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不在，好比礼拜。这是XXX局干部中流行的一句口头禅。

李世荣参加太行市XXX局组织的赴美考察团出国考察二十余天。

这不，几个副局长中午带头开始饮酒，大会小会少多了，机关里上班的人也不比李世荣在单位的时候准时了。

工会主席温同山看着每天代替其他人签到签退的干部们，却也无可奈何。他心想：“哼，等李局长回来，我非告你们一状不可，然后再来个机关纪律作风大整顿。倒是常乐这个后生做得挺好，天天准时到岗，局长在与不在都是一个样。”

常乐忙完手头事情，抽空去医院看了时大伟。

时大伟伤得并不太重，体内基本没事，只是几处骨折，需要静养，慢慢康复。但是通讯员这种跑前跑后的工作显然是干不成了，徐文杰也让常乐帮着再物色一个合适的人。

至于时大伟受伤的原因，常乐在他清醒后的第一时间，已和他悄悄沟通过了。除了常乐、金琼和时大伟本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道是他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时大伟见了常乐，高兴地说：“你有时间就多来看看我，和我聊聊天，这里快闷死我了。”

常乐白了时大伟一眼：“哼，你小子，这都是你自找的。抓住就抓住嘛，自找对象怕甚了，警察还能把你们吃了？非要躲到窗台外面，那么高，你看看多危险，差点，唉。”

时大伟被常乐这么一说，脸上泛红，赶忙解释道：“我主要是怕影响金琼。人家是黄花闺女，没成家就和别人睡觉，咱们清河县屁股大点地方，传出去影响不好，让她怎么见人？”

常乐想着这些话题无趣，便赶紧制止说：“哎，快别说了，都过去了。”

时大伟这边却喃喃自语：“其实这几天我还真想她。”

常乐趁机打趣说：“你是摔得够惨，爱得够深呀。”

时大伟也不禁失笑，抬手指着常乐道：“说不过你们这些文人。”

常乐不再打趣，步入正题，对时大伟说：“你出院后，也不适合干通讯员了，徐主任让我物色一个人代替你的工作。我今天来，除了看你，还想问你下一步的想法。”

时大伟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头看着常乐说：“我今年才二十一岁，我感觉现在下所还不太合适。我就想呆在机关里，先混到个副股级，然后再下所，这样就能进入所领导班子，在基层呆着也不受罪。”

常乐见时大伟对自己的将来想得挺周密，不禁佩服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政治头脑。当下便说：“那这样，我先和徐主任说一下，等你出院了，趁着调养身体这段时间，先让你熟悉一下文秘工作。等你彻底好了，就和李局长申请，让你和我一起干秘书，你看行不行？”

时大伟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就想跟着你干。虽然我知道自己写得不行，但只要有你带我，我就有信心干好。”

常乐笑笑说：“你自己也要多用心。干秘书不是长久之计，按你说的，你终要有在一个地方独挡一面的那一天。”

常乐回到局里，想到徐文杰那里，把时大伟想干秘书的事和他说说。刚上楼，便听到刘大力“哈哈哈”招牌式的笑声。

刘大力在副局长刘文义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旁边还有几个股所长。

刘文义喜欢热闹，每天上班时间，他和李军的办公室总是人来不断，笑声一片。他和李军一来都是官宦子弟，两大家族在县里的关系盘根错节，树大根深；二来两人都很年轻，在干部们眼中就是XXX局的政治明星，人气自然很旺。

刘大力性格外向，喜欢开玩笑，正投了刘文义的脾性，恰好又是分管领导，他也成了这间办公室的常客。

常乐性格内向，没事喜欢看书，基本上每天凌晨一二点钟才睡。三年多，读书笔记攒了十几本。换来的效果是，原来的大秘徐文杰基本不动手写了，秦金贵当了财务股长，范有根现在主要忙于抓微机应用方面的工作。文字材料几乎都交给了常乐一个人。

常乐现在也有了一个外号：“常大秘”。

常乐很喜欢写作，所以选择了秘书这份工作。而刘大力不喜欢坐着，所以选择了办案单位。

这就是人性的不同。

常乐记得奶奶以前老讲：改了性，要了命。常乐喜欢清静自在、自得其乐，不喜欢鞍前马后、阿谀奉承。从这一点来说，他拒绝郭玉智的美意，倒像是能说得过去。

徐文杰蛮支持时大伟的想法，这令常乐十分欣慰。

常乐刚回到办公室，传呼机响了，一看，是赵旭东发来的。

赵旭东就任大古镇党委书记之后，一手抓发展，一手保稳定，工作忙得要命，已经有几天没和常乐联系了。

常乐赶紧拿起办公室电话，拨通了赵旭东的手机。

没想到，赵旭东劈头便质问常乐：“乐子，你为什么拒绝玉智的好意呢？我也对你的想法不能理解。”

看来，郭玉智已经告诉赵旭东常乐不愿意给田茂云当秘书的事了。

其实，赵旭东本想对常乐说你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可话到嘴边，念起毕竟兄弟情深，不好意思出言不逊，便又强收了回去，但语气明显不高兴。

常乐此刻倒很镇定：“旭东哥，和玉智哥我没法直说，和你我可以说。我不想去，是考虑到县委如今的环境。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赵旭东的声音再次响起：“常乐，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很看好你。”

常乐选择了拒绝，但郭玉智选择了接受。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无法再做出选择了，他的命运已经和田茂云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常乐上楼找副局长刘文义签字，见刘大力他们还在一起聊着天。

刚进门，常乐忽然听刘文义提到“郭玉智”三个字，心里一惊，不由得想听听到底什么情况。

刘文义边签字，边带着正二八经的口气说：“你们不知道，那个郭玉智现在是县委的二书记，可牛逼了。据说现在找县长胡子彬办不了的事，找郭玉智就顶事。”

刘大力面带不屑地说：“不可能，一个司机能有这么大本事，我不信。”

刘文义瞪大眼睛道：“你是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泡。这郭玉智精明得很，不是一般的司机。他在部队当过营长，带过几百号兵。中专文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现在是田茂云的高参。连选秘书这样的事情，田茂云也征求他的意见。”

常乐听刘文义竟然连这些也知道，大吃一惊，心想：“现在的事情跑风漏气就是快，连这些隐秘的事他们都能知道。”

常乐现在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人们用盘根错节来形容复杂的社会关系了。

刘文义继续说：“听说前几天市里来了领导，田茂云等县领导在清河宾馆等着。这时，郭玉智突然看见田茂云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零乱，马上拿出小梳子，过去就给梳齐整了。说是田茂云还挺满意。你们说，这份细心，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一个所长顺住话头说：“这张脸皮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私下里这么议论和他关系很要好的郭玉智，常乐感到心里很不舒服，但嘴长在人家身上，他也没办法，而且无法替郭玉智辩解。常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借机离开了刘文义的办公室。

人活脸，树活皮，墙头和（活）的一把泥。与其像郭玉智那样没有尊严地寄人篱下，还真不如像个平凡人一样，能够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真真切切地找到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