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常乐做完读书笔记后,上床睡了。
半夜,不知几点,传呼机突然“嘀嘀”发出叫声。他迷迷糊糊坐起来,拿起传呼一看,上面写着:“我在对面招待所楼下出事,速来。时。”
“这么晚了,大伟能出什么事呢?”常乐心里大惊,睡意全无,立即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常乐让老牛开了门,快步跑到对面招待所楼下。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地面躺着一个人,面朝下,一摊血顺着他的面颊流到门口低处。旁边中蹲着一个女人,正在低声呼唤:“大伟,你快起来啊。”
常乐几步走近一看,那女人竟然是同事金琼。
金琼和时大伟悄悄找对象的事,在单位里只有常乐和刘虎生知道。两个人都刚过二十,说是俊男靓女、情投意合倒也恰如其分。
本来挺好的一对儿,黑天半夜的,怎么搞成这样?常乐一时真是想不明白。
但眼下情势,救人要紧。常乐赶紧把地下那人翻过来一看,果然是时大伟。时大伟嘴里哼哼着,看样子很痛苦。
金琼哭着说:“常哥,大伟是从五楼掉下来的,被二楼几根挂灯笼的木头棍子挡了一下,又掉到了地上。他疼得很厉害,我一个人又弄不动他,就用他手机给你打了传呼。”
常乐眉头紧皱,顾不上问清原由,急声说道:“咱们赶紧去医院。”
这时,恰好过来一辆人蹬三轮车,常乐急忙叫住。
三轮车师傅帮常乐把时大伟抬上三轮车。常乐和金琼坐后面,护着时大伟。三轮车师傅使劲蹬车,向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急救中心,出来两名医生,简单看了看情况,迅速跑回去找了推床出来,把时大伟放在上去,推进了急救室。
常乐掏出十元钱给了师傅说:“谢谢,不用找了。”便进了急救中心。
常乐和金琼在急救室外面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十多分钟,急救室里出来一名医生问:“你们是伤者什么人?”
常乐一听“伤者”两个字,知道时大伟性命无忧,心里顿觉轻松了些,便说:“我们是他的同事。”
那位医生说:“伤者是摔伤所致,面部下颚、胸骨、肋骨多处骨折,鼻部出血,但没有危及生命。我们正做进一步检查。”
常乐和金琼暂时放下心来。
医生又说:“你们现在赶快去登记办理住院手续,预交手术费用。另外,尽快通知伤者家属过来陪护。”
事发半夜,常乐身上有二百多块,金琼也仅有一百多。
常乐想了想,和金琼要了时大伟的手机,从里面通讯录里找出了时大伟家里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听声音,接电话的应该是时大伟的父亲。
常乐想着事情紧急,便三言两语说明情况,时大伟父亲说马上赶到。
打完电话,常乐把手机还给金琼。刚递到金琼手中,常乐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金琼:“你和大伟的关系,他们家里知道吗?”
金琼被常乐这么一问,当下便脸红了,低头说:“目前还不知道。”
常乐追问道:“那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金琼用牙咬了咬嘴唇,犹豫一下,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昨晚,刘虎生、王顺和宋鹏都不在。金琼来到了时大伟宿舍,陪他玩扑克、聊天,玩来聊去间,时间已过零点。两人正在热恋,到这个时候都是激情难捺,火烧火燎中,金琼便没回局里自己的宿舍,和时大伟住在了一起。
半夜时候,“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时大伟和金琼在好梦中被惊醒。
金琼在被窝里紧紧搂住时大伟,慌张地问:“不是说他们几个晚上都不回来吗,怎么……”
时大伟刚开始也很慌乱,不过他略微定了定神之后,说道:“他们几个都有钥匙,所以不会敲门,应该是别人。”
这时,外面有人大声说话:“我们是公安局的,要查房。”
两人一听公安局的人在外面,暗自惊呼不妙。
当时的清河县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很落后,人们的思想观念相比晋西、东山这些大城市来说,远不开放。特别是对公务员来说,如果一个单位的两个人未婚同居被人发现,那将会被视为本单位的特大新闻,被人大书特书的,搞不好会在个人履历本上被重重记下思想不端正、作风不正派的一笔,严重影响将来的前程。而且像这种情况,如果被公安发现,按照程序,至少会带回去严加审问一番,即便真没什么事,这样传出去,也会被别人添油加醋加以说道,造成的影响还是不好。
此刻,时大伟正心急如焚,苦思对策。他怕被人查着,传到单位影响不好,但门外又有人守着,出不去,怎么办?
两人情急之下,迅速穿好衣服。时大伟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一看,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时大伟跃上窗台,向窗外跨了出去,脚尖站在侧面凸在外面的仅有半掌宽的墙面棱角边缘,两只手抓住上面一根两指宽的管线硬撑着。
金琼上前把窗户关严实,拉上窗帘,穿好衣服,这才忐忑不安地打开门。
门外确实站着两个民警。他们今晚例行巡查,那会儿问了旅店值班人员客人入住情况。许是局里几个单身男的经常在宿舍里喝酒打扑克,闹腾到半夜,惹着了人家,值班人员故意说他们那间屋子有一男一女在里面,不知道干什么。民警起了疑心,才专门过来查房。
两个民警朝着金琼亮了证件后,就进屋四顾查看,见屋里摆了四张单人床,不似旅客住的房间,看着倒像是集体宿舍,便问金琼:“这屋子几个人住?”
金琼强按下心中的恐慌:“这是对面XXX局的单身宿舍,平时我们四个人住,今晚其他三个都下乡去了,只留我一个人在。”
两个民警这才明白,闹了半天,这间屋子原来是XXX局的单身宿舍。
XXX局是清河县的强势单位,就连县公安局都因为乱收费被人家处罚过。这样的单位惹不起,况且也没发现什么违法问题,还是早走为妙。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心里却直怪旅店值班人员没跟他俩交待清楚,赶紧走了。
金琼见民警离开,快步上前关上门,转身背靠着门,长出了一口气。突然间,她想起时大伟还吊在窗外,心下一惊,赶紧跑过去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时大伟进来。
时大伟不是特战队员,却使用特战队员训练的方法在窗外吊了半天,他的手脚直打颤,正紧闭双眼苦苦支撑着,突然听到金琼叫他,便猛然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腾出一只脚往窗台上踩。不知是时间长腿麻了,还是手松了,他人还没跨过来,就朝后仰着掉了下去。
金琼大吃一惊,不禁张嘴“啊”地叫了一声,同时赶紧伸手去拽时大伟,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时大伟向下摔落。
常乐听金琼讲述这夜半惊魂一幕时,也不由得把心吊到了嗓子眼儿上。
他想,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这个时候也无法再责怪谁,好在时大伟危难中有运气,捡回一条命,其他的便不那么重要了。
常乐低声安慰仍在轻声哭泣的金琼:“你也别太难过。这样吧,你先到医院大厅坐一会儿,我在急救中心等大伟家人过来。等安排妥当了,我再去找你,送你回去。”
金琼眼带愧意点点头,朝着大厅方向去了。
不一会儿,时大伟的父亲、母亲和姐姐开着车到了。三个人急匆匆地进来,看见常乐,忙问情况。
常乐说:“医生说了,大伟身上多处骨折,现在正在里面救治,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们不必过于担心。”
时大伟的母亲和姐姐眼睛通红,看来路上就哭过了。
时大伟的父亲是清河县人大副主任,曾当过清河县物资局局长,家庭条件非常好。他听常乐这么一说,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大半夜的,真能把人给吓死。对了,小常,大伟怎么会弄成这样?”
常乐哪敢把金琼对他讲的原话翻一遍给他,想了想说:“叔,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是打更的找到我,让我赶紧帮忙送大伟到医院。据他讲,估计是大伟下楼时,因为楼道里没有过道灯,看不见,不小心摔伤的。”
“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不至于摔成这么重吧?”时大伟的父亲毕竟是领导干部,不像时大伟的母亲和姐姐,此刻已慌作一团,没了主见。他这疑惑地一连两问,使得常乐不知该怎样继续圆谎,幸好他没再接着逼问。
办完住院手续后,值班医生说:“请伤者家属留一到两个人照应就行了,其他人就请回吧。”
时大伟的父亲双手用力握住常乐的手说:“小常,你就先回吧,这儿有我们呢,真是太谢谢你了!”
常乐赶忙说:“叔,你就别客气,那我明天再来。”
常乐从医院后院绕到前面,走进大厅,见金琼正一个人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发呆,便叫她一起回单位。
路上再也找不到三轮车了,两人只好走着回去。
常乐边走边对金琼说:“这件事,别人不问,咱们坚决不说,明白吗?”
金琼很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心里暗想:“唉,这么丢人的事,哪还有脸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