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三夜的急行军,萧正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赣江边上的南塘口。清晨湿气浓重,塘面上渐渐迷蒙起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倍感清寒。
“老潘、老万,让将士们就地埋锅造饭,等填饱了肚子,再出发吧。”萧正峰抹了一把脸上的露水,抖了抖身上的衣袍,“还是老规矩,五里之内安排暗桩明哨呈扇面形巡逻,两刻钟一轮换。”
“诺。”潘十二与万金刚答应一声,分配任务去了。
“道成,看你这杯弓蛇影的,过于谨慎了吧。贼军大都是水军,我们是骑兵,真要是被他们围住了,我们也还是跑得掉的。”刘敬宣站在水塘边,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扬起头不以为然地说道。
“嘿嘿,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虽然是骑兵,但是马儿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弩箭,如果行军途中不察,遭了敌人的道,我这点兵也经不起敌人的三轮弓箭手的攒射的。”
“嗯,说的在理。道成,当年你我初次相见,你还是个乡下小子,这些时日和你相处下来,才明白现在的你早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刘敬宣微笑道。
“嗨,敬宣,看你说的,搞得我老萧都不好意思了。”萧正峰嘴上虽然谦虚,面皮却丝毫不红,哈哈大笑地说道。
“是呀,老萧老萧,道成,我们认识也有八九年功夫了吧。”刘敬宣眼望着前方,他的眼神有些呆滞,目光似乎定格在了时间的另一方。
“呃----”萧正峰显然愣住了,是呀,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嗯,今年是第九个年头了。呵呵,敬宣,当年的公子哥们要么不在了,要么都成了大叔呀。”
“道成,跟无忌之间的误会和了吧,当年无忌也是一时情迷心窍,冒犯了爰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他吧。”刘敬宣声音幽幽,让人不忍拒绝。
“嗨,看你说的,我从来没有记恨过无忌,当年大家都是年轻人,对于美娇娘当然喜爱,谁叫我家娘子优秀呢。”萧正峰呵呵笑道。
“好,你原谅他就好,无忌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心太高了......”
“走,走,走......”一阵吵杂的声音从南塘东面响了起来,打断了刘敬宣的话语声。
萧正峰正要问出了什么事,万金刚就带着一列荡寇军押送着一群破衣烂衫被反剪双手的大汉走了过来。
“老万,怎么回事?”萧正峰问道。
“卫主,弟兄们在巡视周边的时候,发现了这伙人,他们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出没。我们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是死鸭子嘴硬,不说话。好了,现在见到我们将军,也应该张张金口了吧。”万金刚一甩手,直眉楞眼地说道。
一名穿着还算完整的汉子一撇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一扬脖子,很是硬气,“既然被你们抓住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你,你是殷阐?”听到大汉的声音,刘敬宣惊喜道,他两步跑到殷阐的身边,扒拉开他披散在脸上的乱发。
“你----刘大人?真是你刘大人!”殷阐跳了起来,但又急忙单膝跪地向刘敬宣行礼,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你,你这是为何呀?”一丝不祥涌上刘敬宣的心头,“无忌呢,你们的刺史大人呢?”
“殁了,都殁了,整个江州的水军都殁了,刺史大人也殉节了。”殷阐哭了出来,其他一起的大汉也乌泱泱地跟着哭作了一片。
“什----什么!”刘敬宣不敢置信,“你说,无忌怎么没的?!”刘敬宣突然上前揪着殷阐的领口,怒声问道。
“大人,大人是殉节而死的。”殷阐斜着头,不敢直视刘敬宣的眼睛。
“刘大人,您也不怪长史大人,属下们已经尽力了。”参军羊潜说道。
“嗯,敬宣,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听将士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萧正峰心中突然空了一块,但是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不良情绪,“老万,让人给江州的弟兄们松绑。”
“诺。”万金刚拱手为礼,亲自为殷阐等人松绑。
“将军,”羊潜向萧正峰拱手一礼,“具体的情况是这样的,刺史大人面对徐道覆的贼军,打算正面迎敌......”
“等等,为何不掘开这南塘口呢?这样至少也给敌人制造一点麻烦呀!”今日来到这南塘,刘敬宣对这南塘的周边巡查了一边,他见南塘依旧完整,所以才有此一问。
“禀大人,我们水师从寻阳出发乃是逆水,而且现在正值冬日,刮的基本上都是西风,所以我们既逆水又逆风,所以行船速度相当缓慢,等到我们到达豫章郡时,根本来不及掘开这南塘口,就在赣江水面上遇见了贼军。”羊潜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唉,天时地利啊,这就是天时地利啊。”刘敬宣不无感喟道。
“是呀,大人,况且我们迎击敌人的方位也不好,我们被迫在东岸布阵,敌人在西岸布阵。可是没想到徐道覆这个狗贼,他竟然早在西岸埋伏好了弓弩手,专等我们的船只进入到他们弓弩手的射程范围,然后万矢齐下,射杀了我军的好多将士。”羊潜哽咽了起来。
“唉,真是老天不长眼,这时候更是突然刮起了猛烈的西风。”殷阐继续说道,“贼军船大,直接就趁着西风,向我军水师冲来,我们的船只除了一部分的战船外,大部分都是临时征用的民间船只,船体狭小,根本经不起敌人大船的猛烈撞击,所以我军将士的坐船要么被撞得破碎,要么整体倾覆。江州乃是大晋的腹地,承平日久,江州的水师将士们久不操舟事,面对当时的情景,俱都是慌作了一团。后来的事,大人应该想象得到,敌人趁机猛烈地扑了过来,我军大败。”
“可是无忌身为江州统帅,你们理应拼死保他性命的呀,你们怎么能独自逃命,而让你们的主帅送死呢?!”刘敬宣再次厉声喝道。
“大人,你误会我们了,为了刺史大人,为了整个江州,我们何惜此身。只是刺史大人当时说了,此战在于他的指挥失当,他悔不听大人您的忠告,但牧守死州事,既然江州不保,他也不愿苟活。最后我们大人是一手持着苏武节,一手持刀,战至最后一丝力气,力竭而死的。我们大人他死得悲壮,死得没有枉了他作为刺史的尊严。现在我们这些人,侥幸活着,就是想为刺史大人报仇。我们都约好了,留着有用身,等为刺史大人报了仇,我们再一起自刎,追随刺史大人于地下。”殷阐声音高亢,洒然说道。
“嗯,好样的,这才不愧是江州的男儿,也不愧无忌对你们以真心相待。”刘敬宣的怒气缓和了,他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丝的喜色。
“敬宣,这些江州的将士们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先让他们下去歇憩吧。老万,分配点吃食给这些兄弟们,要想上阵杀敌,可不能饿着肚子。”萧正峰宽慰着双方。
“诺。”万金刚大手一挥,荡寇军中早已经有军士抬着一口粥锅,端着一饼铛,上面盛满着热乎乎的馕。
“将军,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殷阐向萧正峰再次行礼。
“嗯,吃吧,虽然都是些粗食,但是管够。”萧正峰微笑道。
“殷长史,现在的江州怎么样了?”萧正峰问道。
“唉----”殷阐放下了手中的馕,“全境基本上都落入了贼手,只有些偏远的郡县尚还在抵抗着贼军。”
“嗯,这样说来,我们去江州的意义就不太大了。”萧正峰摸着唇上的短髭若有所思,“敬宣,江州这样情况,我们倒不如直接北上,去迎一迎大都督吧。我想这里的情况,不久之后,就会传到大都督那里。大都督一旦知道这里的情况,一定会轻装简从,加急赶往京城。毕竟现在的京城可谓是风雨飘摇,他们都在迫切地盼望着大都督的回归呢。”
“嗯,道成,既然无忌殁了,我们确实没有再去江州的必要了,况且现在的江州是贼军的天下,我们这点人去了也无济于事。只是现在京城不安稳,我们是不是赶往京城,去稳定局势啊。”刘敬宣建议道。
“呵呵,敬宣你太高看你我了,不要说我们只带着一千荡寇军,即使我带着一万这样的荡寇军回到京城,那些王公大臣该紧张的还是会紧张。人的名,树的影,大都督也许只身一人,只要他回了京城,一切就会安稳的。”萧正峰的脸上透着一股孺慕之情,一想到自己的大哥刘裕,他的心里也妥帖了不少。
“嗯,此言不错。”刘敬宣一想到刘裕的形象,也是肃然起敬。
“只是我担心的是,大都督为了尽快赶回京城,他必然会脱离行进缓慢的大军,带着一部分骑兵精锐加急赶路,路途艰险,大都督的安危我们不得不考虑啊。”萧正峰有些担忧地说道。
“嗯,道成,事不宜迟,等将士们吃过了,我们就走。”刘敬宣知道事情的轻重,也有些担心道。
“嗯。”萧正峰轻轻地应道,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之中却透着铁般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