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海再次接到市委冯书记秘书的电话,让他立即到书记办公室来一趟。
于大海这几天正因为和曾琴在武汉约会的事情,与舒红秀冷战,坊间的流言也很不利于自己。听说书记召见,于大海心里非常忐忑。他在电话里询问秘书:“杨秘书,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啊?”
“老板没说啊!”
“你看老板今天的心情怎么样?”
“不好,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唉,又要挨骂了!”
“打是亲,骂是爱嘛!您别琢磨了,快来吧!”杨秘书说完,挂了电话。
司机邱世林开车将于大海送到市委办公大楼。
于大海心情沉重地来到冯书记办公室,敲门。杨秘书开门,他点点头。杨秘书说:“请进,冯书记在办公室正等您哩!”
冯书记的办公室是一个大套间,外面这间办公室是杨秘书的。于大海拎着自己的公文包,诚惶诚恐地跟着杨秘书,走进冯书记的办公室。
于大海以前到冯书记办公室,主要就是汇报工作或者是联络感情,心情多数时间是比较轻松的。加上父亲和冯书记有一层老关系,两人之间没有那么多上下级之间的讲究。于大海在冯书记办公室,都是自己找杯子,找茶叶,找烟抽,跟在自己的办公室区别不大。这一次,他已经知道舒红秀到冯书记这里告了状,他早就了解到冯书记和前几任不一样,十分讨厌男女之间的婚外情。于大海进到冯书记办公室,毕恭毕敬地和冯书记打招呼。冯书记埋头看文件,没有搭理于大海。
杨秘书泡好了一杯茶,再次进来。见于大海还尴尬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他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有意大声说:“于局,给您泡的茶放这啦!”又对冯书记说,“冯书记,于局来啦!”
冯书记这才抬起头,瞪了于大海一眼,没好气地说:“站着干啥?当旗杆啊?坐吧!”
杨秘书出门,将门关好。
于大海挪到沙发前,半个屁股搭在沙发边沿上坐下,没敢坐实在。他身子僵硬直挺着,说:“冯书记,我给您汇报汇报我局最近的工作!”
冯书记说:“不用你汇报了!很多人都来给我汇报了!你于大海牛啊!你的新闻都可以上江汉市广电局的头条了!”
于大海满脸羞愧,低下头。
冯书记训斥道:“于大海,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老县长临去世前,还嘱咐我要多多关照你!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可倒好,尽给我捅娄子!”
冯书记气得骂了一句娘!
于大海嗫嚅地解释道:“不是您了解的那样!”
“那你说说是什么样?”
“本来就是要去开会的!”
“开会,开会,开会能开到床上去啊?!”
于大海不敢再争辩。
于大海不再说话,就是默认。
冯书记恼怒地说:“老百姓还知道个‘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个混蛋倒好,专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你说你要干啥呀?多好的阳光大道你不走,非要走那阴暗狭窄的独木桥?你脑子进水了吗?被门夹扁了?”
于大海双手抱着头,默不作声。
冯书记骂累了,就问于大海说:“你自己说,怎么善后?”
于大海使劲搓了搓脸颊,说:“我要离婚!”
冯书记大怒:“好你个于大海,你还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你敢离婚,我立马撤你的职!”
当年的夫妻离婚,尤其是官员的离婚,对于政治前途的负面影响还是很大的。冯书记考虑到于大海的政治前途,断然否定了他的离婚打算。
于大海说:“影响已经造成了,我不离婚还能怎么办?”
冯书记降低了说话的音调,劝慰道:“影响肯定有,如果你把婚离了,那就更加坐实了这种影响。你应该有点危机公关的意识,想办法把影响降到最低,过个两三年,舆论不再关注这些事情了,影响不就没了?!”
听冯书记说话的语气,还没有放弃自己,于大海心里有点宽慰。他问道:“我听您的,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冯书记说:“险要端正态度,在不要搞这些没名堂的事了!马上将曾琴调离教育战线。回家赶紧和小舒和解,服个软,带着她到公共场合多走动走动,谣言就不攻自破。”
舒红秀见从来不跟自己说软话的老公,第一次给自己道歉,还陪自己逛街,买衣服,心里那股怨气自然也就灭了。
于大海是家里的独子,他对于传宗接代的想法一直深埋在心底。在自己的政治前途一片灿烂的时候,对于进步的渴望压制住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和舒红秀两人都是公务员,在计划生育政策一票否决的政策风暴中,两人不可能冒险生育二胎。但因为冯书记在任上去世,新来的书记对他这个前任书记眼中的红人很看不上眼。先是将他换到统计局,然后是林业局,最后将他放到水产局。虽说都是一把手,平级调动,但官场的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被贬官的意思。眼看自己年纪要奔五了,原先打算冲刺一下副市长,哪怕不是常委的副市长也行,只要在退休之前,级别上去了,自己这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谁知,自己不仅上升无望,所呆的部门越来越边缘。于大海干脆死了走仕途这条心。
渐渐地,潜藏在于大海意识深处里那个传宗接代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地啃噬着他的内心。
江汉市有个很奇怪的风气,大家相约谈事,聊天,有事没事就喜欢约个三朋四友,一起去洗脚。好比四川人喜欢泡茶馆一样。江汉市满大街都是洗脚屋。
于大海调到水产局之后,身心感觉彻底地放松下来,再也没有了积极进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想法。他本人就是洗脚的忠实拥趸。
这一天,他和南湖渔场的两个下属,吃完午饭,照例来到洗脚屋。三人一人一个单间。于大海是这家店的常客。领班都知道他的爱好——喜欢年轻、长得健康结实的洗脚妹。
这一次为他服务的是一个刚刚培训结业,第一次上岗的女孩。于大海中午有睡午觉的习惯,他迷迷糊糊躺在睡榻上,袜子也没脱,裤子也没换。女孩进门后,因为紧张,不知如何开口。她端着自己装工具的木盆,进门后,按照流程小声地打完招呼,却没听到客人开腔。她就傻呆呆地站着,进也不能,退又不敢。直到领班进来。领班叫醒于大海,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说:“领导,领导,您今天很幸运啦!小薇今天第一次上岗,就遇到了您!她的第一次就算给您啦!”
于大海睁开眼睛,只见眼前这个女孩,身高大约160,脸蛋圆圆的,头发绵密厚实,身材略微有点丰满,细腰丰臀,浑身散发着一股青春少女的气息。女孩低眉顺眼地不敢看于大海。领班张罗着说:“给领导洗个姜汁的吧,祛湿壮阳,和中补气,还预防感冒。领导您看行吗?”
于大海的眼睛被洗脚妹吸引,胡乱地点头回答说:“行,行啊!”
领班走了。女孩按照程序,伺候着于大海。
于大海已经没有了一点睡意,他热情地和女孩聊着天。
女孩走出大山还没满一个月,性子质朴又害羞。基本上是于大海问一句,女孩就答一句。
他从女孩口中了解到,女孩今年刚满十九岁,家在鄂西北的大山里。她是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上学。因为家里穷,她初中没有毕业就在家帮忙干农活。后来村里有几个姐妹在外面打工,回家盖了楼房,爸妈眼馋人家,也逼她走出大山,来到外面打工。
于大海对小薇的服务非常满意,洗完脚,还特意加了一个钟,做了个全身按摩。
从这天开始,但凡有人请他洗脚,他都要来找小薇。小薇休息的时候,于大海就自己开车带小薇去武汉逛商场、吃大餐。但于大海谨守底线,从不对小薇动手动脚。
于大海听说汉江边上的防浪林里新开了一家农家乐,鱼做得很有特色。这一天晚上,于大海带小薇过来吃饭。吃饭期间,小薇问于大海:“老于,你对我比我爸对我还好?你图个啥子哟?”老于这个称呼,是于大海和小薇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特许小薇这么叫的。
于大海解释说:“图你对我好啊!”
小薇说:“我们店里的姐妹都说你看上我了,要包养我!”
“是吗?那你愿意吗?”
“我知道你有老婆孩子,你咋个还会养我?”
“从前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多养一个也没什么啊!”
“不行,不行!我爸妈晓得了,会打死我的!”
“你爸妈不就是要你给他们赚钱吗?怎么会打你呢?”
“唉!没想到在外面赚钱这么难!也不晓得我们村那些姐妹是咋个赚到的钱!”
“小薇,你不要学她们!她们赚的钱不干净!”
“干净不干净谁看得见啊?我跟你说,我最怕接我爸爸的电话。他打电话就是要钱!我天天加班,累死累活能赚几个钱嘛!”
“你爸爸再找你要钱,你就给我说嘛!我来给?”
“你已经够照顾我了。我还好意思再找你要钱哦?你又不是我们家里人!”
“我要是和你一家人,你不就好意思了?!”
小薇满面通红,不好意思地问道:“你都有家了,怎么可能成为一家人嘛?!”
于大海直言不讳地说:“只要你肯跟我生一个男孩,我管你一辈子!还给你家盖房,管你弟妹上学!你也不用再去洗脚受累了!”
小薇难以抵御这些条件的诱惑,只是说:“我要问问我爸妈。他们还催我回家相亲哩!”
当晚,小薇没有回店里的单身宿舍。第二天,小薇回店里结清了所有工资,住到了于大海安排的房子里。
不到一年时间,于大海果然没有食言,在小薇老家帮她父母盖起了一栋三层楼房。小薇生下一个大胖儿子后,于大海又给她们母子在市区买了一套公寓房。房主登记的名字就是小薇的名字:陈金花。
小薇生完孩子满月后,于大海将她们母子送到了乡下小薇父母家。于大海经常借口出差,开会,去探望她们。孩子一直长到两岁,于大海才将她们母子接回市里。于大海非常谨慎地保护着小薇母女,不管是朋友,还是亲戚,一直没有透露一点风声。
有一天半夜,风雨交加,儿子强强突发高烧。于大海正在家里熟睡。忽然被小薇的电话惊醒。小薇在电话里哭道:“老于,你快来呀!强强发高烧了!”
于大海急忙穿衣出门。舒红秀问:“这风大雨急的,你干什么去呀?”
“有事!”于大海简单地回答说。
“有什么事呀?非得现在去呀?”
于大海灵机一动,答道:“南湖渔场抗洪抢险。”
这也是常有的事。舒红秀嘱咐说:“注意安全啊!”
于大海带着小薇母子来到人民医院急诊室。坐诊的医生认识于大海。他的父亲就在水产局当一般干部。但于大海却和他不熟。他热情地招呼道:“于局长,谁病了?你孙子啊?”
于大海含混地道:“哦,哦!医生,你看这孩子没事吧?”
医生取下听诊器,开着化验单,说:“怀疑是肺炎,要住院哦!”
强强住院期间,于大海本来想避嫌,但实在忍不住心里对儿子的担心。每天晚上都要到强强病床前来看看。本来小薇嘱咐了强强,让他在外人面前不要喊于大海爸爸。小孩子毕竟自制力有限。住院第四天的晚上,强强的身体已基本痊愈。他趴在床上玩机器人。于大海推门进来,强强高兴地从床上跳起,喊道:“爸爸,爸爸抱!”
病房里其它床上的人听到了,一起探寻地看着他们三个人。于大海也懒得管了,有点尴尬,但还是很高兴地抱起强强,问:“强强的病好了!我们明天就出院啰!”
于大海有了外室的消息传到舒红秀耳朵。舒红秀找于大海质问:“于大海,你臭毛病又犯了?外面都说你在外面有了私生子!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于大海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说:“你听谁说的,就让谁给你拿证据出来!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舒红秀追问道:“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于大海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不想跟你纠缠这些无聊的问题!”
于大海被双规了两个多月。小薇母子完全失去了生活来源。眼看于大海留给她的卡上的钱一天天渐少,小薇不由地心里开始发慌。在自己认识的一帮姐妹们的鼓励下,小薇带着强强来找舒红秀。
舒红秀见到小薇居然还带着个孩子来找她,气得大骂:“你个小妖精,胆子也太大了!你害我老公进了监狱,还敢到我家里来?!”
小薇不卑不亢地说:“强强是于大海的儿子,我不来找你们,你说我该找谁?”
舒红秀双手乱舞,撕打着小薇,边打边骂:“你个害人精!扫把星!还带着一个野种来讹我们!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小薇也不还手,任她打骂。等舒红秀松了劲,小薇拉着哭闹不已的强强,两人双膝跪倒在舒红秀面前。小薇哭着说:“阿姨,我不是小妖精。是于大海主动找的我!他让我给他生个男孩传宗接代。现在我和强强都没有了生活来源,只能带孩子来找你了。明天,我就要到广东去打工。请你照顾好强强,他毕竟是于大海亲生的孩子!我以后会寄钱来的,也会回来看强强的。”说完,小薇将装着强强衣物的两个包包留下,掰开搂抱着自己腿的强强的手,转身下楼跑了。
强强蹒跚地追赶着小薇,嘴里哭喊着妈妈。舒红秀被小薇闹得措手不及。她抱着强强追到楼下,小薇已经打了一辆车,不见了人影。
舒红秀抱着强强,不知如何办理。她抱着孩子回到家。给自己的大姐打了个电话。又想了想,给于大海的妹妹也打了一个电话。
三个女人围着强强,心里的滋味各不相同。舒红秀心里是屈辱加怒火再加畏难情绪。舒红秀的大姐心里完全是愤怒,她要舒红秀将强强送到福利院去。于大海的妹妹于娟制止道:“不行!嫂子,强强毕竟姓于,你可不能把他送到福利院。我哥哥总要出来的,他要是知道强强被送走了,你日子还好过吗?”
舒红秀的大姐说:“有啥不好过的?大不了离婚嘛!”
于娟又使出另一个杀手锏:“强强还是于萍的亲弟弟,她知道你这么对待她的亲弟弟,恐怕她也不会答应吧?!”
这句话提醒了舒红秀。她送走她们后,立即给于萍打电话说了强强的情况。
爸爸还关在里面不知道结局,傅顺也关在拘留所还没有出来,现在又冒出个弟弟来,于萍的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但于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责任,尤其是性格软弱的妈妈,如果她要是倒下,妈妈肯定会接着倒下。她强压着心里的不安,安慰妈妈说:“强强的事,您先管着,得等您见到爸爸亲口问了他,再做决定。或者,等我过一段时间,工作不忙了,我回来带强强做一个亲子鉴定,看强强是不是爸爸的孩子再说。”
“亲子鉴定?你爸爸还关在里面,怎么做?”
“可以和我比对嘛!”
“小萍,你能不能回来陪我几天啊?我快受不了啦!”
“我知道的!妈妈,你不要想太多,我过几天就回来!您千万不要着急上火,保重身体!”
这一天下午,于萍离开严瑾办公室,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刚发动车就接到妈妈的电话。
妈妈在电话里大哭道:“小萍,强强不见了!”
于萍有点不信:“您别急,再找找!”
“我都报警了!警察帮忙在车站码头都找了!找了一天也没找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