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茹恢复的不错,一周下来,人已经可以推着轮椅去外面走走,除了腿伤严重,目前暂时没什么问题。
转眼又是春天,H市还有些凉意,但春暖花开,心情也跟着顺畅。
藤篮蔓坐在椅子上,和她一起并排看着草丛里面的鲜花。
春光灿烂,好梦一场。仔细想想,人这一生,不就是一场梦吗?
南小茹觑眼看着怒放的鲜花,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重活一回,她竟然觉得很多事,多不再重要。
风有些硬,可病房太沉闷也太压抑,还是外面空气清新,她仍然想在多待一会。
南氏的总裁办,两个同样高大出色的男人,一坐一立的交谈,但内容却和公事五关。
“哥,你确定小茹真的想继续深造吗?”南浅苍并非质疑大哥,可能这次车祸自己太过内疚,心里总有莫名的不安。
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交叠,南浅荣浅笑出声,“怎么,老哥的话也不相信?”
“不是,我是担心小茹有变。你不知道,这丫头现在鬼主意太多,我都搞不清楚她到底要什么。”南浅苍苦笑,这个小妹妹,多灾多难不说,人压根就不是个会消停的主。
南浅荣不置可否。
看到兄长的态度,南浅苍索性不再深究,他爬爬头发,顺便拿起手机,和兄长一起去员工餐厅。大哥一向对妹妹有求必应,宠的和自己的孩子似得,既然是小茹的想法,她想必也不会反对,很快将事情抛在脑后。
按理说,南小茹现在无事可做,从连骁个公司回家,当了几个月米虫,也认真想过出国深造的事,理应不会反对才是,偏巧带话的人是她最不想见的,结果恰恰相反。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和她提起,她都不会反对,就眼前这个女人不行。
下午的阳关照进病房,因为背着光,孙雅柔的侧脸陷入黑暗,她脸上带笑,却怎么瞧都阴翳万分。
“我不同意。”南小茹头也不抬,果断拒绝。
孙雅柔此刻的神情可以用惊愕来形容。
浅荣说的好好的,她这会又抽什么风,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真当自己是南家第一小祖宗啊。
“你不是一直想深造吗?现在又想搞什么名堂?凡事都依你了,你又使性子,合着我们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你才高兴吧?”她语气不由加重,甚至有几分不耐烦。
南小茹自然更不待见,故意对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我改主意了,抱歉,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然后翻身,只留给她一个高傲的背影,“再说,弯弯那个地方,你喜欢,难道要人人都跟着喜欢?真当自己是地球,谁都围着你转吗。”
“你!”孙雅柔爆喝,这么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那个好爸爸兴奋的为你准备房子,还嚷嚷联系学校,到时候任你挑选,家里都同意,你的好大哥提议的,当我愿意管你的烂摊子事么。”
“哦,那不麻烦您费心,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被子直接拉过头顶,显然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孙雅柔气呼呼的踩着高跟鞋远去,有些埋怨自己多管闲事。
望着她的背影,南小茹有一种莫名的开心,不遗余力的打击孙雅柔,果然很爽。
以前她太小,总顾及别人的看法,每次孙雅柔对自己疾言厉色,都暗暗咬牙忍受,这次看到她讨厌的嘴脸,心里第一次产生违拗的感觉,不过,胜利的滋味,真不错,尤其看到一直欺压自己的人吃瘪,更爽。
南小茹咧开嘴角,笑到一半却无法继续下去,另外一个不想看到的人,也来了。
他们这是,约好的?
其实也对,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他从前就对她惟命是从,本来还纳闷孙雅柔怎么一个人来,是看她失败,他补救的吗?还是那么默契啊,就像当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去她和妈妈的小家一样,连表情都如出一辙。
南卿嗫喏着嘴巴,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喉结更是不安的滚动,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得她不快。
她冷笑,总摆着悲痛不已的脸,做戏给谁看?妈妈早都不在,奢望她吃这一套?做梦!
看到她僵掉的脸,南卿仿佛被戳到痛处,涩涩说道:“小茹,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一直恨我。”
南小茹拧着眉毛,哂笑。
“我一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说实话,直到听到你车祸的消息,才像忽然明白过来,这么多年,我亏欠你的,远远无法估计。”南卿自嘲,声音越发的低,“可是,听到浅荣说,你一直想出去深造,我私心想,你如果去台湾,该多好。”
“你们都规划完,才通知我,又有谁问过我?又有谁在意我的感受,说我是小孩子,可都这么自我,究竟有人在意我的感受吗?”
面对南卿,她做不来洒脱,和谁都可以冰释前嫌,偏他不行。语气一贯的冷漠,连眼神都沁着寒冰。
“算我求你。好不好。”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这么低声下气的祈求,听在南小茹耳朵里,更觉讽刺,“不必了,我当不起,也不想受你的祈求。”
南卿凄凉一笑,虽然没抱希望,但实实在在的听到她亲口回绝,还是被狠狠的打击。挺拔的脊背踉跄了下,佝偻不堪。
“你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了。”
回应他的只有无声的气流。
到门口只有几步的距离,他仿佛用尽半生的力气,推开门的刹那,他低声若絮语,若没留意便听不清。
门轻轻阖上。
南小茹躲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他说,“女儿,对不起。”
只是,让她落泪的,是最后那句话。
后面一句,他更像含在嘴里,可南小茹听的分明,她情愿自己没听见,心才不会这么痛。
护士过来查房的时候,看到她红肿的眼吓坏了,以为她身体不适,急忙找来医生,一番查看,才发现虚惊一场,饶是如此,藤篮蔓也跟着吓了一跳,叫她好几声,见南小茹还是怔怔的没反应,更忧心忡忡,“你该不会是真哪里不舒服吧?”
是不是还没检查出来,待会有必要再见见主治医生。
打定主意,藤篮蔓就准备去找医生,南小茹一把拉住她,“我没事,真的。不用麻烦了,真的。”怕她不信,再三保证,甚至抬起双手抡圆了,没成想扯到伤腿,疼的“哎呦”惨叫。
“你歇会吧,我知道你没事成了吧。”
这人真不靠谱,就瞎胡闹,刚恢复一点就嘚瑟。
不过两人插科打诨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她试探说起,“小茹,你哥哥跟你说了么?”
南小茹不解,“什么啊?没有啊?就昨晚大哥给我打了电话,其他时间都是你陪我,他们什么都没说。”
不就是慰问病号,外带送吃送喝,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的节目,不会吧。
藤篮蔓讶然,以为他们会先开口呢,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谁说不是一样,“大哥说,你之前一直想进修,是真的吗?”
“哦,这事啊,”她挑眉,呵呵笑道,“是有过想法,有什么问题吗?”联想到之前南卿夫妻,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藤篮蔓又不是外人,也就没多想。
藤篮蔓顺其自然的提起念书的事。
南小茹面色微僵,胸腔一股郁结之气,“非得去台湾吗?地方那么多,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台湾呢?不把我逼死不甘心吧。我看全家都巴不得我离得远远地,好摆托我这个祸害!”
藤篮蔓没想到她这么火大,本来也是和她打着商量,不去也不用这么气愤吧?是不是还有谁来过,会不会是三叔他们说过重话?
“我知道你可能顾忌三叔那里,你们的关系左不过那样,大不了不和他们联系就行了嘛。”
“别说了,我不想听,还有,晚饭不用拿来,我没胃口。”
冷冷的逐客令,藤篮蔓嘴角抽搐,再说不出话来。
晚上,南小茹就绝食抗议。
全家都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
藤篮蔓挫败地想,她这是仗着和南小茹关系好,以为她一下午想通了,就会吃饭,大不了不去台湾,有什么可置气的,身体要紧,又不是小孩子。
没想到南小茹这么抵抗到底。
南浅苍几乎和哥哥一起赶到医院,两人西装革履,分明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病房里,夕阳的余晖尚在,晚霞红光映照的室内光亮大盛,南小茹眯眼,才看清并排进来的人。
小小声嘀咕着,“都是吹了什么风啊,你们都约好的吧,讨厌。”
她本来不想理,可是想到大哥从国外回来,为了她特意滞留很久,总有些过意不去,挣扎着坐起来,打着呵欠。
南浅苍侧立窗前,高大的背影遮挡住部分日光,静静的看着大哥帮她把靠枕垫好。
一直装睡的人,病房里矗了两个大活人,南小茹再不耐也不好装傻,不甘不愿的将被子拉开一条缝,她不敢对南浅苍大放厥词,更不忍忤逆南浅荣,但拒绝沟通。
半晌,南浅荣第一个憋不住,埋怨道:“今天没吃饭吧,竟胡闹!”
“没有啊,我有吃水果的。”被大哥念,南小茹把玩手里的提子,转了两圈,再拿纸轻轻蹭着,一个抛起,稳稳的落入嘴里。
真是调皮。
南浅苍却无法和大哥一样同她好声好气的说笑,忍不住冷了嗓音,“水果能当饭吃吗?”
在他脸色更为严峻之时,南浅荣一个眼色过去,准备继续怀荣政策,南浅苍却不买账,“小茹,读书的事你最好想清楚。不是我们逼你,从你的职业生涯规划角度,也该仔细考虑。”
话已带到,南浅苍不再停留,剩下南浅荣苦笑。
这个弟弟,就是冷面,坏人做尽了,他只好唱红脸,“你二哥说的也对,有什么顾虑,就咱哥俩,你和我说说,大哥管保谁都不告诉,怎么样?”
南小茹维持很久的冷漠表情破功,大笑道:“大哥,亏得哥哥走了。”
南浅苍什么都可以淡然视之,唯独对“二哥”这个称呼头疼。自小就对身为老二反感,南小茹小时候淘气,同他置气就故意这么称呼。
剩下兄妹二人,屋子里倒是归于沉寂。沉默半天,南浅荣才说出众人的疑问。
“其实也没什么不喜欢。”笑过之后,南小茹正了脸。
没见妹妹直截了当的反对,南浅荣松口气,往她身边一坐,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我不喜欢台湾罢了。”
其余的,便不想说。
南浅荣再没脾气,也要被憋出内伤的,她这样翻来覆去的,到底打什么主意,不会车祸真的撞傻了。
他试图商量,“国内其他的地方也不成?”
她只是摇头,多余的,明显不想多说。
话已说尽,南浅荣没接口,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沉默不语。
兴许三叔那边,她的心结一直没有打开。明明是血浓于水的父女,却闹到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