”

郭玉智随即到了田茂云的房间，关好门。

田茂云对郭玉智说：“玉智，我很快就要到市里工作了。”

郭玉智听了，高兴地说：“恭喜田书记了。”

田茂云摆了摆手：“你我用不着客气。坐下来吧。”

郭玉智坐好，田茂云说：“我离开清河县，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郭玉智一听，愣住了，语句有些零乱地说：“田书记，那，你，你不带我，过去吗？”

田茂云看着郭玉智，面带愧疚地说：“市委张书记已经找我谈话了，他传达省委褚德民书记的意思，说是有不少人反映我重用司机的事情，所以这次坚决不同意我带你过去。”

郭玉智有些傻了，他很清楚如果田茂云走了，自己一个人呆在清河县的后果。

田茂云看着郭玉智的样子，有些不忍，便说：“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把你怎么的。等缓上一两年，我再把你调过去。他们不是不让带司机吗，我把你提拔了，到时你转岗过去，谁还能说什么，你说是不是？”

郭玉智面带痛苦地说：“田书记，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县里大至县长，小至各部门的头头脑脑，哪个不把咱们恨得要命。我怕等不到你调我，他们就把我给折磨死了。”

田茂云用手一拍沙发，很硬气地说：“谅他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田茂云轻轻拍了一下郭玉智的肩膀：“玉智呀，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吃亏，我就一定会做到。”

郭玉智想了想，田茂云说得也在理。可一想起那些人，他又感到害怕。于是，他问道：“那你准备让我先去哪？”

“统战部副部长，副科级实职岗位。”田茂云很快便说出口，看来他已经考虑好了。

郭玉智听了，急忙站起来说：“那不行，没有实权，根本镇不住他们。我要当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或者纪检委副书记。”

田茂云说：“你现在是科员，提个副科就不错了，若是任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那些人再一反映，怕是我也要担上突击提拔干部的责任了。”

郭玉智听田茂云这样讲，心想：“我算是明白了，他还是顾虑着他的前程。说到底，我只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丢弃的。现在的田茂云，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眼里只看见上升的台阶。”

郭玉智又想到，这两年，我为他办了多少事，光那套房子里的现金估计就有五六百万了。经我手处理过的账务也有近百万。他走了，屁股底下坐着的一堆屎全扔给我，我怎么能捂得住啊。

田茂云看郭玉智心神不宁地坐着，便安慰道：“你要理解我的难处，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你不用着急，要沉住气，稳上一段时间。那套房子我也不要了，钥匙就留给你了。你住也行，卖掉也行，你看着处理吧。”

郭玉智还是感到心里不踏实，他不放心地对田茂云说：“田书记，你对我好，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尽量把我安排得好一点，我出去也能抬得起头来，人言可畏啊。”

田茂云眉毛一沉，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你放心，你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常乐和赵旭东听郭玉智说到这儿，也算听明白了。

常乐很庆幸自己没有去给田茂云当秘书。虽然说如果去了，不一定如郭玉智那样担忧，但至少也有遭人嫉恨的可能。前几年当通讯员的时候，常乐没少体会过受人欺凌和嘲讽的滋味。

三人喝了一会儿，吃了点菜，也就散了。

郭玉智喝了三四两酒，开车走了。看样子，找人倾诉一番，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第二天早上，常乐在局里吃早点时，又听到人们议论说，昨天晚上县委召开常委会，就研究了一个人，即郭玉智任县委统战部副部长。

郭玉智知道开了常委会，他对自己的提拔并不满意，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待田茂云再次伸出手来救他走。

郭玉智长时间没有喝酒了，昨天喝了些，今天肚子便不舒服。他走进县委办公楼一楼厕所里，刚刚脱了裤子蹲下，便听到两个人边小声叨叨边走了进来。

只听其中一个人小声说：“你说这回郭玉智会不会下场很惨。田茂云走了，没人护他，胡子彬把他们快恨死了，这回当了书记，还不把郭玉智给整死。”

另一个说：“就是，那些被压制的干部哪个不恨田茂云，整不了他，整个郭玉智还不跟耍猴一样。”

前面说的那个人又说：“听说郭玉智为田茂云办了不少事，收了很多黑钱，买车买房的。光靠他那两个工资，二十年也买不起。这要一查，准跑不了。”

另一个说：“查死那个王八蛋，一天跟在田茂云后面狐假虎威，活脱就是一个小太监、狗腿子。”

两人又边说边走了。

郭玉智本身胆子小，听两人说的那些话，只觉浑身打颤，又羞又气又怕，吓得都快站不起来了。

他现在才知道人们竟然那么恨他，并且知道他这么多事情。这些事情要是捅到省里面去，田茂云要是再想保他，恐怕也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