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联合国恢复了中国的席位,国际上掀起一股于我国建交的狂潮。我国的外事活动逐渐增多。作为中国的第一夫人,似乎也感觉到中国的女性穿着过于简单朴素,便带头穿起裙服。上海作为引领中国服装文化潮流的大都市,女性的穿着也开始有所突破,渐渐亮丽起来。皮鞋也可以半高跟,文艺界女性的头发也可以卷卷烫烫了。
萧云怎么也没想到一次失败的理发,竟成为一个古典美女向现代美女的转型。她穿了新颖的连衣裙和往常一样悠然自信的走在上班的路上,不一样的是向她行注目礼的人多了起来,原先基本上是男青年对她回头望月,现在连女孩甚至是老头老太太们的回头率也猛增。
萧云因为送建国走,上班迟到了一点。她走进护士室正准备穿白衣戴白帽,护士小徐拦住了她说:“哎!先别换衣服,我来欣赏一下你。”萧云停止动作问:“我有什么好欣赏的?”“你这发型是谁剪的?好洋气呀!这裙子是哪买的?”
小徐的大呼小叫引来同事们围观,萧云笑着说:“就是谁都不愿找他理发的那个小唐剪的。开始给我剪的半边高半边底,我让他修,结果修成个四不像,一点也不整齐。”小徐说:“要的就是不整齐,整齐就呆板了。你这样看去多有味道,一个字,酷!新闻电影里有个法国女郎的发型好像就是这样的。”萧云说:“哎哟喂,我里通外国成汉奸了?求大家别拿我开涮了。”
戴着黑边眼镜的外科医师陈新盯着萧云的胸脯叫道:“啊哟!好一朵牡丹花的嘞。”自打萧云来,这位单身汉就把两只镜片聚焦在萧云身上。他是上海人,说一口吴侬软语的普通话,“小萧,我觉得你就是阿拉上海姑娘。”萧云笑笑,不搭腔。“小萧,你长得真格蛮清爽的嘞。”萧云依然笑笑。“小萧,你身材老来赛的嘞。”萧云还是笑笑。陈新急得无奈说:“小萧,你干吗不讲话?”萧云方说:“陈医生,我特尊敬你,你叫我‘笑笑’,我就只敢笑笑。”几个护士哗地笑了起来。
陈新一字一顿的解释:“我叫侬小——萧,不是笑——笑。诺,大小的小,姓萧的萧,小——萧。”护士小王嘲讽他说:“陈医生,你说话嘴里像塞团棉花,叫小王是小王,小黄还是小王。谁知道你叫谁呢?搞得小黄小王都不理你了吧?”护士小徐讥笑说:“小黄刚来,你说,‘啊哟!好一朵茉莉花的嘞!侬肯定是上海姑娘的嘞’。萧云来了,见了牡丹忘了茉莉的嘞!”陈新气得眼睛直暴,要不是有两只镜片挡着,眼珠子恐怕飞出来了。“我不同你俩毛丫头讲话,我和小萧讲话,小萧一看就蛮有文化的嘞,文静典雅,气质交关!阿拉敢说,伊一定是苏杭一带的人。”
萧云笑着问:“何以见得?”陈新说:“侬长得老清爽的嘞。看上去就是水秀江南孕育出的姑娘。”萧云嘿嘿笑道:“坦率跟您讲,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那里刮过,刮出来一个灰姑娘的嘞。”陈新说:“那里,那里,我看你蛮清爽的,勿是灰姑娘。”
萧云方听出他文学有限,逗他说:“陈医生,看来您作为医生跟病人打交道多了,连姑娘也是喜欢西施式的病态美。其实,并不只是吴越出美女,要知道中国的四大美女一半是出自我们山西。貂蝉,山西忻州人,杨贵妃,山西永济人,还有,一代女皇武则天,山西文水人。再还有,慈禧太后也是生在山西。”
陈新惊奇的说:“喔哟!侬晓得嘎许多?勿简单!小萧,冒昧的问一下,侬谈朋友没?”萧云逗他说:“没!您给介绍一个?”陈新喜出望外:“眼前就有一位,就是阿拉。小萧,我对你羡慕已久的。”萧云没想到他这么坦率,噗哧笑了。
门诊部主任刘长乐刚好进来,讥讽说:“你是对人家蓄谋已久吧?”刘主任是部队卫生队下来的医生,也许是杜金凤对他打过招呼,或因萧云业务表现十分干练,他对萧云很客气。刘主任半真半假的训陈新说:“小萧才来一个多月,你就对人家蓄谋已久了。可见你居心不良啊!”
陈新认真解释说:“刘主任,我是讲羡慕已久,勿是你讲蓄谋已久。”吴语中羡慕蓄谋原本就说不清。萧云不由得笑了说:“陈医生,您不必羡慕我,更不要蓄谋我。厂里规定,学徒实习期间,不许谈情说爱。我还是好好抓紧学业务吧!”刘长乐赞许说:“小萧的业务能力不错,新手能当老手用。”对陈新挥手说:“别在这里闲扯淡了,赶紧过去接诊,那边围了一桌子。”
陈新走后,刘长乐摇头说:“陈医生业务还可以,就是有点迂腐。三十多的人了,没谈上对象。只要新来个女的,就说人家像上海姑娘,羡慕已久的嘞。”萧云笑笑说:“老大难,也是个问题。食性,人之常情。天有日月,人分阴阳,阴阳失调,病所致也。看来,阴阳失衡,不仅是生理上会致病,心理上也会致病。”
刘长乐问:“小萧还懂中医?”萧云说:“略懂一二。”又开玩笑说:“人称万能膏药一贴消,内外儿妇骨科,伤寒疑难杂症,哪里需要哪里贴。”这时病人们陆续来护理室打针。刘长乐笑着说:“好好学习,努力工作,等门诊大楼盖好,走上正轨就好了。小萧,到时就把你贴到中医科。让你吹!”
环境再变,萧云闻鸡起舞的习惯不变。一早,萧云来到一块林间空地习拳练剑。过了一会,陈新来了,装模作样打起太极拳。萧云将剑入鞘挂于树上,然后舒缓有致,刚柔兼蓄打起陈式太极。陈新打着拳,一路歪歪扭扭的来到萧云跟前。萧云吐一口丹田气收了势。
陈新搭讪说:“小萧,侬也会打拳?”萧云说:“会点。陈医生,你打的什么拳?”陈新推推眼镜,“太极拳!”萧云说:“我晓得,太极有好几式,你打的什么式?”陈新挠着头发说:“这个……这个……慢慢搅式。”萧云笑了,“我打的是陈式太极,你打的是孙式太极。”陈新眯起眼睛问:“侬哪能晓得?”萧云顽皮起来,不由得捉弄他说:“我看你下盘不稳,脚步趔趄,如同三岁儿童,所以应该是孙式太极。”
陈新不是听不出这是讽刺,但是他太痴迷萧云了,就是萧云打他两巴掌,他也笑纳。萧云从树枝上摘下毛巾擦汗,陈新说:“小萧,我俩交个朋友,好不嘞?”萧云说:“阿弥陀佛!佛云,广结善缘,多交朋友。好事!”陈新推推眼镜显得有些激动,“是男女朋友格!”萧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故作惊讶得问:“未必你不是男的?”陈新慌了,“阿拉是男的,标准的男子汉,不掺假的。”萧云笑着说:“那不结了,咱俩交朋友肯定是男女朋友了。”
陈新喜出望外说:“说好了啊!今晚阿拉请侬吃大菜。”萧云说:“谢谢陈医生,我信佛,不吃荤。”陈新听岔了,镜片后瞪着一对迷惑不解的眼镜,“你信佛,不结婚?那你干吗和我交朋友的嘞?”
萧云一片佛心,不想再捉弄他,严肃认真的说:“陈医生,我们交朋友是好事,我不反对。但我必须认真告诉你,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他就在你们上海工作。”陈新如冷水浇头,晕了,傻愣愣地看着萧云提着宝剑走了。
女人太出众惹人眼,你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找你。一日萧云值深夜班,值班的大夫是陈新。这个班只接急诊,后半夜是可以睡觉的。十一点刚过,来了三个青年,他们穿着短裤,两个打赤膊,一个穿了件背心,三人年纪都在二十上下。来后,往办公桌上一坐,一个绰号叫大洋狗的说:“陈医生,给开两针。”
“哪里不舒服?”陈新见他们不好惹,小心的问。大洋狗流里流气的说:“下边这东西不舒服。”陈新问:“排尿痛不痛?有没有血尿?有没有灼热感?”“不痛!就是憋得难受。”“可能是泌尿系统结石?这得到市里医院确诊。”
大洋狗不耐烦的说:“随便开两针,就开杜冷丁。”“杜冷丁是镇痛药,不治病。”“你少罗嗦!又打不死人。”那时杜冷丁不是管制药,陈新懒得跟他扯,开了注射方给他。
三人拿了针条来找萧云。大洋狗身高一米八,长相凶狠,最突出的特点是长着一对大暴牙。他把针条往桌上一甩,盯着萧云嬉皮笑脸的说:“这个妹妹长得不错!美中不足,奶头山低了点。”萧云狠狠盯了他一眼,压住火,看了处方,敲开药瓶,拿起注射器吸进药水,说:“来,坐下,转过身。”大洋狗一口流氓腔:“哎!我是这地方不舒服。不是屁股不舒服。”萧云把针管撂进瓷盘,严肃的说:“你要是思想上有毛病,到保卫科去看。那地方专治你这种病。”
“吔!这小娘们人长得挺温柔,说话怎么这么冲?你当护士的会不会打针?不会,我来教你,我是专打肉针的。”说着盯着萧云淫笑。两个小喽罗嬉皮笑脸的说:“全哥,你先给她注射肉针,她要是不过瘾呢,我俩接着给她打。”萧云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给我滚出去!”
陈新闻声跑过来指责三人,“哪来的小赤佬,到这里来耍流氓!”大有英雄护美的架势。大洋狗一把拽住陈医生的领子骂道:“活腻了!想挨揍!”萧云想,看来今天要开杀戒了。也好,打出知名度来,日后也省得受人欺负。不过,屋里狭窄,走不开趟。萧云冷眼瞅着三个流氓轻蔑地说:“放开陈医生。我知道,你三个是冲我来的。今天月亮挺好的,这屋里缺少浪漫,我陪你们出去玩玩。”
三个家伙跟着萧云走到外边。萧云抬头望着明月,想起明辨师傅教的专门对付色狼的玉女护身三法。萧云招手说:“来,谁先上?一齐上也行!”三个家伙方知是出来打架。大洋狗伸了大舌头看着朦胧月下的萧云嬉笑说:“不错!够浪漫的,这小娘们月下看了更有情趣。爷们今天就来个吕布月下戏貂蝉。”萧云轻蔑的说:“哎哟!说话别太离谱,你比《水浒》里没毛大虫牛二还差一个档次,牛二还不欺负女同胞呢。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萧云见大洋狗扑来,回身就走,萧云在月影下看着大洋狗迫近,右脚倒踢,身形如蝎子摆尾,正踹在狗蛋蛋上,紧接着回身提膝攻击对方的裆部。大洋狗猝不及防,被萧云踢中睾丸,一时疼痛难忍,弯腰抱蛋往下蹲。又不防萧云转身进攻,膝盖正好顶在下颌处,大洋狗嗥叫一声,轰然倒地。
另两个小流氓想跑,萧云侧身移步,叫道:“不要走!姑奶奶有赏,送你俩一对令人不齿脚。”遂作打油诗:“左脚打右腮,右脚打左腮,打得腮帮肿,吐出狗牙来。”
萧云并不看他们,只看月下人影动,左转身甩右腿,啪的踢在一家伙的左腮上,右转身甩左腿,啪的一下,踢在另一人的右腮上。两人嚎叫一声,捂脸倒下。前后不到十秒,三个流氓全趴下。大洋狗挣扎着想爬起来,萧云踩住腮帮子问:“今天这出戏是吕布戏貂蝉呢?还是貂蝉戏吕布?”
明辨曾教萧云对付色狼的三绝招:踢铃铛、顶铃铛、摘铃铛。用头、肩、肘、手、膝、脚,来攻击色狼的睾丸。这三招又分床上式、站立式、卧地式,三式九招。女人在男人面前是弱者,遇到不法性侵害,就要争取一招制敌。
萧云的聪明就在于避开和对手眼视交锋,使对方无法从眼神中判断要攻击他什么部位。而自己却利用月影和声音来判定对手距离方位,发起突然攻击。萧云叉着腰看着三人嘲笑说:“今天月光明朗,方便你们满地找牙。我这个人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今天姑奶奶是动脚没动手啊。哼!别说你们仨,就是再来仨,也不够姑奶奶一锅烩。”
陈医生跑出来问:“小萧,侬没事吧?阿拉打110,伊们马上来人。那三个小赤佬呢?”萧云笑笑说:“爬在地下找牙呢。”陈新看看趴在地上的三个家伙,不相信眼睛,取下眼镜揩揩又戴上,颤声问:“是你把他们打趴下的?”
一场恶斗后萧云感到快哉,幽默的说:“我没打他们,只是想给他做个变性手术,可惜医术不精,效果差了点。不过美容手术做的效果不错,你再看他的两颗令人厌恶的大暴牙还有没有?” 陈新竖起大拇指说:“啊哟!小萧,好一朵木兰花,错了,好一个花木兰的嘞!”
不一会,来了辆三轮摩托,保卫科来了两人,询问情况后把三个家伙带走了。后经法医鉴定,大洋狗为轻伤,阴囊血肿,令人不齿的两颗大板牙提前下岗了。另两个家伙为软组织轻微伤,狗嘴没吐出象牙来,两颗犬牙“光荣”退役了。从此萧云的威名和美名一齐飞扬,人们方知这朵令男人们眼馋的出水芙蓉,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