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杰让常乐把修改完的领导讲话稿送去打印。
常乐来到五楼打字室,把稿子交给打字员靳雨。
靳雨今年二十七岁,已经成家,在办公室干打字员已五年了,因为都是年轻人,平时和常乐关系处得不错。
靳雨改着稿子,常乐就坐在一旁等着。
靳雨侧面对着常乐坐着。她上身穿一件黑色薄纱衬衫,下身穿白色摆裙,笔直地坐着,修长的身材显露无疑。
常乐一直把靳雨当作知心大姐姐来看待,觉得她心地纯善,为人真诚,与世无争。工作之余喜爱一个人静静地看书,从来不与别的女人挤在一块儿碎碎叨叨闲扯,自带七分优雅气质。尤其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鹅蛋儿脸上两个酒窝格外好看,
这时,靳雨改完了,把稿子递给常乐说:“常乐,你再校对一下。”
常乐伸手接住稿子的一刹那,无意间透过靳雨胸前薄纱衬衣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坚挺之物。
“她竟然没穿内衣!”常乐一怔之下,猛然间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脸红,暗想自己不该这样瞧人家,便赶快过去接住稿子,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靳雨是过来之人,似乎对常乐的反应有所察觉,眼睛盯着正低头看稿子的常乐,柔然一笑,可常乐已把心思集中到了稿子上面,对靳雨投出的眼神全然不知。
晚上十点多,常乐正在看曾国藩全书,突然有人敲门。
常乐以为老牛又来说教了,便没好气地说:“门没锁。”
门开了。不过,进来的不是老牛,而是靳雨。
常乐对靳雨深夜到来很意外,忙问:“靳姐,这么晚了,有事吗?”
靳雨柔柔看了常乐一眼,嫣然一笑:“也没事,就是看你一个人,想来陪陪你。”
“什么?她说今晚来陪我?”常乐简直不能相信,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桌子对面带着柔情蜜意,脸上挂着迷人酒窝的靳雨,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突地跳,一下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明白靳雨说的是什么意思,脑子里随即闪现一丝过去和她拥抱的冲动。
可转念一想:“我不能这样!靳雨为人很好,平时和自己相处也很合得来,我可是一直把她当知心姐姐对待的。我虽然欣赏她,可这和越升到另外一种层面的关系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我不能为此就让她变成卢丽娟,而把自己变成范有根。这是绝对不行的。”
常乐赶紧摒弃自己内心里对享受鱼水之欢的杂念,正色对靳雨说道:“姐,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可你晚上不能在我这儿。”
靳雨听了,脸上醉人的酒窝顿时消失,眼中的光亮激情也黯淡下来,转而换以失望且略带痛楚的神色。
靳雨眼中涌动着晶莹的泪光,动情地说:“就这一晚也不行吗?”
常乐苦涩一笑,没有说话,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靳雨低头沉默了,不过,她随即擦了擦眼睛,微微笑了笑,脸上两个酒窝又现,只是看着不似以往那样深、那样甜。
靳雨说话的声音变得很轻:“那你看书吧,早点休息,姐,走了。”
常乐站起来,身子却没动。
靳雨纤手开门,刚要迈步,却又回头,深情凝望常乐,略带颤音:“常乐,姐,是真心喜欢你……希望你以后幸福。”说完轻轻离开了。
常乐呆在那里,半天没动。
许久之后,他沉下心来细细思量。看来,自己以后想干成大事,除了忍穷、忍困、忍辱、忍重之外,还要再加上忍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多情终自扰。
忍得一时欢爱,免负一世情债。
局里召开工作例会。大伙儿趁着领导没来,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聊着天。
这时,只见李胜利站起来,径直走向主席台,拔下一个麦克风,拿在手里,转身面对会场。
他用嘴吹了吹麦克风,然后说话:“大家好!现在我为大家朗诵一首诗歌。”
底下响起三两下掌声。他也不管,便开始朗诵:
啊,长林河,你真长!
啊,黄岭坡,你真黄……
下面的人一听,都停止吵吵。有的笑了起来:“这是什么诗呀。”
李胜利不管不顾地继续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李胜利声情并茂地刚朗诵完,李世荣和其他局领导走进了会场。
人们还正在为他鼓着掌呢,看到领导进来了,便停止鼓掌,纷纷坐正了身子。
会场一下安静下来。李胜利仍旧站着,把话筒放到嘴边,笑嘻嘻地对李世荣说:“李局长,会议开始前,我为大家表演,活跃一下会场气氛,让大家保持良好的状态。”
李世荣听了,本想批评李胜利几句,可想了想,又找不出什么理由。这个李胜利,平时神神叨叨,张口闭口便是孙子兵法,工作上头头道道不多,倒是局里大小活动,积极主动参加,张罗得很欢。
李世荣看了一眼李胜利,转而轻轻摇摇头,走上了主席台。
新任通讯员时大伟很像常乐当年,提着两个大铝壸,满会场转着倒水。
他走到城区四大所这一排的时候,听到城北所所长武开源问城南所所长赵凤平:“你那213吉普当时多少钱买的?”
赵凤平说:“包括上牌十七万。”
时大伟正在倒水,听着两人嘀咕,手不禁微微一抖,茶杯中溅出几滴水来。
时大伟心想:“乖乖,十七万!我一年工资也不过二千。这家伙打闹(捞)下多少钱了。”
武开源继续说:“我也思谋着买一辆,过几天李局长出国,等不忙了,你陪我去趟北京,帮我买一辆回来。”
赵凤平头一歪:“行,不过要有辛苦费的。”
武开源一脸坏笑:“那是自然,吃喝玩乐随便你。”
散会后,时大伟来到常乐办公室,和常乐说了这件事。
常乐心想,这些所长,一个比一个肥,但不一定全是靠搜刮得来的。这两年正赶上羊绒大战,XXX局在进出城口设了关卡,一般羊绒贩子根本出不去。可他们不一样,本身就是守卡子的,那关卡对他们形同虚设。只要倒出去的羊绒,刚出县城便被守在那里的南方货主抢走了。他们就地收钱,都发了大财。
时大伟说:“常哥,你注意没有,咱们局新来那个美媳妇,叫武巧飞的,听说是县委田书记的亲叔伯弟媳妇。”
常乐抬头看了时建伟一眼:“我也听说了。”
时大伟说:“昨天我给四大所送信,路过银行时,看见武巧飞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银行制服,个子高高大大,长得很帅的男人送他出来。”
常乐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可奇怪的,说不定人家是去银行办事,正常往来嘛。”
时大伟眼皮往上一撩:“可是,那个男的还用胳膊搂了一下武巧飞,武巧飞又用手捶了他一下。”
常乐不禁有些失笑:“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呀,刘虎生和何彤彤不是也经常这样吗?”
时大伟闷闷站起来:“反正我感觉怪怪的。”然后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常乐来到徐文杰办公室,见靳雨也在。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常乐感到有些不自然。反观靳雨,回身看见常乐进来,脸上微微一怔,随即对他报以微微一笑,只是不如往常那般灿烂迷人。
徐文杰正在一份表上面盖章。盖好后,递给靳雨,笑着说:“等你当了大老板,我也辞职算了,到你公司打工。”
靳雨呵呵轻笑:“你来就不是打工了,咋也得给你个什么总的当当吧。”
靳雨拿好那几张表,转过身来,有意抬高声音和常乐说:“常乐,我辞职了。”
常乐吃惊地望着靳雨,一时无话。
这时,徐文杰接话了:“以后咱们都得叫人家靳老板了。靳雨要到深圳开公司了。”
常乐发自内心佩服地说:“你真有勇气,走出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一步,那,祝你发大财。”
说着伸出手,靳雨伸手和常乐相握。
这是常乐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和靳雨握手。常乐感觉,靳雨的手握得很紧。
其实,靳雨没有告诉常乐。她年初便决定打破公家的铁饭碗,跟随家人南下创业了。这一段时间,父亲那边的公司业务很忙,正缺人手,便让她赶快办理辞职手续后过去。
那晚,靳雨鼓足勇气来找常乐,其实是想在走之前,见见这个她一直非常欣赏和喜欢的男人,了却自己内心深埋许久的那一片情思。
常乐的拒绝令她很失望,但也使她更加敬重。
她心里暗想:“有些人,如果注定无法守着,那么就只有默默念着,把他放入自己心里最深的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