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茂云拨通了燕西省委总值班室的电话：“你好，我找褚书记。”

值班人员问：“请问您是谁？”

田茂云说：“我是太行市清河县委田茂云。”

过了一分钟左右，电话里再次传出声音：“喂”田茂云赶紧说：“褚书记您好！我是茂云。”

接田茂云电话的人是燕西省委副书记褚德民，过去曾经和田茂云的父亲田守义一起工作过，关系很好。田茂云从清河县长到书记，靠的正是褚德民的关照。

褚德民在电话里说：“茂云啊，有什么事吗？”

田茂云说：“禇书记，我这儿一早刚从河里捕了一网鱼，其中一条有一百二十斤重，这可是清河有史以来捕到的最大一条鱼了，趁着新鲜，想赶紧给您送过去。”

褚德民惊讶地说：“哦，有那么大啊，这可真是少见。不过，就我和老伴儿两个，哪能吃得下那么大的鱼。你送过来，岂不是浪费了？”

褚德民转念间想了想：“难得你有这份心意。这样吧，中午呢，我叫上几个领导，办一个头鱼宴，你也参加。你把鱼送到燕西宾馆，我吩咐一下经理，叫最好的厨师来做，好不好。”

田茂云高兴地说：“太好了，那有劳领导了，我这就出发。”

一个半小时后，郭玉智开着车驶入晋西市区。

晋西是燕西省省会，人口四百余万，经济发展水平明显在太行之上。

田茂云心情甚好，透过车窗看着路上匆匆行走的人们。汽车路过晋西最繁华的一段商业区，只见街道两侧商场林立，过街天桥上，人们三三两两从这个商场出来，走过天桥，又直接钻进对面的商场。

省会城市的人，看穿着就比清河县城的人多了几分时尚。田茂云心想：“将来，我一定要升到省城那个大院里。”

十点半，郭玉智到达燕西宾馆。田茂云刚从车里出来，里面出来一个人，看了看郭玉智的车牌，笑嘻嘻地说：“是清河县委田书记吧，我是燕西宾馆经理钱强。”

田茂云客气地说：“钱经理你好。”两人握了手。

郭玉智快步打开后备箱。这时，钱强后面跟过来两个穿着厨师服的男子。郭玉智指着后备箱说：“鱼在这里。”

钱强示意两个厨师走到后备箱，一人一边，合力从里面提出一个大袋子，袋子是用硬塑料做的，里面灌了水、充了氧，保持着鱼的新鲜。

这条鱼确实够重的，两人刚提起，感觉没使对劲儿，便又放下。一个厨师跑进大厅里面，把行李车推出来，两人把鱼抬上车，然后推走了。

钱强看了，满脸惊讶：“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呢。”

钱强想了一下，对田茂云说：“田书记，褚书记中午让我安排八个人的饭。这么大的鱼，肯定吃不完，我私下提个建议，咱们吃一半左右足够了，剩下的一部分剔成鱼肉馅儿，给领导们带回去包饺子吃，另一部分做成鱼丸熬汤喝，你看好不好，这样也不浪费。”

田茂云心里暗暗赞叹，不由地说：“钱经理，你想得真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另外，给你也带一份。”

钱强连忙堆起笑脸：“那就谢谢田书记了。”

钱强领着田茂云和郭玉智上楼，上面已经安排了房间。

钱强对田茂云说：“褚书记吩咐了，请你中午直接到包间，不必到大厅迎接，到时我来请你。”

田茂云忙说：“那谢谢了。”

十二点十分，钱强敲房间门，进来后说：“褚书记还有十分钟到，咱们先过去吧。”

钱强领着田茂云到了三楼迎客厅，走到大厅正中一个大包间，钱强推开门说：“请进。”

钱强一进包间，发现里面一排沙发上已经坐了四个人，见他进来，只是看着，都没有动。

钱强为田茂云一一介绍，原来他们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蔺长清，省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唐绍良，省人事厅厅长李石宝，省农业厅厅长张楚。

田茂云赶紧一一握手致敬。他心想：“老书记真是给我面子，换了是我，这些省里的关键要员无论哪一个都不一定能请得动啊。”

田茂云特别留意了一下省农业厅厅长张楚。这几天，他听说省委要调整太行市主要领导，据小道消息，这个张厅长很有可能到太行市任市委书记。

田茂云心里暗自思量：“老书记并不分管农业厅，今天请张厅长吃饭，恐怕也是有所用意的吧。”

田茂云又想到：“这几年父亲那些老战友退的退，走的走，能铁了心帮自己的，也只剩下褚德民一个人了。他这么安排，估计是想让我多认识些领导，将来对我的发展有好处。”

想到这儿，田茂云心里对褚德民更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十二点二十左右，褚德民走进包间，和众人寒喧几句，便坐到桌子正中的位置。跟着进来一位，提着公文包，钱强给他介绍，这位是褚书记的秘书金处长。

众人依次坐下，田茂云识得规矩，和钱强挨着坐在褚德民对面。

褚德民刚用嘴吹了吹茶杯，喝了口茶水，包间门开了，两名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

餐车最上面一个很大的长条盘里，赫然摆着一颗多半个脸盆大的鱼头，浓汁沥沥，香气四溢。

钱强早已打开了茅台酒，给各位领导每人倒了一小杯。

褚德民说：“本来想请大家晚上过来聚一聚，这样时间可以长一点，咱们能多坐会儿。但是呢，”

褚德民停了一下，用手指着桌上的鱼头：“我们今天吃的这个头鱼，是清河县茂云同志一早赶路特意送过来的，现打现吃，既新鲜又美味，所以就改在中午了。”

蔺长清随即说：“褚书记这么真心诚意，令我们非常感动啊。”众人也纷纷说是。

褚德民笑了笑：“要说今天这头鱼宴，头号功臣当属我们茂云同志。这一百二十斤的鱼，我还是第一次吃哩。我喝酒不行，你们多和茂云同志喝几杯。”

在座这些领导个个正厅、都是人精，否则也到不了这个位置。听褚德民这么一说，便都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田茂云听了，满是感激地看了褚德民一眼：“这条鱼是清河历史上有记载单捕最大的。我们西北地区浅水河域能有这么大的鱼，确实罕见。”

褚德民笑着说：“那说明这是条跳了龙门出来的鱼精，百年不遇，我们大家多有口福啊，哈哈。来，大家动筷子尝尝。”

田茂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鱼，他夹一块肉尝了尝，感觉肉鲜味纯，入口绵软，甚是好吃，不禁佩服燕西饭店的厨艺，能把如此肉厚脂重的大鱼炖得美味至极。

燕西人口味重。一会儿，服务员又端上来一道红烧鱼尾。长长的鱼尾占满了盘面，两侧各点缀了几样绿色时蔬。

褚德民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在坐几位，便不动声色地伸出手，稍微转了一下饭桌上面放菜的大圆玻璃，然后说：“吃鱼喝酒，讲究头三尾四，现在鱼头对着张厅长，鱼尾对着茂云同志，你们两个是不是得按着规矩来啊。”

蔺长清、唐绍良、李石宝见状，就一起起哄，让张楚干三杯，田茂云干四杯。

张楚性情也很豪爽：“鱼肉就酒，越吃越有。我喝三杯，茂云同志喝四杯，不过，除了褚书记，你们在坐各位领导得赞助一杯，行不行？”

蔺长清说：“没问题，我赞助。”其他各位也都把面前小杯倒满。

这时，田茂云瞧见褚德民正盯着他，心里有些明白了，便站起来说：“今天很荣幸和褚书记、各位领导品尝鲜鱼、把酒言欢，我喝四杯，以助大家雅兴。”

褚德民也站起来：“你们可不能瞧不起我这个老头子，喝酒也不带上我，我也赞助一杯，来，干了。”众人皆站起一饮而尽。

接下来，田茂云从褚德民开始，挨着走了一圈，众人也互相敬酒，略表意思。

吃完散场的时候，褚德民故意落在众人后面，和田茂云说了几句。

褚德民推心置腹地对田茂云说：“茂云呀，你爸走得早，那些年尽受罪了，没享过几天福。他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所以你的事情我自会不遗余力。你现在是太行市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前面的路很光明。你要一手抓发展，一手保稳定。手里有了政绩，便有了进步的基础。还要注意张弛有度，能够掌控大局。切勿急冲冒进，年轻人首先要常思一个‘稳’字，稳中才能有进啊。这一点，你要多多思量。”

田茂云听了，赶紧说：“褚叔叔，我记住了。另外，我提前给您和各位领导剔了鱼肉，做成饺馅和鱼丸，呆会儿放您车上吧。”

褚德民赞许地看了田茂云一眼，“嗯”了一声，便往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