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三年四月初六,开封永福殿内,皇帝刘承佑与一干重臣们,商量着刘铢入朝,以及青州善后之事。
皇帝刘承佑见几人争执不休,遂开了口:“杨卿,刘铢已经在来京师的路上,郭琼上表奏请朝廷早日派人镇守青州,你看该遣何人去青州?”
杨邠轻咳了一声,回到:“回陛下,中书近日已拟:徙薛怀让为匡国节度使,徙折从阮为武胜节度使,徙杨信为保大节度使,又徙镇国节度使刘词为安国节度使,永清节度使王令温为安远节度使。”随即又顿了顿道,“以王饶迁护国节度使。”
那王饶贿杨邠、史弘肇、王章等武臣以重金,不仅没被朝廷追究罪责,反而正授节度使,不的不让人惊骇。苏逢吉知晓此事心中不满,他不仅不满那王饶没有厚略自己,更是不满武人专权,遂打断杨邠道:“陛下问的是青州!”
杨邠瞪了苏逢吉一眼,接着说道:“臣自有计较,徙慕容彦超为充州泰宁军节度使,至于现泰宁军节度使符公,就让让符公移镇青州吧。”
苏逢吉碰了个软钉子,遂又怒道:“那天平军呢?”
“高公乃累朝宿将,又德高望重,足以捍卫京师东边门户。”杨邠回道。
“有高公镇守郓州,当然是个极好的人选。”苏逢吉又插口道,“可是高公此前一直镇守邺都,何人填补此一空缺呢?”
“邺都天雄军乃河北重镇,素为京师北边门户,近来辽人蠢蠢欲动,屡有南掠之举,朕心有不安。”刘承佑点头说道,“高公不可离镇!”
“高公虽是沙场老将,但为人低调,并无力挽狂澜之策,近来辽人南掠,臣观河北诸镇自闭门户,相互推脱,任凭辽人兴风作浪,杀我百姓。”史弘肇道,“所以,臣以为不如遣一朝中重臣镇守邺都,号令河北诸镇,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君臣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到郭威的身上,因为除了郭威,好像没有人可以胜任这等重任,也没有人会让君臣觉得更放心边事。
郭威忽然觉得今日廷议,已经严重跑偏了了,今日讨论的是如何处理刘铢,不是辽人与他郭威。
但无论刘铢,还是高行周,他们的事都是小事,与辽人犯边之事相比,实在不可相提并论。
北辽虽不复耶律德光时的强势,但时常举兵南掠,再加上河北沿边诸镇各不统属,辽人来时,大多各自紧闭门户,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恨不得辽人只去邻郡侵害,这让皇帝与大臣们头痛不已。
如此一来,辽人更加肆无忌惮,不举兵南下烧杀抢掠,那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
“那史卿以为如何?”刘承佑欠身问道,这种征伐之事让他如同抓瞎,没了一点主张。
“臣以为,就命郭公以枢密使之职,率禁军镇守邺都,兼领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陛下可诏河北诸镇兵甲钱谷,但见郭公文书立皆禀应。”
“不可!”苏逢吉闻言,大声疾呼。
苏逢吉的反对,令众人诧异。
“历朝历代,从无此例!郭公既领大镇,何必又兼枢密使之职?不妥、不妥!”苏逢吉直摇头。
“领枢密使之职,郭公可以便宜行事,诸军方会畏服。否则,郭公何以号令河北诸镇,何以筹集钱粮?”史弘肇针锋相对道,“李守贞据河中叛时,郭公不是也身兼枢密使之职前去讨逆吗?此便是例证!倘若那时郭公没有枢密使的头衔,诸军岂会听他号令,同心合力,诛此大逆?”
史弘肇的话,令苏逢吉措手不及,苏逢吉只得向皇帝摊着双手道:“陛下,“以内制外,顺也,今反以外制内,其可乎?”
刘承佑左思右想,看看史弘肇,又看了看苏逢吉,还是没有决断:“辽人近来屡犯我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令人发指,鉴于邺都重镇,朕亦以为非郭卿不足以镇守,苏卿所言虽也道理,但辽人南寇事大,此事还需再议。”
此时此刻,在君臣的心中,辽人南掠,如何防御才是举足轻重的头等大事。
而此时的苏逢吉,却是满脑子思索着史弘肇提议让郭威以枢密使的头衔节制河北诸藩的事情,苏逢吉心叹此事,不知这是福是祸。
第二日,刘铢守在中书门下政事堂内,等待着杨邠的召见。
他已经在政事堂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喝了好几壶茶水,连茅房都跑了好几趟,总是不见杨邠的身影出现。杨邠此时正在内堂与几位同僚议事,所谓同僚,是诸如史弘肇、郭威、苏逢吉等朝中重臣,所以饶是刘铢,也不得不耐心等待。
这刘铢来京城已经三天了,他眼瞅着朝廷没有问罪的意思,在暗自庆幸之余,心思又宽泛了些,便想着拜访杨邠,试探杨邠的口风。
青州平卢节度使,他是做不成了,他希望能得到一个美缺,哪怕是一个小点的节镇也行,他可不想成为另一个王守恩。那王守恩被罢了西京留守之职,如今在京城里只兼了个右骁卫将军的寄禄官,在京城里就等着老死。
内堂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激烈的争吵声,刘铢侧耳倾听,但朝廷重地,他只能隔着一幢官舍和一个庭院及回廊,分辨出那尖刻的声音属于宰相之一苏逢吉,另一个低沉声音的主人则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弘肇。
“这还要吵到什么时候?”刘铢不禁在心中暗骂,他回头冲着侍立在侧的小吏嚷道:“茶都凉了,还不利索点?”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刘铢十分怀念昔日在京城受到的尊敬,他甚至认为在政事堂公事房前来来往往的文武大小官员与军士、小吏、杂役们,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讥笑的意思。
小吏们心中则暗骂刘铢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是邺都留守高行周高公,嘉庆节时来政事堂公干,也不敢自端身份。
但他们不过只是小吏,一家老小要靠微薄的俸禄供养,见到刘铢的跋扈,也招惹不起,只好跑去端茶倒水。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响透整个政事堂,政事堂深处的一间屋子的门被人从里面猛得拉开。
苏逢吉气呼呼地走出来,将挡在面前的小吏推到了一边,小吏手中捧着的公文散落了一地。史弘肇阴沉着脸紧跟其后,嘴里含糊不清地低声嘟哝着,苏禹珪、窦贞固,还有杨邠、郭威、王章、等人也鱼贯而出,各自眉头紧锁,沉默不言。
“杨相公、杨相公!”刘铢抢先迎了上去。
杨邠站住了身子,瞧了瞧刘铢,随即冲刘铢摆了摆手说道:“你且回去侯着,杨某与诸公正要去皇宫觐见陛下,有大事要商议,等大事一了,再与你说话。”
“杨相公,刘某都等了两个时辰了。”刘铢等得久了,只等来这么一句打发他的话,让他的语气不免有些僵硬。
他一向骄傲跋扈,乍被杨邠呼来喝去,如同小卒,心中知道杨邠方才与苏逢吉等人正在议事,就是前些日子提议让郭威领禁军镇守邺都的事情。
苏逢吉与史弘肇争吵,各不相让,其他人也各有意见。有关辽人南侵的事情,既马虎不得,又耽误不得。杨邠虽擅权却忠于公事,正烦闷大臣之间意见相左,见刘铢不依不饶,怒斥道:“朝廷宽大为怀,念你昔日有从龙之功,又记着你的旧勋,不追究你在青州的罪责,已是陛下格外开恩,莫不是你还想得寸进尺吗?”
杨邠执掌军国大小诸事,说话比皇帝还要管用,刘铢不敢得罪杨邠,只好讪讪地拱手站在廊边,像个小吏一般,目送着杨邠等人往皇宫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