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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难民

2017-01-22发布 3025字

青年话里话外无不透露上位者的身份,显然他并不介意身份曝光还是隐藏。

王眠山听着青年大义凛然的话,心里没什么大波动,不过面子还是要给,长叹一声,嘴上却说着似是而非的废话:“与其问我,深思熟虑然后瞻前顾后,不如即刻回去,筹措钱货振济一方,安抚惶惶人心。”

天灾人祸导致流窜的难民不少,可以说一直都有,而且是配合着灾祸常常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各国都有难民断断续续的涌入。

难民因为流动性强、脱离原来地方,大部分又属于白身而变得愈发难以控制。那些又穷又彪悍的外国人使很多国家怀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虽然头痛不已但也不愿意给他们好好安置。走到穷途的人,随意往街头巷末一倒,治安是问题,有碍元乐诸君子瞻观是问题。

青年表情微妙:“先生意思是——用钱安顿流民?”

王眠山道:“世人交相赞誉伊水的雄壮,可以奔流入海不复返,气势汹汹时呼啸犹如万千奔马,若有石头挡路就将石头卷进来,若有青山挡路就将青山拍平,要是还没有路,就凭借千钧的水踏出一条路。——敢问现在元乐可以做伊水吗?”

青年沉着脸摇头,王眠山又继续说:“既然没有排山倒海的能力,就不应该想着一劳永逸的事情。入海不只有伊水,方法不只有一种。”

王面山利落地饮尽碗里最后一口酒,哂然一笑:“在下一介草民,粗疏浅陋,如果哪里冲撞了您,还请不要海涵。在下告辞!阿出——”他正欲拎起一边的阿出,见他正在小口的抿酒,准备伸向领子的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走了。”

青年不拦他们,微笑目送。

阿出被王眠山带回去的路上就有点迷迷糊糊的醉态。王眠山喝的时候就觉得那酒还挺容易上头,不过那种情况下他也不会去太顾及一个孩子,只要眼皮子一掀,还在视线里总翻不出什么大花浪。

但王眠山回去对姜息推脱说——“今日遇上一大人物,去了酒肆,臭小子硬是要喝酒,喝喝也无妨不是?”

于是利用阿出这个小醉鬼做了这个开场白,自然而然就开始了他们商讨大计。阿出第一次沾酒,虽然喝的不多,但是上头上脸的厉害,晕乎乎的什么都分不清。

“还是孩子啊。”姜息和王眠山商量毕,见到阿出就蜷缩在一起躺在榻上,不禁感慨。

果然印证了他们的猜测,青年身份不凡,应该是元乐的几位公子之一。而在诸位公子之中,和父兄儒雅温和的气质不同,英气勃勃的公子当只有一位,那十有八九便是——太子康季容。

王眠山虽然绝口不提先前的“大业”,但他知道王眠山并没有死心。他自幼向老师学习仁义的道理,如今远远高坐在岐国庙堂之上的是他父亲明确指定的人,新的君主又是下令国内不蓄公子,心中就算再不甘又能怎么样,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又没有自己丝毫的势力,他奔逃出国已属不易。

按照姜息的打算,南下回母国仇杛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至少是要在那里先谋得一官半职。既然这样,如果……如果一辈子没有办法回国,那王眠山跟着他岂不是一个笑话?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认识一个半个字?既然习得了雄才大略,就更不应该辜负他的本事。

王眠山能一下子得到元乐的公子的青睐,也是好事一桩,不如就让他留下来做一个幕僚,献效自己的才智。

未来的路深深浅浅,姜息如今只是一个因为国内不得志而岀奔的公子,还身负一国之君的记恨。公子远到而来,素有贤名又能奈何?如今他也要担心庙小能不能容下一樽大神。

于常人来说,按照人所倚重的不同,前后序列略有差,最可恶的莫过于坏人前程,断人财路,抢人妻子,毁人健康四大事。

没错,今日这一番话,让姜息生出几分就此和王面山别过的心思。

要是王眠山知道他的心意,可能非但不会感激他,还会嗤笑一声,道一句,公子年幼。

可不就是年幼?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平常好像裹着一层面具似的滴水不漏,但还是太年轻了。还没有彻底把自己的软弱收起来,才会生出争不过、不该争的想法,才会收留一个没有什么用甚至说是拖累的孩童,才会想着送自己的得力下属一段前程。

可能是老天也要保住人主驭下的威严,没有让姜息给王眠山嘲笑自己的机会。

他们在该城逗留的几天内,流民居然像是秘密商定过,迅速纠集在一起反客为主地举行规模巨大的暴乱,简直是倾全城的难民之力,而城主据说被混进来的奸细给趁乱刺伤。

那些小商贩因为有许多和流民关系不浅,所以没有遭到攻击。但是闾左的贵人可是遭到严重的打击抢劫。而难民那些颇为趁手的武器,是他们涌进贵人的府邸和平民家中抢来的农具一类。平民们除了这些倒也没什么大损失,不闲事多,乐的看他们斗法。可见平日里那些人说的什么君子做派,只是端着好听好看,关键时刻不如一场真实热闹还能出口恶气的戏来的有趣。

因为这一团乱麻似的赶在一起,勃然大怒的城主下令封城,准备来个一网打尽,叫城里城外的人进不来出不去。

城内难民还是有限,能给他们打个措手不及还能一直让他们趴着打,毫无反手之力?尽管如此,但其间单单打压城中难民还是一波三折,惊险刺激,大大出乎预料。

“元乐安稳太久,兵民长久不操干戈。但怎么说也是重镇,此事压下是早晚的事。”王眠山对姜息说。

没想到组织暴动的难民也很有城府,不抢商贩走卒,不欺压平民百姓,对客馆酒肆之类更是无犯,简直像是和官家与贵人死磕上,因此他们在这里倒能偏安一隅。

“到底是边防重镇,不至于不堪一击,但也愧对于一声甲胄之师吧?”姜息道,“看起来是官家道高一丈,但是城外还有里应外合的难民,官家可以说是腹背受敌。三天过去邻近城池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最可怕的就是他们和那些平民一样,袖手旁观贵人的惨状,因为事不关己而幸灾乐祸,那真是太可怕了。”

伯英问:“那公子觉得谁胜谁败?”

姜息道:“虽然气势不敌,难民军第一次大规模的组织严密有序,但官家必胜,只是不会大获全胜。”

作为元乐的重镇,名义上兵力当然不会少。但是元乐是典型寓兵于农,平民战时执干戈以卫社稷,平时就躬耕身下方寸陇亩。

士兵是本地的士兵,名义上是君主的军队,但真正掌权的却是当地的将领。为防止将领手握重兵割据一方,脱离君主的管制,每次士兵的数量有限,只有到战争才可以调动全部的士兵,否则士兵的数量就是虚数。而且因为名额有限,防止士兵认将不认君,士兵也被处心积虑一茬一茬的换掉,将领五年一次调任。

这样一通搞下来,元乐的战力不会强到哪里去。

有一天,他们迎来了不速之客,正是那英气勃勃的元乐公子。

他看起来像刚受过伤,脸色有些苍白。因为一伙人心知肚明或者根本不关心“怎么来”“来这做什么”之类的问题。

青年落座后,大大方方道:“我是元乐的公子康季容。”啧,还是一个贵不可言的公子。

“诸君安好。”康季容补上问候,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难民围城,先生有什么办法?振济一事现在行不通的。”

这点真不像爱拘虚礼的元乐人。

众人还是纷纷给他回礼。康季容期待的看着他,王眠山简要道:“一样的道理。”此外再无多话,让康季容郁闷的不行。

他指的是他们先前那场谈话中,王眠山让他“徐徐图之”的道理,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所以到底怎么图啊!

康季容正想继续问他,却听见一声轻笑声,是个少年模样的人。

“阁下高见?”康季容倒也不恼,还有礼的询问他。

姜息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宽大的衣袖下,敲着手指:“不如征兵。”

康季容想都不想就道:“不行,不和规矩。”

他来这里是在被人刺伤卧床后才做的打算,打算通过这和来考验考验自己看重的能人,顺便来取取经。按目前来说,他也知道形势虽然不好控制,但并非完全无法控制。康季容什么人,想要知道眼皮子底的人住宿在哪里还不容易?

姜息解释道:“眼下难民猖獗,而且瞧着很有能耐,他们故意放过的那些人,已经不知不觉愿意和他们绕道而行了。”

“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有百姓反戈相向的做下去。”

当然不会,姜息这几句话是故意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