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的战局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卢循没有能力彻底拿下荆州,他只好收缩兵力,逐步转移军事路线,慢慢地与徐道覆率领的东路军汇合。
与此同时,刘道规、萧正峰等人率领大军,终于在三日后回到了江陵城中,陶侃望着满面风尘的荆州兵,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些,有了这么多的兵士,虽然不敢说剿灭贼军,但是守城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人,你回来就好了,萧大人带领荡寇军去接应你们,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唉,说来惭愧,要不是萧大人,老朽就要有失大人的重托了。”陶侃眼圈有些湿润,也不知道是愧疚心理作祟还是这冬日砭人肌骨的寒风吹的。
“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刘道规一脸诧异,“难道我走的这一段时间,江陵城中发生了什么吗?”
“不是城中,而是城外......”陶侃追忆起几天前发生的事,仍是历历在目。
听完陶侃的叙述,刘道规面色沉肃,他来到萧正峰的面前就是深深一揖。
“道规,你这是为何?”萧正峰愣住了。
“正如老大人所言,我身为荆州刺史,当代这江陵城中的百姓感谢你,道成。”刘道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嗨,好吧,这也是大哥安排妥当,派遣我率领荡寇军日夜兼程来荆州支援你,要不然......也许这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吧。”萧正峰幽幽地说道,有些心中的隐秘,他也无法对自己的这个密友说。
“哦,道成你到了荆州,难道大哥率领北府军已经回来了。”刘道规顿时喜道。
“嗯,我们荡寇军是急行军,大哥率领大军在后,辎重又多,应该没有这么快吧。不过来之前,大军已经开拔了,刘敬宣也带着一千北府军中精锐去支援江州了。只要荆州、江州这两个大州无恙,大哥再回来坐镇京城,想必他卢循与徐道覆就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吧,嘿嘿!”萧正峰自信满满,眉眼甚是轻松。
经过萧正峰这么一分析,众人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心情也随之开朗了不少。然而就在众人心情大好的时候,刺史府的门外传来了一阵搅扰的声音。
“什么人!在府外大肆喧哗?”陶侃人老脾气更大,大嗓门当即喝了出来。
他身旁的亲兵见状,赶紧出了厅堂,到大门口了解情况。不多时的功夫,亲兵回转进来,“禀刺史大人,禀长史大人、萧大人,门外有个乞丐,吵着要亲见刺史大人,我们拦着他不让他进刺史府,可是他就是赖在门外不走。”
“哦,有这等事。”陶侃思忖道,“大人,事出蹊跷必有妖,这个人我们到底见还是不见?”
“嗯,见见也无妨,如果他真有什么隐情,我们可不能延误了军机。如果他只是个无赖,想戏耍本刺史,哼哼,那就让他尝尝我们刺史府的法棍。”刘道规一撩征袍,走到主位上坐下。
萧正峰与陶侃互望了一眼,眼中俱露出了赞赏的神色,越是遇到临时的突发事件,越要沉住气,方显大将本色,这刘道规今日的做法确实可圈可点。
乞丐被刺史府的兵士带了进来,他走进府,并没有行礼,而是先掀开了头上的破棉布帽子,脱去了身上带着道道黄泥污渍的棉袍子,接着他搓了搓脸上的黑灰,摘掉了颔下的短须......
当乞丐卸掉了身上的伪装后,萧正峰与刘道规都是睁大了眼睛,两人同时惊呼了一声,“敬宣,怎么是你?”两人同时上前一步,拉住了刘敬宣的左右手。
刘敬宣见到面前二人,心中也是激动,再想想这些时日所经历的遭遇,顿时“呜呜”地啜泣了起来。
“敬宣,没----没必要这么个激动法吧。”刘道规傻愣愣地望着刘敬宣,又转眼望了萧正峰一眼。
萧正峰也是一副傻样,但是他没有言语,刘敬宣这副状态,肯定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一个曾经的贵公子,也算见过大场面,说什么情绪也不会奔溃到如此地步的。
果然,刘敬宣抽泣了半天,终于冷静了下来,“唉----”他长叹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也不知道现在江州怎么样了?”
“敬宣,你在说什么啊,说清楚点。”刘道规是急性子,一听到“江州”两个字眼,顿时神经紧绷了起来。
“唉,事情是这样的。本身我奉大都督之命,率领一千北府精锐前往江州,支援无忌。临行前,大都督特意嘱咐,让我督促无忌不可轻敌冒进,守住寻阳城即可。可是我到了寻阳城,无忌不顾贼军势大,已经开始组织江州水军,准备迎击徐道覆的大军了。一番口舌,我没有说过无忌,一气之下,我留下所带的一千精锐,只身前往你们这里,看能不能寻求到援助。”
刘道规与萧正峰面面相觑,一副无可奈何。自己这里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能分出多余的兵力救援江州呢!
“敬宣,按理说,江州处于我大晋的腹地,寻阳是江州的首府,那里的常驻兵力应该有两万之众,而徐道覆率领的贼军据估计也不过三万之众。这样江州水军正面迎击贼军,你不应该如此悲观的。”萧正峰分析着,好言安抚着刘敬宣。
“嗨,兵力上没有优势也就算了,关键是敌我的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在我这一方。徐道覆率领贼军水师是从南康顺流而下,而江州水军从寻阳出发,是要逆流而上迎击水军,这是其一。其二贼军水师都是高大的楼船斗舰,而反观江州水军战船,船型相对褊狭,现在正值冬日,刮的多是西风,如果敌人再顺水而下,撞击我江州战船,我们战船根本抗不过贼军的战舰,这是其二。而且,道成你是知道的,徐道覆率领的贼军多是长生余孽,他们......”刘敬宣面色郁郁,欲言又止。
“唉,确实,长生人原先都是些贫苦大众,因为活不下去了,才去加入了五斗米教,听信了孙恩的妖言,成为了长生军。因为个个都有长生的信仰,他们倒不稀罕今生这一世,他们希望能够得到解脱,获得世世的解脱,世世的长生,所以一些狂热的长生军的战斗力比之一般的大晋水军还是有点优势的。”萧正峰有点尬尴,但还是如实地说了出来。
“嗯,这一点就是人和了。”刘道规补充道,“我和卢循率领的贼军交过手,他们在战场上确实英勇无比,除非真的打疼他们,不然他们就如群狼一样,向你猛扑过来,不死不休。”
刘道规说完,心有余悸,还特意望了萧正峰一眼。
萧正峰没好气地一笑,’“妈的,老子现在又不是贼军,况且当年参加长生军不是迫不得已吗!”
“知道,知道。”刘道规讨好地说道。
“大人、萧大人、刘大人,请过来一看。”陶侃趁着三人叙旧的过程,拿出了大晋全国的军事布防图。
萧正峰、刘道规、刘敬宣移动脚步来到书桌旁。
“大人,你们请看,徐道覆的贼军想要进攻寻阳,必须要经由豫章郡附近的赣江支流,然后才能进入长江主干道,到达寻阳这一段江面。如果我是何大人,何不掘开赣江口附近的南塘,让赣江的水位下降,因为敌人是高大楼船,他们的大船在低水位上行驶,必定困难重重,这样就拖慢了他们行进的速度,为我们一方争取了时间。这时何大人再召集分散在各郡县的军队,集中优势兵力,等敌人艰难渡过赣江,来到长江水面时,我们刚好以逸待劳,一举击溃敌人,此举,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妙极,果然是妙计啊。”刘道规喜道。
“嗯,稳扎稳打,姜还是老的辣。”萧正峰同样赞道。
刘敬宣扯着面皮,“老大人此计谋是好,怕只怕无忌不会照此施行,怕是来不及了。”刘敬宣哭丧着脸,这时候距他抵达寻阳已经七八天的时间了,何无忌的江州水军与徐道覆的水军恐怕早已经分出胜负了。
“嗯,不管怎么样,尽人事听天命吧。敬宣,现在还能走动吗?”萧正峰问道。
“当然!”刘敬宣将自己的胸膛拍得梆梆响,只是随着他的动作,里间夹袄中的棉絮被他拍得飘飞了出来。
“好,道规,你和陶将军好生守城,我带着全体荡寇军再去一趟江州。”
“道成,你带着这点人,去了有用吗?”刘道规弱弱地问了一声。
“去了再说吧,何无忌这小子吟诗作赋的本事倒是不小,但是这行军打仗,战场杀敌的本领,我倒是真不看好他,我去了,他一切就得听我的。”萧正峰慨然说道,一只脚已经向着门外迈去了。
虽然不抱有任何的希望,萧正峰与刘敬宣依旧带着荡寇军出发了,因为巴陵已经被卢循的叛军占领,他们打算从巴陵城郊绕道行走。
“道成,我们这样走法,恐怕到江州起码要花费十日的功夫,到时候,我怕......”刘敬宣止住了话头,他怕他心中所想真的成了现实。
“怎么,你就那么不相信你那个大表弟啊。”萧正峰想将说话的气氛调节的缓和些,脸上保持着笑容说道。
“唉,正是我了解无忌,所以才有此担心的。无忌从小心高气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而且他还有点刚愎自用,一旦他心中有了主意,他既不会听从别人的意见,而对自己的主张也会坚持到底。这样的人,做个行军打仗的将军,倒是能够凭着一往无前的血勇取得胜利。但是一州刺史要考量的却是全州的整个战略部署,无忌那样的性格平时倒是无事,一旦州中发生大事,他不能群策群力,仅凭着自已的意志一意孤行,唉,大事去矣啊。”
“嗯。”萧正峰点了点头,刘敬宣对何无忌性格的分析倒是入木三分,这样看的话,那么江州可就危险了,面对徐道覆的军队,如果何无忌不能固守,那么结局不堪设想。徐道覆这人虽然自己以前在长生军中没有正面接触过,但是侧面的了解还是有的,此人绝不简单,就凭着他能与卢循在这个时机点起兵叛乱,而且能够如此迅速地北上到江州的地界,就证明此人对政治时局以及军事征战都是相当的有手腕。
“唉,走吧,当时我劝他,他又不愿意听。现在我们这样做,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吧。”刘敬宣慨然道,心情复杂地跃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