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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为他人做嫁衣裳(四)

2017-01-22发布 3985字

从灯会回来,小黄鹂儿便学会了时不时的傻笑。对着镜子能照上大半日,细细描摹自己的脸,总是看着看着便红了脸。

那晚的满城灯火,比以往自己曾见过的都要温柔。在做着小黄鹂鸟儿的时候沈心予总在空中远远的望见,她知道整座城看起来是怎样的,长圆长圆的,如一颗巨大的黄鹂蛋。不过那冲天的火光让她有些害怕,她从不肯靠近过。

没想到身处其中是如此温暖。

边城的冬日也并不那么寒冷,河边的柳条还蛮有精神。他原本握着她的手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改为握住她的小手。她的小手与他的掌心交握着,也不知道是谁牵着谁,但谁也没有放手,虽然人已渐渐稀少。

他们静静的矗立在河边,然后他牵着她的手去买了一盏河灯。虽然是很常见的荷花型河灯,但她却觉得特别,最特别的一盏。

“你有什么愿望?”他柔声问她,好似生怕惊醒了什么。

她满眼迷恋的望着他,却并没有说话。

“写下来吧!写下来我们一起放走它。”他牵着她走到桌边,卖河灯的地方都会配上笔墨。

可是她并不想放开他的手。

“我来举着,你来题。”他用原本便用空着的左手拿着河灯,于是她便用空着的右手提起笔,略蘸了蘸墨,在灯壁上题了一行小字:“岁岁长相见”。

夏子慕握着她的右手微微的一紧,又很快的放松,轻微迅疾得让她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但听夏子慕轻声念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好,好个岁岁长相见。”然后他突然侧身弯下腰来,轻轻的含住了她的唇。

沈心予的眼睛猛地睁大,右手的笔却啪的一声掉落下来,却谁也没有去管,会不会有墨汁溅出来。

好像过了很久,沈心予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夏子慕的嘴角微微的扬起,然后缓缓的离开了她。

又似乎只是一瞬,如蝴蝶翩翩而过。

夏子慕心情很好似的打量了她一番,便牵起她的手,走到那边一处连着河水的台阶。台阶次第往下,没入水中。沈心予木木的任他牵引着,由始至终,他都处于主导的地位。

他拉她在水面最后一阶大青石块上蹲下。他将她题了字的荷花灯交予她手中。他牵引着她的手将荷花灯送入水中。他们静静的蹲着,看着荷花灯渐行渐远,汇入无边的灯海里。

他拉着她站起身,她才感觉自己好像腿麻了,突然的往水里一头栽去。他迅疾的搂了她的腰往后摔倒在台阶上,他垫在下面,她听见他闷哼一声。

她趴在他身上,看着他放大的俊颜,刚才都没有仔细看过。

然后,她俯下去,如他那般贴上他的唇。

她看见他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然后突然的那份柔软撤离,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夸了一句:“你学得很快!”

是,她学得很快,她是他最好的弟子。

她没有再等着他送她回家,她飞快的爬起身来,飞快的自己跑掉了。

今晚她对自己的主导便是,飞快的跑去找他,然后飞快的从他身边跑掉。她跑得太快,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所以并不知道那人就那样坐在河边,坐了很久很久,直至天明。

等到小黄鹂儿沈心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整整八日没有再见过夏子慕了。

这书院的假未免也放得太长了些。

突然想到什么,立马高兴起来,沈心予变回小小的黄鹂鸟儿,展翅飞向天空。

可是夏子慕的家在哪里呢?小黄鹂鸟儿傻了眼。

想来想去,竟只想到个笨法子,一家一家慢慢找去吧。若是他们有缘,她一定能找到他。

她本可以向同族求助,不过想想若是宣扬出去,满边城的小黄鹂们都来看她的热闹,她以后还怎么方便再做出那些羞羞的举动来。

小黄鹂鸟也不嫌累了,直找了整整三日。她已经知道这边城有九十八家不同的夏府,现在正找到第九十九家,夏子慕会不会在里面呢?每一次她都抱着大大的希望,然后又大大的失望而出。

但不管已失望了多少回,下一次依然能聚起更多的希望来,不管怎样,剩下的人家已越来越少,不是么?

可惜第九十九家依然失败了。小黄鹂儿拍拍翅膀并没有打算休息,突然听见一阵悦耳的笛声响起。笛声欢快,是儿时两小无猜的欢喜。

小黄鹂儿一冲而下,她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立在阁楼上,正微笑得吹奏着,姿容秀雅,风采翩然,落落清华。

小黄鹂儿飞到窗边的树上看他,心中的欢喜比曲中更甚。

眼珠本无法从夏子慕身上移开,却偏偏不能不看到他侧对着的那个木架,挂着的那幅画,那幅他曾亲自给她看过的画,画上是他亲口对她说起的心上人。

小黄鹂儿突然觉得浑身有些发冷,或许自己是太累了,太累了,又冷又累,让她有点在树枝上站不住。

只能回家,只能回家去!

小黄鹂儿的家不是那个沈心予的家,是她在那株最高大的乔木之上的窝。她要回到那里去。

小黄鹂儿奋起展翅,她觉得很累很累,每一下都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每一下都好像已经使光了所有的力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还能继续飞翔,她以为她随时会掉到地上去,没想到竟被她又穿越了半个边城,回到自己的家。

趴在熟悉的地方她很快睡着了,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飞过这么长的距离了。

她饱饱的睡了一个大大的觉,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的叫。

睡梦中她也被饿醒了好几回,有时醒来是白日,有时又是夜里,管它是白日还是黑夜,她困得一动也不想动,哪怕肚子叫得再大声,她依然能再次闭眼睡过去。直到她感觉自己睡饱了,拍拍翅膀在空中舒展舒展身子,她才发现原本满城的灯笼灯具大多都消失不见了,整个边城已经度过了新年,人们又重新饱满而热情的投入新一年的生活了。

边城的灯会会持续到元宵节后,而元宵节后书院便重新开始授课。这么说她竟然翘了课?

这么一想有些着急,然后突然嘲笑起自己来,自己不过一只鸟儿罢儿,管他什么人间事?

也不想去觅食,小脑袋往翅膀里一钻又窝上了。这次并没有再睡过去,哎,答应了要为沈家大小家修补元气,实在没有办法置之不理。索性又一飞而起,全速向沈家飞去。

却说沈家这边几日不见她的身影都有些着了慌,此刻看到她突然出现二老都是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拉着她手道:“我们还以为姑娘忘记了,今日正是要为小女疗伤的日子,我们也不知道去何处找姑娘,谢天谢地,幸好你及时回来了。”

小黄鹂儿看见他们的样子,不觉有些愧疚,这世上却还是有人需要自己。

小黄鹂儿不好意思道:“我回家了一趟。”

那沈老爷又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书院我已经替你请好病假了,还有同窗来探望你,我都替你谢过了,只告诉他们等病好了自然就回去了,你且放心,且放心!”

小黄鹂儿心头一暖道:“您老也放心,我这便为沈小姐疗疾,其实沈小姐这半年来已经好多了,即便我不回来也必能再延请名医想出法子的,您二老不必过于担心。当然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会治好沈小姐的。”

二老连连道谢之后,便赶紧退了出去。

小黄鹂儿又有些羡慕,这人间的情谊处处可见,这父母与子女之间便是一桩难得。

待一套功法运行完毕,真正的沈大小姐沉沉睡去,小黄鹂儿才觉得自己也是元气大伤。

二老早已备好饭菜,小黄鹂儿吃饱喝足,又滚上床沉沉睡去。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醒来,便觉得应该继续去那书院了。在这沈家住着,日日在书院与沈府来回奔波都已经成了习惯,呆着鸟窝里还不觉得,一回到沈家便觉得这每日睁眼要做的事,便是早早的赶到书院,那夫子的功课不知道又讲到哪里去了?

小黄鹂儿起来吃饱喝足洗漱好,便坐了沈府的马车出了府,吩咐车夫直往姜文书院行去。

走到一半又有些怕,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夏子慕。

怕了半晌又想,我怕见他做甚,我只当没瞧见,理也不理他,如此不断的给自己拿定主意。

到了书院下晌的课正要开始,夫子已走了进来,她只来得及同许海棠勾搭了两句,给徐寒洲递了两个眼色,便没有时间再做别的了。

对于那个人,更是一眼也没有望过去过。

夏子慕只好苦笑。

等到散了学,许海棠同徐寒洲一起冲了过来,围着她问长问短,许海棠更是伸了手在她身上捏来捏去,捏得她直躲。

许海棠便道:“看你躲得还很利索,想来是没有什么事了?你怎么搞的?听说你病倒了,吓死我了!”

徐寒洲也道:“就是啊,该不是冻着了?”

小黄鹂儿沈心予经过这些天的事,原本觉得无比伤心的小心脏先是被沈家二老暖了,现在再看这两人关心之意溢于言表,心里感动得很。

突地一把抱住这两人动情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我就知道你们最关心我!一定也是你们去我家里看过我吧?”

许海棠做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把她的手拍开道:“谁关心你?若是没有了你谁跟我臭味相投,谁再陪我去淘书斋?”一边给她抛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徐寒洲也嚷道:“放下来放下来!我有心上人的!我们并没有去看过你啊?”

沈心予倒惊讶了:“真不是你们?”见二人肯定的点头,便苦了脸:“那却是谁呢?还能有谁竟比你们还关心我呢?”

二人突然噤了声,都冲着她挤眉弄眼,让她看那一边。

她莫名其妙的转身:“什么啊?你们……”然后声音便消失在喉咙里。

然后突地哼了一声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转身便要同他二人一道离开,哪知那两人一看情形不妙,早已逃到远处去了。远远的还传来许海棠的声音:“我们不打扰你们,慢聊,慢聊——”

沈心予突然觉得嘴也痒,手也痒,脚也痒。只想用自己那尖尖的鸟嘴狠狠的啄她,用自己尖尖的爪子狠狠的挠她。无情无义的家伙!

夏子慕已经走过来:“你怎么了?我还在想你该不是那日被冻坏了……”

看他还有脸提起那日,沈心予大声道:“不用你假好心,我冻不坏,我不过是不想来看见你罢了!”

夏子慕有些急:“怎么不想看见我?若是为那日的事,我向你道歉,只是我以为你原本也是欢喜的。”

沈心予听他还敢提,索性也直说道:“我原本是欢喜的,可你呢?你是吗?”

夏子慕正要答,沈心予闭了闭眼,抢先道:“我看见你吹笛了,你吹得真好听,连我这个不会听笛的人也能辨出里面的欢喜,只可惜你是吹给你的仙女心上人听的。既然你还想着她,你又来关心我做什么?谁稀罕你的关心了?”

夏子慕沉默了,然后道:“是这样吗?我知道了!对不起,打扰你了!”说罢转身走了。

沈心予气得要死:“你什么就知道了?我怎么不知道?可恶,话也不说清楚,说走便走。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我就这么好欺负吗?”

突的冲上前去追着那人,拉起他右手的手腕便咬了下去。直咬到嘴里尝到血腥,那人也并未哼一声。见她抬眼起来,才似乎平静的道:“解气了吗?解气了我便走了。”说罢也不理她什么反应,自顾又走了。

沈心予气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