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盛开的季节。
午后的阳光正好。
难得下午没有课。吃完午饭,严瑾背起书包,打算到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找一处人少的休闲椅闲坐,晒晒太阳,看看书。
和她有同样想法的同学人数还真不少,不过人家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或者是三五成群。严瑾在草坪里面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空位子。在最僻静的西南角,一株高大的桃花树下,卧着一块大青石,青石表面不算太平整。这里居然没有人。严瑾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一点的书,铺在青石上,权作凳子。她坐下后,掏出一本讲义,渐渐地沉入书籍的内容之中。
茂盛的桃花在艳阳的逗引下,每一片花瓣都肆意地舒展着,你争我抢地,挤满了整个枝头。柳叶形的树叶委屈地躺在花朵之下,只能从花瓣的缝隙里,偷得一星半点的阳光。嗡嗡作响的蜜蜂、身手敏捷的果蝇、或白或黄的粉蝶、花纹繁复的蛱蝶,在花间各自耐心地找寻着自己的食物。
一只黑色斑纹的蛱蝶,围绕着严瑾身前身后飞舞。严瑾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又埋首书页。可是这只蛱蝶似乎和她较上了劲,一直在她头顶上旋转。她用手打了几下,蛱蝶十分敏捷地躲闪开,只是稍微离她远一点,仍旧是带着一点挑衅的意思在她的额前起舞。她忽然发现,这只蝴蝶身上怎么会有一根细细的树枝?她扭头一看,原来是王可可在她背后。王可可把这只蛱蝶绑在细细的柳条稍上,在严瑾后面逗她玩哩!
严瑾笑道:“捣蛋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王可可见严瑾发现了自己,就收了柳条,笑道:“姐,你看书也忒认真了吧?我拿蝴蝶在你头上飞了这么久,你才发现啊?”
严瑾说:“蝴蝶又不会伤害我,我就没有管它!”
王可可掏出手机,说:“别动,别动,我给你照张相!”
照完相,严瑾问:“你下午没课呀?怎么有空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没课呀!寝室里的同学说这边草坪上的桃花开得好,我好奇,专门过来看看。远远地听到有男生指指点点的议论你,我跑过来一看,居然是你!”
严瑾早就习惯了男生们对自己的关注,她不以为意地问王可可道:“最近你没有翘课吧?”
“说什么呢?不仅没翘课,我还被选上当了副班长,还在我们系组织了一个羽毛球协会,本人担任会长。再说,有你监督,我还敢造次呀?”
“那就好!你爸爸要你做好考研准备,还让我做你的工作。你到底怎么考虑的啊?”
“我老爸咋啥都跟你说呀?大二还没结束,就说到大四的事去了!他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胡说!考研是好事,怎么就是往死里逼你了?你又不是不聪明,稍微多花点工夫,保准能考上,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知道珍惜啊?再说,现在满大街都是本科毕业生,要是没个硕士学位,你好意思啊?!”
“你这么说还有点道理。我老爸就知道威胁我,动不动就说:不考研你就不是我儿子!我看他自己没有实现的事情,全要压到我身上,让我来帮他实现。这不公平!”
严瑾摇摇头,说:“你有这么好的老爸,这么好的家庭条件,还觉得不公平?!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申请助学贷款的、每天洗盘子当家教挣钱交学费的学生有多少?好几千人!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听到严瑾的口气里责备的意味越来越浓,王可可赶紧表白说:“我也没说不考啊!我也没有浪费学业嘛!我一直都在很认真的学习啊!到现在我一门课都没有挂科。”
“唉,也不知是怎么啦?本来我们见面的次数就不多,我还一见你就训你!你又不欠我的!”严瑾笑着说。
“你训得对啊!你不训我还难受哩!”王可可笑道,“不过,下学期就大三了,你得帮我补习高数和外语,等你研究生毕业了,我上哪里找你去?!”
“你老爸的意思是要你考GRE,去美国读研啊!”
“先复习再说嘛!”
两人聊完了学习,又聊到了五一节三天假期出行旅游的事。王可可说:“我听一个张家口的同学说,他们那边有个草原天路,景色超级美。堪比美国景色最好的66号公路。”
“不行啊,我的《国际法》五一节之后就要考试,我还没有复习完哦!”
“以我姐这个智商,哪里还有功课能难得倒啊!我不信!”
“呵呵,不管是谁,‘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哪里有不用功就能学到知识的道理!以为我真是什么学霸学神啊?一样要听课,要复习,要做作业。”
“你要不去,我哪也不想去!算了,就在寝室睡觉吧!”
“你可以和你那个娟娟还是丽丽一起去嘛!”
“人家有男朋友,干嘛和我出去啊?!”其实,樊丽丽根本没有男朋友,对他的兴趣可大了。有事没事就爱朝他身边凑。寝室的室友都说樊丽丽在追求他。但王可可对她没有感觉,顶多就是和她一起吃吃烧烤,喝喝啤酒,打打羽毛球。其实,最近几天,丽丽也在约他,想和他一起去北戴河、山海关方向玩几天,但可可没有松口。只说打算回西安。丽丽说:“那我跟你去西安玩几天吧!”
“我回家去,你到西安干嘛呀?再说,我怎么给家里介绍你?说你是我女朋友呀?”
丽丽点头道:“行啊!我就给你当一回女朋友!”
王可可笑道:“想得美!我的女朋友可不能有你这么大个!”
丽丽也不在乎,反驳道:“你才想得美!就你这娘娘腔,本姑娘还看不上哩!”
王可可气得将樊丽丽的双臂扭到身后,问道:“道歉!你说谁是娘娘腔啊?”
“你就是娘娘腔!你就是伪娘!气死我了!我个子大怎么啦?那叫玉树临风,伟岸挺拔,雄赳赳,气昂昂!”樊丽丽从王可可的控制中挣脱,大声说。
王可可哈哈大笑,说:“求求你了!我的姑奶奶,那些词是形容我们爷们的!你还真把你自己当汉子了哦?”
“反正我就是以我的身高为自豪!你想打击挖苦,毁掉我的自信,门都没有!”
“那你西安去还是不去啊?”王可可故意逗她。
“去你的吧!走了!”
樊丽丽和王可可告别,躲到洗手间,悄悄地哭了一场。
严瑾还是婉拒道:“这次真不行,要不,我们下学期,到了国庆节再说吧!”
王可可怏怏地走了!
五一节,寝室里的室友不是回家了,就是出门玩去了。王可可没有心思出门,一个人在房间里蒙头大睡。中午时分,该吃午饭了,王可可还是不想起床。他大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门口响起敲门声。王可可问道:“谁呀?”
门口一个女孩的声音俏皮地回答道:“出来瞧!”
王可可听出是樊丽丽的声音。他光着上身,穿着三角短裤开了门。樊丽丽进门,大咧咧地说:“尊重一下女性行不行啊?快把裤子穿上!看看你的腿毛都露出来了!”
王可可说:“姑奶奶,我不是穿着裤子吗?是你眼中没有看到我的裤子,你还怪我啊?你好大胆子!竟敢独闯男生宿舍!”
樊丽丽说:“别贫了!快起来吧!吃饭去!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电影!”
“不去!想睡觉!”王可可从上高中开始,就迷上了好莱坞的大片。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在关注美国电影在中国大陆上映的消息。只要有新片上映,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找时间去看的。但最近没有新片上映。所以,王可可提不起兴趣。
樊丽丽胸有成竹地说:“你就不要傲娇了!这个片子是你早就想看的!今天下午在影协礼堂点映!你不看,我就给别人了哦?”
见樊丽丽说是点映,又是影协礼堂,话说得又那么硬气,王可可提起了一些兴趣。他问:“最近没有大片上映啊?怎么还有点映?”
“先说你去不去?”
“你先说是啥电影嘛?”
“Saving Private Ryan!”樊丽丽用英文念道。
王可可知道这部电影,广电局已经批准引进。在大陆上映的时间还要等到今年九月份。能提前一睹为快正是王可可求之不得的。樊丽丽昨天去看姑妈,她在影协工作的表哥给了她两张内部电影票。王可可从床上一跃而起,说:“票给我,我要看!”
樊丽丽说:“请我吃午饭!”
王可可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没问题!红烧肉管够!”红烧肉是樊丽丽的最爱。
“还有酸菜汆白肉!”
“行!没有问题!”
在看电影的时候,樊丽丽欲伸手握住王可可的手,被王可可躲开了。
暑假结束,开学后,很快就是国庆七天假期。王可可提前和严瑾见面,再次约她去看草原天路。可是严瑾已经答应了王大福,计划假期陪他考察京津等地的房地产市场情况。严瑾已经利用业余时间搜集了一些资料,但还不足以撰写完成一份具有说服力的报告。严瑾刚刚说了这个意思,王可可就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见惹怒了王可可,严瑾心里很过意不去。她左思右想,决定兼顾他们父子俩的请求。毕竟,王大福这边公司安排的活,是她的衣食来源,她不能说为了王可可的小情绪,而把自己精心准备了很多天的工作半途而废吧。
晚饭后,她主动给王可可打电话,想解释一下,然后再商量出行时间。王可可居然不肯接她的电话,而是回了一条短信说:言而有信谓之君子,出尔反尔谓之啥?
严瑾回信道:小人呗!我似乎没有失信吧?因为我没有说不去呀!
王可可收到这条短信,愣住了。他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自己太冲动了,没等严瑾话说完,自己听到说父亲要来,怒火就上来了。他主动回电话给严瑾:“姐,你啥意思啊?调戏我吧?”
严瑾说:“你自己调戏自己吧?我又没说不去!”
王可可笑道:“那行,我来筹划出行方案!”
严瑾问:“你不是怒火烧到了眉毛上,怎么不发脾气了?”
王可可赶紧道歉:“姐,对不起,是我没听清,冲动了!”
严瑾说:“出去玩可以。两个前提条件:一,一号出发,二号多晚都得回京。二,出行费用AA制。你能不能答应?”
王可可犹豫了一下,说:“两天时间太紧张了吧?”
严瑾说:“我查了资料,完全来得急!可可,你也要换位思考,替姐姐考虑考虑嘛。姐姐的学费都需要自己来挣,你爸爸公司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呢?!去草原天路也是我在上学期就答应你的,我不能食言,就算请假我也要陪你去。就是时间上,你也替姐姐考虑一下行吗?”
严瑾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可可就不能再坚持了。严瑾回头又给王大福打电话,推说自己导师有点事情需要帮两天忙,请他三号来京。王大福同意了。
国庆假期第一天,王可可和严瑾开着牧马人,上了京张高速,随着滚滚北去的车流,一路向北。严瑾问王可可道:“那辆别克呢?”
“开回西安跑工地去了!”
“你这辆牧马人还是新车,你找谁借的啊?”
王可可得意地笑道:“其实是我妈给我买的!她为了鼓励我考GRE,主动提出来给我买的!”
“我还以为你真是找谁借的哩!”
“怎么样,这个车拉风吧?”
严瑾说:“要我说,只要是车我都觉得拉风。因为我买不起嘛!”
国庆假期出行的车辆太多,他们在居庸关附近就被堵了两个多小时。好在他们准备了一堆零食,油箱也加了满满一箱油。堵车就堵车吧,他们反倒不急,一路上议论着车外的秋景,倒也其乐融融。
过了延庆,道路通畅了许多。山道上的弯道和隧道很多,限速多是八十迈。牧马人的动力完全能够胜任山道上不同的路况。王可可享受着驾驶的乐趣。冲出了燕山山脉,来到一处冲积平原之上,路况平直和缓下来。王可可问严瑾:“姐,你来练练手吧!牧马人好开得很!真过瘾!”
严瑾道:“我又没驾照!我是学法律的,不能干这违法的事。不出事还好,要是出点事,我们大家都不好,你还是好好地专心给我当司机吧!”
王可可笑道:“姐,你说你爸爸妈妈怎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害得你在生活中不敢越雷池一步!太严谨了!”
严瑾笑道:“也是啊!他们冥冥中似乎安排好了我的学业,让我以后从事必须严谨的工作!”
在美丽秋天景色的陪伴下,他们在下午四点多钟时,终于到达崇礼县城。这里,离草原天路的入口——桦皮岭不到四十公里。他们准备下榻在县城。登记住宿时,王可可问:“姐,我们还是开两个房吧?”
严瑾说:“开什么两个房,开个标准间,省点钱吧!”
王可可兴奋地回答说:“好勒!”
严瑾心里暗笑道:“坏小子,还以为我有别的意思哩!”
晚上,他们在城里找了一家烧烤店,一人喝了一瓶啤酒。
回到房间,严瑾先洗了澡。穿着睡衣爬上靠墙的这一张床上,钻到被窝里看电视。王可可还是第一次和妈妈之外的女性同处一室。他洗完澡,穿得整整齐齐回到房间,神情有些紧张。严瑾很坦然地说:“干嘛紧张兮兮的?你不是喊我姐吗?和姐姐住在一个房间你也害羞啊?老老实实地睡你的觉,明天的路程还远着哩!”
严瑾直接挑明了王可可心里模糊不清的思想疙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疲劳感很快袭来。不一会,就打起了均匀的鼾声。
见王可可睡熟了,严瑾将电视声音调小,也躺下来,伴随着电视里若有若无的声响,她也沉入梦乡。
早上醒来时,严瑾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王可可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他的床沿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严瑾惊得坐直身子,问道:“可可,干嘛呢?吓死我了!”
王可可笑道:“我在看你睡觉哩!”
“睡觉有什么好看的?!”
“姐,你睡觉的样子好美啊!你的眼睫毛像新疆姑娘,又弯又长!我都怀疑你不是汉族!说不定是西蜀哪个少数民族的人!”
“胡说!我家家谱记载的清清楚楚,我们祖先是明末清初从湖北麻城孝感乡迁到四川的!”
“四川民族那么多,那也说不定有其他民族的血统嘛!”
“好你个小坏蛋,你想骂我就直说,还学会拐弯抹角了?!”
王可可大笑道:“没有没有,好姐姐,你快起来洗漱吧。早餐我都买回来了!”
离开崇礼县城,开行大约一个小时,就到了草原天路的入口——桦皮岭。王可可停车买票时,严瑾登上观景台,回望来路,只见收割之后的田野绵延平铺,在山林的掩映下,活像一块块涂色板,以黄色为主,兼有别的颜色。她用手机拍了几张照,下了观景台。
开车继续前往,顺着蜿蜒的山势,翻过了几座山梁,他们到了天路上的一处制高点---阎片山。这座山很突兀地矗立在草原天路一侧平缓浑圆的丘陵中。开车到此处的游人,大多会停车驻留。有人还从车上拿出露营设备,在林间空地上扎起了帐篷。还有几个意志坚强的骑车驴友,正将车停在路边歇息。从远处看,阎片山像极了几座相连的石头城堡。很多游人按捺不住登山的欲望,相互招呼着前往登山。王可可也跃跃欲试,被严瑾阻止:“可可,你难道忘记了苏轼老先生的《题西林壁》吗?”
王可可没有反应过来。
严瑾吟诵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好好的景色,只可远观,不可近亵!”
王可可笑道:“姐,你就说时间不够了行吗?干嘛找一个这么高大上的理由啊?”
严瑾被王可可说得笑出声来。她反问道:“你难道觉得苏学士说得不对吗?”
“对,对,对!我姐和苏学士一样正确!”
草原天路两边山梁上矗立着巨大的风车,那是利用风能发电的专用塔。在风中不知疲倦地转动的风扇,与绵延不绝的山脉构成了一静一动的画面,更加使得草原天路显得生机盎然。
严瑾对王可可说:“可可,你说转动的风车与风相比,哪一个更多情呢?”
王可可的想法突然转到了昨夜两人同居一室的情景中,他以为这是严瑾在测试他的想法。他略有些沮丧地说:“风再多情,遇到无情的风叶,只能是多情反被无情恼啊!”
严瑾听到王可可略带哀怨的话语,挖苦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红楼。你是不是《红楼梦》看多了啊?小心变成伪娘哦?”
跟随着旅游车流一起徜徉,他们又看了塞北梯田和闪电河景观,最后从野狐岭离开草原天路。当晚十二点,两人终于疲惫不堪地回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