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后面的院子里,行人来来去去,一抹高大的身影,落寞的站在梧桐树下,青黑的胡茬丝毫不能遮掩他本身的清贵之色,只是他眼神孤寂,不断的吸烟,半天才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第一次,南浅苍对于唯一的妹妹,内心闪过自责。
昨晚他太过生气,才刺激了她,要不是自己太严厉,小茹也不会……
南浅苍苦笑,将最后一颗烟头狠狠熄灭。
病房里,南卿正和藤篮蔓说话,看到他进来,不免关切,“浅苍,你们回去吧,孩子还小,再说小茹一直昏迷不醒,都在这耗着也没用。”
南浅苍忍着不耐,心里却嗤笑,当初人好好的,也不见你们多关心她,现在知道有一个女儿了?可是看着三叔一夜仿佛苍老很多,终有不忍,但也没拒绝。
藤篮蔓不想走,拉着他的大手轻轻摇头。
“先回去换洗一下再来。”
即使不愿,藤篮蔓被南浅苍哄着,也就听话的离开医院。
回家安抚好孩子,也只说朋友有事,没敢对南老爷子说实话,两人再度赶回医院。
南浅苍去了医生办公室,藤篮蔓徘徊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进门。但屋内的小声争执,她进去又不合适,可是离开……关于吵架中的人,又有几分好奇。她思索再三,还是小心站在外面听着。
“你真是可以,南卿。”一声嗤笑,孙雅柔看着落寞怆然的丈夫,心火高升,“瞧瞧你的好女儿,生下来就是讨债鬼。”
南卿一直隐忍不发,此刻再难以控制的咆哮出声:“你嘴巴放干净点,她好歹是我的女儿。”
“哼,是你的女儿,你搞清楚,哦,不对,是大哥一家的女儿。”
“我以前没养育过她,是父亲的失职。”南卿语气低落,甚至有些哽咽。小茹还在昏迷,是否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他第一次有深深的无力感,如果——小茹遭遇不测,他一辈子,恐怕都难以心安。他已经对不起去世的晓云,不能连唯一的女儿都一并失去。
“你什么意思?难道想以后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可笑啊,不过即使你想,人家也未必稀罕。”
孙雅柔看到他悲痛不已的样子就一阵心烦,忍不住想起那个同样让他难过让自己痛恨嫉妒的女人,他这一生,两次都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失控,进屋看到他哭诉着说对不起他们母女,火气就蹭蹭的往上冒。
想起往事就心绪难平,而她的丈夫呢,这么多年,谁知忘没忘记那个小三,她虽然死了,可是唯一的女儿却尚在,自己更可笑,一辈子没生育,守着他过日子还落得个老无所依的下场。
“你想当个好父亲,也要想她有没有那个命在。”声音狠厉。
藤篮蔓再也假装不了,在情况失控前,索性推门而入,小茹还生死未卜,病房里这么吵闹,能好才怪。
可一进去,就有些后悔。这么尴尬啊,真的头疼。
孙雅柔不敢置信的,猩红指甲捏住男人欲挥下的大手,而南卿则惊痛交加,看到藤篮蔓面色讪讪的,有些狼狈,他叹了口气,而后对妻子没好气的说,“你先出去。”
女儿要死了,才装慈父,会不会太晚了点?孙雅柔仍旧针锋相对的立在那。
藤篮蔓不愿当恶人,可这里也不能任人撒野,便是长辈也不能不管不顾啊,刚要委婉的劝说,一道冷斥惊的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病床。
“出去。”
南小茹忍着胸腔的疼痛,一张嘴,口里苦涩难挡。
藤篮蔓惊喜掺杂,跌跌撞撞的跑向她,却有一道更快的身影越过她。
南卿老泪纵横,双手不住颤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那张熟悉的脸上尽是漠然,失落的垂下手,哽咽道:“好,好,我这就走。”他浑浊的眼一瞬不准的盯住她,好一会才蹒跚着离去。
孙雅柔在后面嗤笑,人虽然跟着他,眼睛却毫无焦距的看向远方。
南小茹看着哭成泪人的嫂子,眼睛也跟着酸涩,她丝毫不想承认,刚刚南卿那一眼,让她眼前浮现的,他的模样,和母亲离开时交叠闪现。
其实南卿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可是情形太尴尬,她根本不相信他会来看他,那么焦急沉痛无依,就好像一唯生病时,嫂子那般伤心。直到孙雅柔和她争吵,不想藤篮蔓为难,她不得不出声。
她这样做是对的,从前,他们就不待见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股份,她都懂。心里建树一番,那股莫名的酸涩才稍缓些。
瞧着她神色落寞,藤篮蔓以为她还心有余悸,没从车祸中缓过神来,呼叫了护士,不一会主治医生高兴的奔过来,一番诊治,南浅苍已经得到消息赶过来,众人终于心落了地,高兴极了。
“想吃什么?回头我让家里做。不,不行,还是我自己来吧。”藤篮蔓怕医院的膳食不好,准备根据医嘱做药膳。
“不用,他们做就好。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们两口子想必都折腾不轻,黑眼圈一个赛一个,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明白她的顾虑,藤篮蔓笑着摇头,“一家人还顾及什么呢,放心,小事而已,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南浅苍联络了私人医院,只等情况允许就转院。
忙完一切,人却摊在床上,怎么都不愿动。
藤篮蔓小心的靠近他宽厚的肩膀,准备帮他将大衣脱下,手却被拉住,转眼就被他搂在怀里,一同倒在床上。
她一直担心,南浅苍的为人早已了解,他这两天忙里忙外,肯定很自责。
“别想太多,小茹会没事的,医生说还在观察,可下午会诊后都说肯定没什么大碍的,放心吧。”忍不住抚摸他的大手,却被他一翻,手便整个被包裹住。
南浅苍声音低了几分,“我在想,是不是家里逼她太紧,我的话,是否说的重了?可是,一想到她如今都步入社会,还这样的性子,又气又心疼,都怪以前将她保护的太好。”
“呵,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藤篮蔓从他怀里出来,手指捏着他好看的下巴,像模像样的教育,“不能逼的太紧,她已经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思维判断。再说,谁还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她啊,就是没尝过情爱的滋味,涩着呢,慢慢就会好了,我那会不也是栽在你手里么。”
“怎么,除了我,你还想栽在谁手里?”
大手呵气,下一秒藤篮蔓便笑倒在他怀里,求饶声不断。
等南小茹转移医院后,南浅苍父母和大哥从国外匆匆赶回,南老爷子也才知晓,一行人一下飞机就直奔医院。
望着毫不掩饰关心的家人,南小茹忍着泪,片刻才头疼的扶额。南盛夫妇不停询问,十句有八句是关心她的病情。尤其南盛妻子,生怕她撞坏了哪里不自知。
“伯母,没事的。”她笑,人也亲昵的拉着伯母撒娇,“人太多了,屋子里的空气都被你们抢走了。我这个病号好可怜啊。”
“呸,竟说胡话,快让医生过来,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撞坏啦。”南老爷子灰白的胡子一抖,很是不赞同。
“爷爷,有你这么咒人的吗,我那是幽默感。”
南老爷子听到孙女还有精神头开玩笑,皱眉笑了,“行,我们出去,你这丫头,想吃什么就尽管说,我们统统满足。”
再这么下去,不用出院就能养成猪头。尽管如此,南小茹还是满足的抱着藤篮蔓递过来的水果拼盘,继续大快朵颐。
南家老宅,气氛却沉闷不已。
南老爷子率先开口,“这次小茹啊,算是福大命大,不过我们也不能再逼她了,她爱干嘛就干嘛,以后啊,我是不管喽。”
老人家明显是纵容孙女,但大伙却心疼小茹,也不忍在这个节骨眼上过于逼迫。
但,并不是所有南家人都如是想。
孙雅柔亲昵的和大嫂坐在一起,妯娌好似的,但语气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睨了一眼南卿,轻声说起,“可是她总要有个选择吧,不相亲也不急,但是回南氏上班,或者继续留学,怎么都成啊。继续下去,也不像样子吗。”
虽然大家不喜欢孙雅柔,可她句句在理,自从南小茹去连氏上班,全家都狐疑,最后竟然因为那个什么连骁被绑架,更觉得小孩子胡闹没分寸,好好的大学高材生,干嘛去贴那块木头啊,费力不讨好,还差点没了小命。
一直默不作声的南浅荣,作为长子,也是最疼溺小妹妹的人,想起以前和她促膝长谈的事来,心思一动。
此刻,没有人说话,全部都陷入沉思,孙雅柔知道自己说在了刀刃上,别人说不合适,指望南卿?哼,不如靠自己妥当。那个呆瓜这两天彻底成傻瓜一个。见话已奏效,她人就乖觉的闭嘴。
南浅苍不动声色,只是看着父母,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却瞅见一直沉默的大哥递给自己一个眼神,没等他会意,南浅荣已经开口,“小茹以前说起过,有过继续进修的想法。”
显然,大家吃了一惊,但随即欣慰点头,有事做,这孩子就会安心下来吧。
南老爷子笑着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他没意见,只要对孙女好的,统统支持。时间不早,老爷子率先上楼休息,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藤篮蔓一头雾水,“爷爷这是同意小茹进修了?去哪个学校?”
孙雅柔原本温婉的笑凝结了一下,“去台湾啊,那里有我和南卿的公司,方便照应。”
南卿被她的话唤回注意力,也点头同意。
人家父母都同意了,大家没有反对的道理。
只有南浅荣蹙眉,台湾?那里的高校真的合适吗?国内的学府,总归没有国外的雄厚的师资,再者说,小茹的资质,怎么也要去国外进修才对。他提起话茬,本意并不在此,但长辈都同意,最后也只能听小茹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