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自朕登基以来,韩卓身为丞相,一直兢兢业业,尽心辅佐朕治理这个国家,朕相信他对于大燕,一直竭尽心力,忠心不贰。如今燕国到了危急存亡之时,个别朝臣的反叛,朕也能理解,但是那仅是他们个人的罪过,祸不及亲友及家族。五楼,以后这样的事,休要再提了。”
“诺。”公孙五楼不甘心地答应了一声,不过他稍一思想,却又暗暗佩服慕容超的睿智,如果这时候再赶尽杀绝,其结果只能加快大燕的灭亡。我的主子啊,当年在长安那睿智的少年又回来了啊,可是----可是已经晚了啊。
主祭司灵台令张光待祭祀一切完毕,突然跪在慕容超的面前,“如今天助盗匪,我军残存的将士疲惫不堪,困守孤城,外援已经无望。天意如何,已经非常清楚了。自古以来,如果天数已尽,就是尧、舜那样的贤君也要禅位,陛下何不考虑一下变通的方法,拯救城中的生灵呢!”
慕容超望着张光,望着这个当初在登基典礼上为自己授予十二旒皇冠的加冕人,当年“天祚以降,尔福尔享”的话言犹在耳,可是现如今这个当年将君权神授的帝座赐予自己正统名义的人,又要将自己从神坛上拉下来吗?
慕容超已经没有发怒的精气神,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兴、亡皆由天定,如果真是天要亡我,那我宁愿奋剑战死,也绝不衔璧求生。”
“陛下----”张光眼睛通红,他抬起头,欲言又止。
“好了,你不必再劝了,退下吧。”
“诺。”
张光退下了,魏夫人身着火红的凤凰团袍走上了祭坛,团袍裁剪合身,既凸显了魏夫人的身材,更加衬托了她那出尘的气质。
“陛下,台上风大,还是下去歇憩吧。”
“爱妃----假若我不是大燕的皇帝,那该多好呀。”
“陛下您说什么话呢,在魏姬的心中您永远都是大燕的皇帝,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唉----”慕容超一声遥叹,仿佛要叹回过往的岁月,“这大好的河山,朕可是真舍不得啊,更舍不得的还是你呀!”
“陛下,自从晋军来侵,臣妾就好久没有给您跳舞了,今天臣妾就在这里给你献上一段臣妾最近编订的曲舞吧。”
“好,好呀,爱妃的舞蹈,朕总是看不厌的。”
魏夫人走到祭坛的中央,甩起云袖,像极了一只浴火涅槃的凤凰。慕容超痴住了,他的心中似乎放下了那城外的包围着的晋军,放下了那城中朝秦暮楚的臣民,放下了他作为鲜卑慕容子嗣的那心中的一份隐痛。他的眼中、心上只剩下了那一抹跳动的火红精灵,她在舞蹈,在飞翔,在飘向远方,在离自己而去。
魏夫人继续在舞动着,慕容超击掌为她打着拍子。望着胡旋的舞姿,慕容超的心中不停地闪着一枚枚的字符,他和着拍子,轻轻地吟唱了起来:魏姬攀墙视,晋军无边岸,我身分自当,枉杀墙外汉。魏姬愁愤愤,烧香作佛会,愿作墙里燕,高飞出墙外。魏姬出墙望,晋军无边岸,咄我臣诸佐,此事可惋叹。
“噗----”魏夫人摔倒在了祭坛中央,恰如重伤的凤凰无法再飞翔。
“爱妃,爱妃你这是怎么啦?”慕容超踉跄着跑到魏夫人的身边,将他抱起。
“陛下,臣妾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平日见你愁眉不展,不能博得君王一笑,但是臣妾还是希望能够长久地陪伴在您的身边,愿君王在世间安乐,愿君王卸下一身负担,带着臣妾远赴他乡,做一个平凡的人,享一世平凡的幸福……”
魏夫人在慕容超的怀中平生最为真实的体己话,慕容超现在在她的眼中只是她的丈夫而不是皇帝。慕容超低下头,轻轻吻上了魏夫人微微阖上的眼睑,他抱着魏夫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了祭坛。
“传令下去,今夜突袭晋军。”慕容超面无表情地下着命令,为了心中所爱,他决定做最后一搏。
“臣遵旨。”祭坛下的公孙五楼领命去了。
慕容超抬头望着远处覆盖在城头之上的暗青色的天穹,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魏夫人,“爱妃,您等着吧,今夜朕就带着你远赴他乡,做一对平凡的神仙眷侣。”
满目河山空恋远,不愿惜取眼前人,就在魏夫人在慕容超怀中轻轻阖上羽睫,微微点头的那一刻,慕容超突然觉得他的生命中是多么地需要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对于他不仅是肉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一种慰藉。为了伊人,他要奋起男人的智慧与血勇,奋力一搏了。
晋军军营,刘裕的中军大帐中,两厢并排立着文臣武将。夜已经深了,但是众人似乎还没有睡意,他们正在紧急地商讨着明日总攻的作战计划。卢贼北蹿,刘裕心中焦急,但是北伐燕国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后一刻,他也只能按部就班,做着全军最后的动员安排。
“好,就这样吧。三军听令,明日对广固城发起总攻。”刘裕站了起来,踌躇满志,下着最后的命令。
“大都督,明日正月初二,乃是‘往亡日’,这时不宜进行刀兵之事呀。”都督府参军谢晦突然从两厢站了出来说道。
帐中本是斗志昂扬的气氛,这时却被一种诡异的气氛所桎梏,“对,往亡日,我晋军往,他燕军亡,正是吉兆,还有比这更加吉利的吗?”萧正峰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对,不错,道成说得好呀。”刘裕击掌,那一时凝滞的心情也消失于无形。
刘穆之不满地望着谢晦一眼,“大都督,萧大人所言甚是,正是我往他亡,无所不利。”
刘穆之刚说完,一只苍鹅不知为何,“扑通”一声,一头扎进了中军大帐,在地面上扑扇了几下翅膀,再无气息。
大帐中的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吉是凶。
萧道成福至心灵,他连忙说道:“这头苍鹅,颜色青黑,素来胡人都有‘黑头’的称呼,现在苍鹅入我帅帐之中,这可是吉兆,表明胡人即将被我所擒的意思呀。”
一旁的刘穆之暗暗向萧正峰竖起了个大拇哥,萧正峰则是淡然一笑。众将听了萧正峰的话皆是释然,军心复有一震。刘裕更是哈哈大笑,连赞萧正峰所言不差,既然天命有归,那就不要啰嗦,赶紧出帐准备去吧。
就在众军出帐的当口,一名传令兵带着急色,闯进了军营,传令兵单膝跪地,急忙禀报,“禀大都督,城中的敌人趁着夜色,挖了一条地道夜袭了檀韶将军所驻守的一段外墙,现在大军正在交战中。”
萧正峰听传令兵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檀韶那块肯定战事不利,不然到这里的传令官就应该是邀功的语气,而不会说两军正在交战中了。
“大都督,末将愿意带着部属前去支援檀韶将军。”萧正峰站到大帐中央,赶紧说道。
“嗯,也好,速战速决,可不要有漏网之鱼。”刘裕比较满意萧正峰的主动请缨,从传令兵的话,他已经推断出檀韶那一段的战线肯定出纰漏了。哪位将领愿意给他填补这段纰漏而又能为檀韶善后的,非萧正峰莫属了,毕竟萧正峰和自己一样,都会看在檀韶的亡父檀凭之的面上,放这小子一马。
萧正峰带着五百京口卫出发了,还未来到檀韶那一段外城围墙,就见到一片火光冲天。喊杀声不大,但是各地却在起火。
“檀韶,檀韶可在?”萧正峰策马来到近前。
“萧叔,我在呢?”檀韶从一截黑洞子墙里钻了出来,一脸烟尘,在各处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上一道道黑灰,如同那地狱中的小鬼。
“怎么弄的呀?”萧正峰脸色黑黑的,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嗨,萧叔,燕军狡猾的很,他们挖了几条地道,大概有三五处出口。等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出现了好几百口子人了。”
“出来这么多人,各地的哨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萧正峰依旧皱着眉。
“嘿嘿,萧叔,您也知道我们围城从去年六月开始,到现在二月,已经将近八个月了,敌人一直都是龟缩在城中不出来。本想着将士们在这年夜里,又远离自己的家乡,都不容易,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让他们擅自离开自己的岗位,到你营帐前,喝酒吃肉狂欢了!”萧正峰一脸气色,“你呀,今天要不是我来,要是别的将军,在大都督面前,看不把你参死。”
“嘿嘿,要是别的将军,我檀韶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实话实说呢。”檀韶摸着后脑勺,一片得意之色。
“行军打仗,可不是玩笑,你给我好好记住了。兵战凶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半点侥幸,来不得半点松懈。如果你有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在京口的母亲,你自己又怎么对得起你的亡父。当年你父亲檀凭之为人清廉谨慎,他为了义军的大业,不幸遇难。当年我年少无知,如果坚持坚持,就能救下你的父亲呀......”
“好了,好了,萧叔,我以后注意就是了。您哪,动不动就要用我的爹娘来压我,我服了,行吧。”檀韶苦笑着说道,都说萧叔是晋军的战神,但是这婆妈的劲,和自己的娘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唉,你呀!对了,现在战事如何?”萧正峰问道。
“还能怎样,还在打呗。燕军分散在各处纵火,但是他们的人数毕竟有限,造成不了多大的破坏力。不过我在担心,慕容超会不会趁机跑了?所以我在组织人手,对企图往外逃散的燕军,实行围追堵截。”
“嗯,战情紧急,你赶紧组织部曲进行堵截,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诺。”檀韶答应了一声,他的身影很快消散在了黑夜之中。
“京口卫听令,十人一组,扩大警戒范围,凡有可疑人员妄图遁走,格杀勿论。”
“诺。”京口卫们在各自什长的带领下,在檀韶负责的这一段防线外又加固了一层警戒线。
萧正峰一人在各地火光处游弋,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随时支援。喊杀声渐闻渐小,一片光团之下,一条黑影在不断地穿插游动,渐渐引起了萧正峰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