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养嬷嬷转天就到了丞相府上,宁江月带着不情不愿的宁江敏一起接待了她。教养嬷嬷姓沈,约摸着三十一二岁光景,梳着高髻,身着一身雪青色的暗纹蜀锦衣,进退有度,面色温婉,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沈嬷嬷,以后我们姐妹二人就劳烦您多照顾了。”宁江月带着温暖的笑意,浅浅行了一礼,“听闻沈嬷嬷是五公主的奶嬷嬷,倒是我们姐妹二人高攀了。”
“大小姐客气了。”这番话若是换做宁江敏来说,或许沈嬷嬷还能拿个乔,可说话的人是宁江月,她便也跟着客气起来。来之前五公主的话还历历在耳,字字句句都是对宁江月的欣赏与赞叹,再加之五公主让她转给宁江月的话,更是让她心下惶恐,对宁江月不敢有半分怠慢。
“公主殿下让奴婢给您带两句话。”沈嬷嬷还礼之后,又欠了欠身子,“公主殿下说,若是大小姐还认她这个朋友,明日便去宫里找她,若是不认了,也让世子爷给她带个话,以后她便不烦大小姐了。”
这话乍一听诚惶诚恐,可细细琢磨一番,倒像是小孩子之间的撒娇了。想着昨日里宁纪中也说了同样的话,宁江月不禁哑然失笑,之前还以为五公主聂雅珏是个温婉知性的女子,即便深得圣上恩宠,也依然不骄不躁,是个值得学习的楷模。如今看来,倒是她把聂雅珏神话了,聂雅珏不过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女孩,闹起来也不比宁荷好多少。
这样想着,宁江月便没忍住,笑了起来。见沈嬷嬷满脸诧异,忙敛了神色,有些歉然:“沈嬷嬷快坐,厢房昨日就已经让下人们收拾好给您备下了,您先喝口热茶暖和一下,一会我让丫鬟带您过去。”见沈嬷嬷还是有些疑惑,宁江月转念一想,便明白她所担忧的,复又安抚道:“沈嬷嬷放心,我明日便进宫去见公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得了宁江月的确切答复,沈嬷嬷一直紧张不安的情绪也安抚了不少,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全身心地打量起一直没有说话的宁江敏来。沈嬷嬷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次来丞相府,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将宁江敏这个流落在外十四年的千金小姐教导成一个像宁江月一样的大家闺秀。至于宁江月,则是附带的,刚才一见面,沈嬷嬷就知道,宁江月的规矩根本无可挑剔,笑也好,礼也好,都是恰到好处,既让人亲切又不会失了身份,倒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怯懦可欺。
果然传闻就是传闻,没有半分可信度。沈嬷嬷心里琢磨着宁江月,再看看同样坐着的宁江敏,眉头蹙了蹙,环境不同果然这人也就不一样了。同样的相貌,一个身着月白苏绣外衣,往那儿一座,便是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样,眉眼如画,气质出尘。另一个却是一身海棠红,并着银白的大朵杭绣芍药,配上她的脸,怎么看怎么别扭,好似生生老了十岁,更不要说什么气质。
如此看来,此次任务倒是比想象中的,又难了些。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宁江月与沈嬷嬷都是有默契的人,因此,对于宁江月学一天歇三天,沈嬷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宁江敏虽然嫉妒宁江月,却也逐渐发现学规矩礼仪的妙处,嫉妒也就慢慢藏了起来,一心一意地学起了规矩。
转天,宁江月收拾了一番,穿上了不常穿的宫装,好一番梳洗打扮,这才乘着马车往宫门去。这宫门自然不是宁江月想进就能进去的,先是将在家中早已备好的帖子客客气气地交到值班侍卫手上,余下的,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交上了帖子,宁江月便回了马车,雨儿则在旁边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不时向开着的宫门里张望着。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接了帖子的侍卫才出来,身后跟着个老嬷嬷并六个小太监抬着一顶轿子,停在了宫门口。
“哪位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五公主请您进去。”老嬷嬷站在宫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高声询问道。
雨儿忙不迭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奴婢见过嬷嬷,奴婢是丞相府宁小姐的贴身丫鬟雨儿,劳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马车上请大小姐。”
“如此,便辛苦雨儿姑娘了。”老嬷嬷听着雨儿的自我介绍,也赶忙客客气气地回了礼。五公主说了,他们若是敢怠慢这位宁大小姐,就别在她的凌雪阁里待着了。
宁江月跟着那位老嬷嬷上了轿子,一路往凌雪阁去。前半段路倒是与她寿宴进宫时走的路一致,在御花园前,小太监们转了个弯,便走上了与上次来时完全相反的一条路。
满打满算,这也不过是宁江月第二次进宫,对于宫里的景色,多少是有些好奇的。她撩着轿帘,看着一路经过的风景,雕梁画栋的宫殿,规矩有礼的太监宫女,修剪精致的花草树木,无一不再彰显着皇家威严与气派。
及至凌雪阁时,耐不住性子的聂雅珏已经等到了宫门口。凌雪阁位于东宫中央,是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楼并一大片园子。园子里栽满了各式梅花,从雪梅到冬梅再到红梅。此时的梅花早已过了花期,暗褐色的枝桠上冒出一小片一小片的绿,倒也是另一番滋味。
待轿子平稳落地,聂雅珏便奔上前来,替宁江月撩开了轿帘子,满眼兴奋:“你可算来了,从父皇的寿宴结束,我便天天盼着你来,哪知道你就是不来。今日一早接到你的帖子,我都快高兴坏了,快点下来,这外边冷死了。”
聂雅珏说话的速度极快,噼里啪啦便是一大段,宁江月从未见过如此口齿伶俐说话像是放鞭炮一样的姑娘,不禁愣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上也带了几分哭笑不得:“江月见过公主殿下。”
宁江月顺着聂雅珏递过来的手下了轿子,这才将大礼补上。见聂雅珏又要生气,忙上前挽住了聂雅珏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好雅珏,这外边人多嘴杂的,我若是不行礼传到了皇上和如妃娘娘的耳朵里,该治我个大不敬之罪了。”
听到宁江月如此说着,聂雅珏这才压下了脸上的不悦,转而变得开心起来:“还以为你又忘了我们的约定呢!”
“我哪里敢忘?若是忘了,你不定要怎么生气呢!”宁江月已经将聂雅珏当成了普通的小女孩,和她说话也就随意自在了许多,许多女儿家互相打趣的玩笑话,也能自在地说出口去。
“说得好像我有多坏似的,你再这样,我就要闹你了。”对于宁江月的亲昵,聂雅珏自然是受用之至的,自然而然的,也就对她不再端着,和她一起开起了玩笑。
“是是是,雅珏最乖了,雅珏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心地善良的美人一位,行了吧?”宁江月一边和她开着玩笑,一边被她拖着进了凌雪阁。
路遇园子里的大片梅花,宁江月不自觉地就放慢了脚步,多看了几眼。聂雅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今年冬日|你再来我这园子,那才好看,现在花儿都谢了,光秃秃的。”
“既是这么大一片梅园,何故取名凌雪阁?”宁江月对聂雅珏的话笑而不语,转而问起了其他的话。
听到宁江月这么问,聂雅珏眯了眯眼,满是愉悦:“你有所不知,凌雪阁虽位于东宫,但地势却是略高于其他宫殿的,加之园内的梅树皆有数十年之久,枝干高挺粗壮,因而每到冬天飘雪之时,房顶树枝都压满了皑皑白雪,暖阳一出,晶莹透亮,让人不自觉地就心胸开阔。父皇一直甚是喜爱在冬日里来这里赏景,所以取名凌雪阁。”
“原来竟是这样。”宁江月了然地点了点头,颇为憧憬的模样,“如此一说,我倒想看看了。”
“嘻嘻,等今年冬日里落了大雪,你让承焕哥哥带你进宫来看呀。”聂雅珏嬉笑两声,凑在宁江月耳边打趣道,“定要落了大雪才好,只是零星小雪不足以呈现凌雪阁的万分之一美。”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宫殿内,一股温暖的热气瞬间扑面而来。宁江月这才发现,虽已是春天,但凌雪阁里依然烧着取暖炉。聂雅珏将身上厚厚的披风脱下交给旁边候着的书之,有些羞赧地看向了宁江月:“让你见笑啦,我从小怕冷,暖炉要烧到夏初才行。”
宁江月略一诧异,便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十分理解的样子:“我也是怕冷的,倒比你好一些,到了春季中旬便差不多能接受了。”
“哦?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要跟承焕哥哥说。”聂雅珏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笑嘻嘻地说道,“免得到时候你过了门,承焕哥哥那个不会体贴人的,平白让你受了凉。”
“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宁江月俏脸一红,啐了聂雅珏一口。
聂雅珏也不在意,哈哈大笑,甚是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