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生了个大胖小子。
为了纪念出身贫寒的赵墨,她给孩子取名为清寒。
消息传到宫里,中元喜出望外。知道这孩子是赵墨的独苗,他生怕有什么闪失,忙命太医院派专人进驻将军府,好生照料。
赵墨不在,无人统领羽林军。思来想去,中元决定由赵宫赞继任羽林军统领之职。赵宫赞虽然放荡不羁,可好歹是自己的表弟。血浓于水,由他保卫皇宫的安全,再合适不过了。
唤翰林学士拟旨,他下诏封赵宫赞为太原郡王,世袭罔替,掌管宫禁。
接到诏书后,赵宫赞大喜,心想这世袭的郡王可比那什么江南巡阅风光多了。送走钦差,他忙换好蟒袍,进宫谢恩。
“赞弟如今身负重任,切不可再肆意妄为!”命太监给赵宫赞赐了座,中元沉声嘱咐道。
“诺!臣弟定会尽职尽责,保护皇兄安全!”
“如此甚好!”呷了一口茶,中元脸上蓦然拂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你执掌羽林军后,无法抽身照顾家眷,姨母就接到福宁宫居住吧!一来可以了却你后顾之忧,再者太后也有人作伴。”
一时没弄清圣意,赵宫赞连忙推辞。
略一皱眉,中元转而笑道:“你的王府修得再好也比不过宫里,此事就这么定了。”
赵宫赞还想开口,忽然看见在一旁伺候的韩德全又是咳嗽又是使眼色,便知事有蹊跷。俯身再拜,他只好领旨谢恩,随韩德全退出寝宫。
“王爷好糊涂啊!”还未走出英华门,韩德全便埋怨了起来。
“本王哪里糊涂?还请公公明示!”听出韩德全话中有话,赵宫赞还是一头雾水。
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韩德全眉头一皱:“哎!老奴说句该杀的话,自古以来,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历朝历代尽是如此,概莫能外!襄亲王谋反,这件事一直堵在万岁爷心里。如今王爷您掌管羽林军,虽说也是皇亲,可到底比不过襄王。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您,黎阳老夫人再不入宫,万岁爷能安心么?”
原来皇兄让母亲入宫的真正意图是扣为人质!
感激地看了韩德全一眼,赵宫赞吓出一身冷汗。忙谢过韩德全,他一溜烟似的赶回家里,匆匆将母亲黎阳夫人送进宫中。
黄画匠死了。
这个大半生都在市井之地给青楼妓馆作画的人,死在了皇家画院画师的任上。
黄雯拿出了这几年在画院当差的积蓄,给父亲大办丧事。
望着一捧黄土堆起的坟头,黄雯泪如雨下。人活一世,无论处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终究都难逃如此下场。
钟离无双阵亡,父亲病逝,仿佛刹那间,自己便在这世上无依无靠。
万念俱灰的她不想在画院当差了,便托霍嗣宗来向中元辞行。
放下手中的奏折,中元愣愣地盯着霍嗣宗,语气甚急:“她人在哪儿?”
“她说在画院等候陛下。唉!我怎么就没发现她是个女人呢?”霍嗣宗说着叹了口气,脸上还是露出那般难以置信的神情。
来不及多想,中元即刻摆驾画院。
黄雯已恢复了女人的装束,正如中元初见她那样:一身浅水蓝的衣裙,齐腰的长发用两根朱红色的绸束好,发簪高挽,眉清目秀,清丽胜仙。
“雯,为什么要走?”看着面前的伊人,中元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忙道了个万福,黄雯清秀的面容倏然抹过一丝红晕:“皇恩浩汤!皇上对黄雯的好,黄雯一生都会记得。只不过黄雯是个女人,不能长久留在画院。”
“为何?”
“霍师傅说,画院有画院的规矩。”
“朕就是规矩!”
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黄雯心头又掠过一丝不安。这么多年来,皇帝已对自己父女二人恩宠有加。如今父亲过世,自己实不愿再让皇帝费心照顾了。
沉默片刻,她摇摇头:“臣父女已受恩太深,不想再让皇上费心。”
蓦然想起钟离无双,中元心中又是隐隐作痛。自己害死了他,难道还不该善待他心爱之人吗?
“雯,这都是朕应该做的。”走到黄雯身前,中元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钟离将军为国尽忠,你又是他最心爱的人。朕理应好好待你。”
提到钟离无双,黄雯不禁悲从中来。爱人和父亲都离自己而去,难道自己日后真的要茕茕孑立、孤苦伶仃了么?
轻轻拭去黄雯眼角的泪水,中元又道:“你还救过朕的性命,你知道吗?”
见黄雯不解地看着自己,中元从怀中掏出那支眉笔,给她讲述了自己在江城的遭遇。
听完那惊心动魄的故事,黄雯脸上的惊悚久久难以消散:“那是皇上洪福齐天,我并没有做什么。”
“不!是你救了朕!雯,留下吧!让朕来照顾你!”
蓦地抬起头,黄雯那长长的双眸饱含泪水,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在江都查抄出来的银子充实了国库。有了钱,大越又恢复了生机。中元惦念着岭南关,便拨出巨款交给袁辰星,让他加紧扩编新军。
皇帝许久不来婉仪阁,此时却突然驾地到,让小展有些惊慌失措。小娱去被太后召去,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很长时间没见到皇上了,她一时惊慌,愣愣地站在那里。
“小展妹妹,不认识朕了?”凝视小展脸上藏不住的慌乱,中元笑眯眯地问道。
“呃……皇上吉祥!”
眨了眨眼,小展这才缓过神来。赶紧施礼后,她怯怯地站在一边。
进屋落座,中元环顾四周。几年不来,他发现屋中陈设已经大变。
端过香茶,小展在旁伺候。
“太子妃呢?”
“被太后召去福宁宫了。”
“哦!”
过了一会儿,小展见中元杯中茶已喝干,便过来续茶,谁知手一滑,竟将茶水洒在中元身上。
眼见滚烫的茶水烫得中元身子一抖,她吓得心中狂跳,赶紧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惊慌失措中,她仿佛看见一只手正朝自己的脸伸过来。自知躲不过这一耳光,她只好将眼睛一闭,准备硬生生地挨这一下。
谁想那手并未打来,只是轻轻地端起自己的下巴。小展有些莫名其妙,忙睁开眼睛,傻傻地看着中元。
见小展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别有一番韵味,中元心中忽生怜爱。他将小展扶起,轻轻地吻了一下嘴唇。
这下小展更害怕了。哆嗦地看着中元,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谁知此状更加惹得中元喜爱。他肆无忌惮地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小展开始还拼命推脱,奈何中元唇舌猛烈,躲避不开,也只好任由他玩弄。
“皇上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小展魂飞魄散。她听出是小娱在说话,赶忙挣脱开中元,跪在地上。
见小娱回来,中元有些难堪,只好以讪笑遮掩。
屏退小展,小娱问道:“皇上喜欢她么?”
刚才只是一时冲动,如今冷静下来,中元觉得自己的举动很荒唐,面对小娱的发问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小娱倒显得很坦然。
摆手命人续过新茶,她淡淡笑道:“方才去福宁宫见母后,母后向臣妾问起皇上近来的饮食起居。皇上许久没来了,臣妾如何知道呢?陪着母后说了一会子话便回来,谁想一进门却坏了皇上的好事。如此看来,皇上确实寂寞了,若是喜欢小展那丫头便纳了吧!还有皇上屋里的皕纤,也一并纳了,如何?”
“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掏出帕子拭去中元身上的水渍,小娱的语气还是那般轻松,“皇上喜欢谁直接收了就好,不然憋着多难受?”
“呃……这……”
被小娱说得实在难为情,中元不等更换净衣便匆匆离开婉仪阁。
夜沉沉。
婉仪阁内,小娱的寝宫还亮着灯。坐在小娱身边,小展的头埋得很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见她楚楚可怜,小娱便笑道:“妹妹何故如此?”
虽然主子问了话,可小展还是低着头,没有回答。
“白天的事情,我又没有怪你。你这是何必呢?”见小展的眼泪就在眼圈里含着,小娱又问道:“那你喜不喜欢皇上?”
小展的沉默让小娱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她终一狠心:“那我把你许给皇上,如何?”
这句话着实吓了小展一跳。抬头看了看小娱,她流着泪使劲地摇头。
看着万分难过的小展,小娱不禁叹了口气:“妹妹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可说到底还是宫里的人,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伺候我一辈子,要么三十五岁后出宫找个人嫁了……”
“我愿一辈子伺候主子!”未等小娱说完,小展便抢先表明心迹。
看着小展脸上信誓旦旦的表情,小娱笑了笑,眼前不由浮现出自己出嫁前依偎在娘怀中的情景。
——“娘,我都说过多少遍了,这辈子就守着您,谁都不嫁。”
那时候自己不也和小展想得一样么?
可这天底下,能有多少事由着女人做主呢?
拉过小展微颤的手,小娱轻轻说道:“傻丫头,哪有不嫁人的女人啊?让你守着我一辈子,我不忍心。可若是嫁人,天底下还有比皇上更好的人么?”
说着说着,想起往昔种种,小娱忽地潸然泪下:“皇上变了……与我初见之时不一样了……有时一年都见不到他……我担心他身边的人不能尽心伺候……无旨意又不能擅自觐见……只好烦劳你替我照顾他吧!”
“主子……我……”
难过地摇了摇头,小娱不让小展再说下去。
窗外,一轮圆月高悬夜空,静静地看着婉仪阁内相拥而泣的两个女人。
转过天来,礼部接到上谕:英华宫司仪楚皕纤、御用画师黄雯、婉仪阁侍女展静香,仪品端庄,深合朕意,即日封宫,侍奉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