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成,”萧也的身子一点点地向着井里沉沦,“这里是鲜卑萨满教举行祭祀的密穴,这口井中埋葬着鲜卑先人的灵魂,只要到了鲜卑人国破家亡的时候,这里都会毁灭一个灵魂,来挽救当世具有鲜卑血统的人。所以如果我不破了这里的法咒,燕国的慕容超就会有一线生机,而你们永远是抓不住他的。”
“现在我将我的血肉融了进去,重新改变了替身的人选,而且我将你的鲜血也融了进去。所以我就成了你的替身,道成,你记住,如果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你一定要拼尽全力来到这尧王山一趟,哪怕是你死去了,成为了尸体。只要你来到了尧王山,你所受的致命打击,一切都会由这井中的我来代替,而你必将会得到新生。”
“也子,也子,不要啊......”萧正峰在心中狂喊。
“哈哈......放心吧,我萧也到了这地方,才知道自己的业障将满,既然要永堕恶鬼道,倒不如成为你的替身,永世在这尧王山腹中。道成,如果你想我了,就在菊花盛开的季节,将菊花的花瓣洒满整个尧王山吧。哈哈哈......道成,再见了......”
泪水扑簌簌地从萧正峰的眼中涌出,滴落,打湿在了阴冷的山穴中。阵阵的阴风不再让萧正峰感到恐惧,刺骨的寒意已经让萧正峰渐渐麻木,他的心随着萧也的身子沉沦----一寸,一寸……沉到无边的黑暗中,再也没有血液的流淌与温度……
萧也被彻底地拉进了黑色的替身井中去,一股油亮的黑光从井眼中喷薄而出,射进了萧正峰囟门的正中央,倏忽不见了踪影。替身井继续冒着黑色的泡沫,但是不再激烈。
一阵阵震颤伴随着山石的滚落声,萧正峰被巨大的震动声从悲痛中震醒,眼前的一切就像发生着巨大的地震一般。山体摇晃的厉害,到处充斥着巨大的声响。
萧正峰沿着来路,借着黑光,跌跌撞撞地一路闯出了岔道,来到了原先的一截山道中。
山道中一如既往的平静,不像发生过地震的模样,萧正峰神色凄惶,若有所失地走出了山道。
“卫主,怎么样,萧也呢?”潘十二关切地问道。
“是呀,也子呢,怎么没见他?”万金刚同样问道。
萧正峰没有回答两人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让兄弟们用巨石加以黏土将这里封死吧,里面发生了崩塌,也子为了救我,自己困在了里面,想必......”萧正峰语声哽咽了,他不能再继续说下去。
潘十二心情复杂,长生人的兄弟们已经不多了,现在萧也也去了,自己这边长生系的京口卫又少了一员大将。
万金刚心里感到了一丝悲凉,虽然萧也这人在自己面前故作潇洒,而且嘴没把门,无所顾忌,但是当有一天,知道这人不存在了,为何自己的心里是如此的失落呢?也许友情,在相互拌嘴的时候就结下了,只是当时却惘然罢了。
“好了,死者已矣,生者还需努力,这山腹中发生了崩塌,想必慕容氏即使找到这条退路,一时半会也是打通不了这里的,趁着他们打通山腹的时间,我们大军早就可以攻克广固城了。我军必胜!”萧正峰打起精神头,勉力说道。
“我军必胜!”潘十二、万金刚高举着双手应和道。
“我军必胜!”分布在尧王山四周的京口卫们同样高举着双手高呼道,声音混响壮烈,响遏行云。
京口卫们的声音中充满着必胜的信心,潘十二和万金刚二人的声音中充满着斗争的豪情,但是一丝阴霾萦绕在他们心间,让他们没有战士们那般开心和自信。只有萧正峰,他眼望满目苍山,那苍山之外,挂着一轮本该落下的夕阳,这时却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事出蹊跷必为妖,前途漫漫,何处是归乡啊,萧正峰对此,倒有些倦了。
一声惊天巨响,正在广固城北面打通尧王山山腹的燕国士兵们,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一切来得太突然,山腹中突然落下的巨石将他们有的砸死,有的永远地堵在了山腹里。
北城坑道中的贺赖卢仔细听着前方不远处的声响,他试着摸索着向前,企图进入山道,可是不断落下的沙石、泥土让他已经无法前行。地面上传来了陆陆续续马蹄的声音,没有办法,贺赖卢又只能原路返回,退回到了城中。
“怎么了?”贺赖卢一回到城中的地面,公孙五楼就迎了上去。
贺赖卢摇了摇头,叹道:“恐怕这条退路也给堵住了。”
“什么?!”公孙五楼睁大了眼睛。
“嗨,里面的山道是先人挖掘的,年久失修,这时候经过我们不断的开掘打通,一时承受不住,坍塌了也有可能的。”贺赖卢像是安慰公孙五楼,又像是自我安慰。
“那我们有没有可能重新开掘一条。”公孙五楼犹自不甘心。
“呵,”贺赖卢笑了,“这凿山可不像普通地打地道,没有一年半载的光景是不会见成效的,而且打通山腹之前,还要请堪舆师勘定一番,才可动土,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嗨,事急从权,贺大将军,我们逃命要紧啊。”
望着公孙五楼严肃认真的样子,贺赖卢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我再命令就着原有的坑道继续挖掘山道吧,至于晋军给不给我们这个时间就要听天由命了。”
晋军的确不会再给燕国太多时间了,因为就在萧正峰搜寻尧王山的当天,刘裕的中军大帐中迎来了晋国京口卫的使者,使者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原来卢循与徐道覆乘着刘裕不在京城建康,率领舟师,北上进犯朝廷,京城已经戒严,朝廷已经派遣六百里加急火速向刘裕这边告急了,而京口卫先朝廷一步来到了刘裕这里。
刘裕听完京口卫的情报,虽然面上依旧沉静,但是他心中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依着卢贼的行军速度,他们这时应该早从广州出发了。地方的军将肯定没有阻截住卢贼进军的速度,不然朝廷也不会派遣六百里加急告知自己的。眼看就到了岁末,如果不能在新年之前攻下广固,那么对于自己,对于朝廷可就危险了。
“哒哒哒......”天空中不知道何时飘起了雪花,雪花很美,一片片洒在萧正峰的衣甲上,让他俊俏的脸庞平添了一份凄美。
“嘿嘿,道成,你看你个小白脸子,还真他妈俊,难怪圣姑会看上你。嘿嘿......”
萧正峰的眼前好像出现了萧也的形象,他的话语还是那般的俏皮,开着玩笑,打着趣,显得是那般的无忧无虑,那般的潇洒从容......可是,为何这样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人,为何结局却是那般,萧正峰始终想不通,他从来都是服从命运的安排,可是他渐渐地感到天道有时是不公的。
“萧----萧大人,您回来了。”韩范刚刚钻出自己的营帐,还未走到辕门,就看到萧正峰一行人往军营中过来。
“怎么,我们回来,你韩大人可是感到有些奇怪啊?”潘十二没好气地说道,萧也的死让他失去了强力的盟友,现在他看谁都是敌人。
“没,没啊。哦,萧大人,老夫还要去找张纲探讨一番怎样改进攻城机械,老夫告罪了。”韩范说完,匆匆离去。
“卫主,这老小子一看肯定就有问题,那处山穴可是他告知我们的呀。”潘十二向身旁的萧正峰说道。
“嗯。”萧正峰望着韩范的背影,瞳孔急剧放大,“该算的总要算,也子的死,凡是有嫌疑的人,我都会算清楚的。老潘,你就等着看吧。”萧正峰撂下话,径直向自己的营帐走去,而没有立即向刘裕汇报尧王山的情况。
萧正峰的话语虽轻,但字字都透着一股狠戾,这让潘十二和万金刚心中俱是一震,只是潘十二心里暗暗高兴,而万金刚心里却有些担心。
义熙六年的新年,对于晋、燕双方来说,都是个难熬的年份。燕国方面,就在除夕之夜,慕容超做了个可怕的梦,他梦到自己乘坐一条赤龙,来到了自家慕容氏的祖茔里,祖茔里阴阴惨惨,随后一声爆响,祖茔不见了,自己也被吓醒。
慕容超摸了摸眼角还未干涩的眼泪,他感到一阵惊慌,这是不祥的预兆吗?慕容超的心惴惴的。
大年初一,为了拔除凶兆,慕容超与自己的宠姬魏夫人登上了城内的天门祭坛,一方面祭祀天地祖先,另一方面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江山依旧,风景依稀,只是物是人非,老臣凋零,不是战死,就是逃亡。
极目远眺,那黑压压的围困在广固城外的晋军,如一道道箍桶的铁条,越来越近,越缩越紧,只让人感到窒息。
“陛下,韩氏乃是朝廷重臣,韩家也是当地豪族。现如今韩范投降晋军,臣建议参照惩办张纲的做法,对韩家实行族诛。”公孙五楼义愤填膺,自己的妹妹死活不走,自己也是狠下了决心,既然大家都活不成,那就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都弄些人去死,省得自己在地下孤单。
“陛下----我韩家世代忠烈,兄长他......”丞相韩卓跪在祭坛下的青石板上,已经是泣不成声。
慕容超麻木地望着祭坛下跪着的韩卓,久久地没有言语。众臣的胸腔中狂跳着,慕容超对韩卓的态度如何,也预示着自己的走向,自己这些人中,也有的亲族翻越城墙投降了晋军,如果慕容超这时严惩韩家,那么自己这些人还能完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