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荆枝
何耿耿
今生
二十九•破敌(一)
先锋部队隐作南成军,半个时辰之后,大部队已经来到了鹿青州之外。黑压压的连绵几里,浓重的煞气正紧紧将这座重城包围。
守城将士惊疑不定,正在踟蹰,那黑压压的大军中却突然冲出两位将军,一高一矮,骑着马,飞驰而来。
“守城军士听令,张将军奉命来援,速速让行。”那高大的男子吼道。
是张将军回来了!
那守城将军心下一定,正要下令将阻道器械搬开,突然心生疑云。
张将军在城外的守军哪有现如今城外的这样多,且远远的看去,领头几人竟全是生人!
不对,肯定不对。
他瞬间放下了下令的手,目光似剑,刺向马上的两个男子!
“你是…?”
话音未落,匕首挟裹寒意而来,剩下的话语随着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冬夜的冷霜!
尽职的将军在今夜的鹿青州结束了生命。
“杀呀!孩子们!冲啊!”
几乎是荆歌将匕首刺进那人脖颈的同时,司徒将军已经扬起手中的长刀,嘶吼道。
战鼓瞬间隆隆,荆歌的秦季永一马当先,一手一个,斩尽了大门旁的卫士,冲进城门,把住,剩下的大军势如破竹,如利剑,冲入鹿青州内,喊杀之声动天。
浓厚的血腥和难以言说的腥臭扑面而来,楼东大街上,正因为侯爷突然去世得而噩报而一盘散沙的南成军早已被打退,司徒将军的军士们顶着箭矢和瓦石冲在最前面,秦季永手拿重剑,浑身浴血,带着北召军士奋勇拼杀,压抑太久的北召军好似一道不可阻挡的铁流,缓慢但却坚定的向着内城开动,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冲垮一切阻碍,粉碎一切抵抗。
外城已是浴血,而内城,忙乱的脚步终于反应过来。
郭庆将军正在侯府,面对着满眼疮痍,他守护一生的侯爷,此刻手脚俱断,污血满身,花白的头发已被鲜血染黑,凝结在脸上,满脸灰败,如这世间任何一个龙钟老人一样,甚至死的更惨。
后院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但是外城的喊杀之声却近在耳边。
侯爷已经死了,然而敌军也已经逼近了。
年老的将军深吸一口气,甚至不敢再看侯爷一眼。
身边的小将颤巍巍试探的走上前来,“郭老将军,敌军…”
“我知道!”
声如洪钟,裹挟着悲愤,长枪凌厉的在地砖上一划,激起一串火花,老将军仰天长叹。
侯爷啊,何苦,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竟至于此啊!
我一身跟随侯爷,到老了却要看侯爷如此死于非命吗?
就算拼尽身上最后一点血,终究会拿下北召军,为侯爷复仇!
烧焦的木辕在黑夜中冒着青烟,破损的房梁咔咔作响,远处的喊杀声震天。
年老的将军终于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睁眼,浑浊的眼中满是血丝,愤恨之情滔天。
他转身,步伐坚定的向门外走去,甲胄声铮铮。
“内城守卫还有多少?”
旁边的小将赶紧上前,因为深夜巨变,甚至连甲胄也没有系好。
“目前整编有两千三百军士。”
老将军闻之,目光悲怆,今夜,全军将葬于此了。
如钩弯月在黑夜笼罩中,清光刺目,明日,将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而这些,明日,自己都将看不到了。
门外,跟随他近十年的战马,目光温驯,默默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郭老将军没有立即骑上,而是用他那粗粝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爱马,那马也微微的低下头,享受着片刻的温馨。
身后的卫士静静的跟随着他,所有人都知道,今夜意味着什么。
郭老将军转过身来,看到旁边的小将甲胄没有系好,伸出手来,仔仔细细的帮他系好。
那小将有些受宠若惊,“郭老将军…”
却看到面前的老人布满血丝的双眼后,咽下了口。
系好后,郭庆面对着身后的几百卫士,一张张年轻的面容,焕发着青春活力,眼神明亮,如同年轻的自己。
然而今夜一过,不知多少个家庭会因此伤心欲绝,支离破碎。
可怜永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凌厉的长风陡然卷来,老将军一把抽出腰间的战刀,一身玄黑的袍子在寒风中烈烈翻卷,好似狰狞的雄鹰般,撕扯着雄壮的毛羽。
“将士们!北召杀我侯爷,辱我门庭,暗夜偷袭,是可忍,孰不可忍!尔等可愿与我同进退!杀尽北蛮子!为我将士复仇!”
“我等愿意!愿意!”
年轻的将士们挥舞着长枪,眼神坚定,他们知道,此一役,除了背水一战,别无选择,只能紧跟着将军。
侯府废墟外,狰狞青烟中,郭老将军带着年轻的将士,向外城扑去。
外城已经是一片修罗场,这不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屠杀。
一个年轻的南成将士,一边躲避着刀林剑雨,一边飞快的想往城外跑,满是血污的脸上涕泪纵横,绝望的气息蔓延。
“援军呐,援军在哪里,救救我啊,有没有人救救我!”
嘶哑的求救声瞬间淹没在身边的震天的哀嚎中,即使是见惯了战场生死,此刻也不禁胆寒,断肢残壁,死不瞑目的眼,拌住脚的头,一切都让他惊骇欲绝。
一个长刀向他劈来,他几乎没有力气去躲避,只是奋力的向前跑去,脚下却突然一拌,一个南成战士的断臂,几个踉跄,正好躲过了刚刚凌厉的一刀。
战场混乱,那北召军士看到一击不中,也不朝前追赶,瞬间抓住旁边的敌军,一刀砍下。
那刚刚莫明其妙逃过一劫的军士,甚至没有时间去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穿过混乱的厮杀人群,他就要摸到那厚重的城门。
一丝曙光出现在他的眼中,出了门,只要出了门,他就能得救,他就能得救!
他几乎是狂喜的奔向那城门,一步、两步
他几乎就要触到城门。
冷兵刃凌空之声呼啸而过,一丝血光突然喷溅在眼前。
这是谁的血?
哦,是了,是自己的血。
他那喃喃道。
身躯轰然而倒,在他最后一眼中,只看到一个年轻瘦弱的将军,骑着马,回身而过,连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这一生,就这样完了。
他倒在血泊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荆歌面容冰冷,眼神似霜,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然而这些鲜血,这样的惨烈,却不能让她动容分毫。
死在她手下的人已经太多,无辜之人也太多,如果有报应,那就来吧,此生,她没有牵挂。
秦季永一直跟随在左右,向来洒脱良善的男人站在寒风之中,眼神凌厉,面容带煞。
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她近交,他远攻。
楼东大街几乎已经是尸横遍野,黑暗的小巷中,北召的军士正在追击者溃败的敌军。
喊杀声已经渐渐减弱,只剩下逃窜追赶。
司徒将军稍稍松了口气。
内城中突然远远的传来一阵阵战马声,撞击在冰冷的砖石上。
荆歌眉头一皱,内城中,竟还有敌军?
魏延和齐蛮子也凑到了身边,他们刚刚一起加入了战斗。
听到马蹄声,表情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校尉,内城并没有部署的军队,这些战马声从哪来的?”齐蛮子眉心紧皱。
“我等在内城中观察多时,并未见内城有军队驻扎啊。”魏延也是惊讶。
秦季永在马背上直起身子,遥遥的看向内城,火光冲天。
“内城没有军队,但是有驻守的亲卫,少说也有一两千。”荆歌眯起了双眼,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齐蛮子。
“袁毅呢?”
几人这时才发现袁毅不在。
魏延道:“袁毅本是要与我们一起汇合的,但是战场混乱,此时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秦季永环视一圈,看到一群将领扎堆,也都未见袁毅。但是战马声已经近了。
“校尉,许是战场混乱,袁毅此刻未来汇合,但是眼前最要紧的是,这内城军队是怎么回事。”
“不急,城外刚刚得报,韩将军与赵将军已经大败南成援军,此刻内城几千人,不足为虑。”荆歌神色冷静。
远处司徒将军也过来了,荆歌拱手行礼。
“荆小子,这南成大势已去,怎的内城还有这隆隆之声,刚刚进入小巷追击的我方军士,竟又被打出来了。你对南成军熟些,你可知道?”
荆歌微抿下眼,仔细在脑子里搜索下,突然想起一事。
“司徒将军,刚刚对战之际,南成可有位老将军在?”
“你是说郭庆,我识得。”司徒将军回道。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
“刚刚城外来报,南成驻扎在城外的军队,也没有郭庆。”荆歌淡淡道。
“好哇,这老匹夫,在这等着我们。”司徒将军大眼一瞪,怒道。
“将军,现在我们在明,他在暗,且是巷战,于我方不利。”
“他要在暗,我就把他逼出来。”司徒将军大手一挥,满眼狠厉,“将战俘拉出来。”
荆歌知道他要干什么,默然不语,秦季永也反应过来,就要上前劝说。
荆歌拉住了他。
“校尉”秦季永皱皱眉,荆歌居然不反对司徒将军的行为。
“秦大哥,这是战场,司徒将军的方式没错。”荆歌看也不看他,冷冽道。
齐蛮子和魏延也看过来。
“他们已经投降,可是用此方式取胜,是否太过残酷。”秦季永不安。
“难道之前的战事就不残酷吗?不过是往成千上万的冤魂上多放进些许,又有什么问题。”荆歌冷道,瘦弱的身体挺的笔直。
秦季永语塞,望着身边的小小女子,他一直知道荆歌心如铁石,竟不知是如此的冷,如此的硬,他,真的是个女子吗?
秦季永看着荆歌,突然有些伤感无奈。
哪有女子会见到如此修罗战场而毫不动容,弹手间,灰飞烟灭。
齐蛮子看着秦季永,这人虽良善,但太过忠厚了,在这战场上,还是少些心善的好。
魏延一贯的少开口,此刻也不说话。
倒是秦上延,平常洒脱笑笑的人,此刻看着二人,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