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宣背对着公孙修娘,“修娘,如果你恨我,就趁现在,来吧。”刘敬宣闭着双眼,他想求死,往事如烟,一幕幕在脑海闪过。蓦然回首,他突然发现,家国大业固然重要,但是到头来,失去了,他才明白了那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没有你,纵是拥有千山万水,无人欣赏,那也只是黄土一抔,了无生趣。
公孙修娘手中宝剑的寒光映亮了自己的双眼,她的眼中充满着悲愤,却没有仇恨。她为琼华感到不值----这个负心薄幸的浪荡子,琼华把什么都给了他,他却带兵灭了琼华的国家,也直接导致了琼华的身死,所以,说什么她也要杀掉刘敬宣以泄愤。
举剑、旋肘,劈刺,以往驾轻就熟的动作,现如今却重若千斤,但是公休修娘依旧动了。她知道眼前的男子是琼华的挚爱,她本不想杀了他,但是琼华死了,他也得下去陪葬。
“不要,不要呀----”就在公孙修娘快要刺下刘敬宣后心口的一瞬间,一阵高似一阵的女声歇斯底里地从侧后方喊道。
“噗----”公孙修娘猝不及防,她被人拦腰抱住,稍微移了方位,她的剑也偏斜了些,但是剑锋依旧戳进了刘敬宣的肩胁处。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突然闯出的女子舍了公孙修娘,没命地跑向刘敬宣,她扶住了刘敬宣即将倒下的身体。
“是翘儿啊,咳咳......”刘敬宣面色苍白,他的嘴角擎着笑容,流露出的没有丝毫的痛苦,却是一份从容。
“大人?”上官翘儿哭泣着,“大人,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去找郎中。”上官翘儿努力地扶起刘敬宣,将刘敬宣背在自己的身上,一步步地向晋军营地走去。
“翘儿?”公孙修娘提溜着出血的宝剑,“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小姐的话,就放下他。”
上官翘儿的脚步顿住了,她的脸色阴沉,眼中充满着怒意,“小姐,在姑臧时你是我的小姐,可是到了广固,你倒成了公主的婢女,我上官翘儿不做奴才的奴才。现在,我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有错吗?”
公孙修娘愣在了原地,她对待上官翘儿一直情同姐妹,她从来没有把上官翘儿当作婢女看待,但是殊不知上官翘儿这样看待自己,看待自己与她的关系。也罢,要走就走吧,那个男人终会死在自己的手中,这一次就权且放过他。
上官翘儿背着刘敬宣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回了晋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血痕。公孙修娘眼望着血痕,怔怔地出神----那人被自己刺伤了,自己也算泄愤了,但是丝毫没有痛快的感觉。如果琼华还在的话,她会同意自己这么去伤害她爱的人吗?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公孙修娘摊开手,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上,很快消弭无形。“来无踪影去无踪……”公孙修娘默默念叨着,刘敬宣放了她,她却不知道归在何处了?
在得知刘敬宣身受重伤后,刘裕集合了军中所有的军医,对他进行医治。但一番诊断过后,军医们众口一词,都说刘敬宣伤了后脊背,并未伤到心口,所以无甚大碍。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暂时晕厥。
军医们的话,让刘裕等人放了心。一天一夜过去了,期间,刘裕、萧正峰、刘穆之等都过来看过刘敬宣一次,虽然刘敬宣呼吸渐趋稳定,但却是一直昏迷不醒。
“翘儿,敬宣一直没有醒过吗?”萧正峰问道。
“嗯。”上官翘儿乖巧地答道,她一直守护在刘敬宣的帐篷之中。
“哼,这些军医真都是些窝囊废,这么久了,刘将军都没有醒过来,还说刘将军无甚大碍。”檀韶愤愤地说道。
“大都督,你可要救救刘大人啊。”上官翘儿在刘裕面前跪了下来,哭诉道。
“嗯。”刘裕点了点头,“你起来吧。”
“大都督,微臣倒是有一法可以一试。”新任的散骑常侍韩范拱手说道。
“哦,说来听听。”刘裕赶紧说道。
“微臣年轻时,在北地游学,曾经看过北方人治疗自刺昏迷不醒者。先凿地为坎,将燃烧的火灰倒入坎中,再将昏迷者面朝火坎放置其上,让昏迷者不间断地接受火灰的火力,昏迷者接受一段时间煴火,自然而然会醒转过来。”韩范侃侃说道。
“嗯,此种外族偏方和我们的医学倒是有着微妙相同之意。”刘穆之抚着三绺长髯说道,“煴火法和我们的熏蒸法倒是有异曲同工的妙用,都是借助外力来活络人体血脉,从而带动人体的自身火动,最终苏醒过来,韩大人此法,大都督不妨一试。”
刘穆之博学多闻,既然刘穆之都赞同此法,刘裕当即下令对刘敬宣死马当作活马医,立即着手医治。
“大都督,微臣的营帐中就有火塘,在里面添些火灰,形式上与北地的火坎也就差不多了。”
“好。来人啦,将刘将军抬到韩大人的营帐中进行医治。”刘裕赶紧下令道。
“诺。”四名兵士答应道,用一副担架抬着刘敬宣,一路小跑着向韩范的营帐进发,刘裕、韩范等一批文臣武将则跟了过去。
“大都督,臣在施救的时候,为了专心致志,只一二人在场即好。”韩范话说得委婉,其实是下了逐客令了。
“好。道成,你留下,我们各自回帐,静等消息吧。”刘裕说完,当先走出了韩范的营帐。
望着众人离开,韩范才向营帐中早已等候待命的张浚示意开始着手施救,张浚将置备好的火盆中的火灰倒入火塘中,然后两人将刘敬宣从担架中抬下,将其胸口正覆在火塘上。
张浚右手拿着匕首,将刘敬宣背心处的衣物割开,然后再将刘敬宣的背心处划了个十字形口子。他的左手拿着艾草,点燃了不断熏蒸着刚割开的口子。
刘敬宣十字形口子中渗出了鲜血,一滴滴滴在了火塘中,发出了“嗞嗞”的声响。
“韩大人,敬宣这后脊背刚受过伤,这怎么又要割一刀新伤啊?”萧正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张浚的动作,本能地感到了一丝紧张。
“嗨,熏蒸乃是活络的常见方法,至于重新割一道口子,大概是因为旧伤已经凝滞,新伤血液热力足的缘故吧。况且这刘大人的旧伤不是伤口蛮深的嘛,熏蒸旧伤也不是很好,对不对?”韩范若有所思,但是他看着张浚的手法同样有些皱眉。
“韩大人,你到底懂不懂啊?”萧正峰有点怒了,自始至终都是这个张浚在具体操作,这韩范与自己也是一样在旁边呆看着。
“呃,实话实说,我虽然在北地看过这样的疗法,但是具体操作还真是不会。不过我这下属张浚倒是出生北地,所以他懂得具体的操作手法。”韩范有些讪讪地回道,
“哼。”萧正峰紧紧盯着张浚手中匕首的动作,不肯放松。上一次张浚来降时,就说了一通他与刘敬宣之间的纠葛,这小子,不会趁机对刘敬宣不利吧。
萧正峰心中正想着事,突然,一蓬灰蒙蒙的生石灰向他撒了过来。沙场征战多年,又勤练锁鼻术,萧正峰反应甚是及时,他高抬双手,用双袖挡住了眼睛,虽落了个满身白,却也无甚关碍。
“叮----”一声轻微的声响,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啊----”。
萧正峰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一边使劲挥舞着衣袖,想要看清当前的场景,一边向刘敬宣处扑去。
“咦?”待一切尘埃落定,萧正峰赫然发现营帐中多了一人,那一身窈窕的身段与绝世的容颜,萧正峰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已死”的慕容熙。
“咳咳----”刘敬宣不知何时醒转了过来,此时他正躺在慕容熙的怀中,脸上荡漾着幸福。
“我,我就知道,熙儿你没死,呵呵,咳咳咳......”刘敬宣脸上的笑容绽开得更大了。
“嘘----别说话,养伤要紧。”慕容熙柔声说道。
“熙儿,留下来,陪我可好?”刘敬宣有点可怜巴巴地说道。
慕容熙没有说话,而是将怀中的刘敬宣递给了正站在一旁的萧正峰,萧正峰赶紧接过刘敬宣的身体。
“敬宣,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萧正峰关切地问道。
刘敬宣没有回答萧正峰的问话,而是怔怔地看着走向帐门的慕容熙,“当年的琼华公主已经死了,现在的慕容熙自愿堕入道门,从此青灯古卷,了此残生。刘大人保重,今日一别乃是永诀。”
“不----不要!咳咳......”刘敬宣胸腔一阵翻腾,眼中透着一股死气。
“你就不能留下来吗,燕国的覆灭是历史的必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敬宣的错,两个有情人何必如此伤害呢!”萧正峰发话了,他实在不忍心刘敬宣为情所苦。
“唉,萧将军一番好意,慕容熙心领了,只是心已经死了,再在一起,徒增烦忧而已。慕容熙能免一死,其实还要多感谢萧将军呢!萧将军宅心仁厚,只有神灵护佑,愿萧将军一辈子平安顺遂。慕容熙告辞了。”
慕容熙真的走了,就像那帐外飘落的一片雪花,不带有一丝的声响。萧正峰怀中传来嘤嘤的啜泣声,刘敬宣一个汉子这时候偎依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哭得像个大男孩。
“道成,我错了吗?”刘敬宣迷蒙着双眼,问道。
萧正峰摇了摇头,“敬宣,如果你难受,你就大声哭出来吧。”
“哇啊----”刘敬宣没有大声哭出声,韩范却是嚎啕大哭着,他扑向了半躺在营帐角落旁的张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