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交通十分不便,萧云探视哥哥,几经转乘汽车,来回奔波用了四天。转回时,萧云坐班车直接去了三河镇。下车已是下午三点多,她先去了小学,迎春还在上课。萧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她下课。下课铃还未响,却见迎春走出教室,蹲在台阶上干呕了几声,站起来吐了口唾沫,又进教室了。萧云做了赤脚医生,这方面的经验多了,忽然想到,迎春怕是怀孕了吧?
校工叶致海出来摇响了铃铛。迎春走出了教室。“嫂子!”萧云迎了上去。迎春十分惊喜说:“呀!你回来了?见到雷子了?他怎么样?”“还好!”萧云平淡的说。“饿了吧?”迎春吐了口酸水,又说:“咱们回家再说。”
萧云见迎春脸色泛黄,倦意明显,问:“嫂子,你不舒服?”“不知怎么,最近老是恶心想吐。”说着,迎春食指抵住喉管,想把吐的感觉顶回去。萧云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例假怎么样?”迎春说:“有两个月没来了。”“是吗?”萧云顿了下,笑着问:“嫂子,你和我哥那个过没?”“哪个?”迎春马上会意过来,羞怯地笑了下,不做回答。萧云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他们那个过。方说:“嫂子,要是那个过,怕是怀孕了。”
“怀孕?”迎春停了下来,愣住了。“是啊。”萧云也站住了,说:“要不去三河镇卫生院化验下尿,确诊一下。”迎春一阵惊慌后,镇定下来平静的说:“怀就怀上吧。反正是雷哥的孩子,我要了!要知道,还要等雷哥十年啊!”
“可你们还没结婚!”萧云既忧虑又惊喜,又说:“嫂子,你们为什么那么笨!怎么不采取措施?”“打掉他?”迎春理解错了,坚定的说:“不!不管今后怎么,这孩子我要定了!”“啧!”萧云不好意思的说:“我是说你们激情燃烧的时候,怎么不采取避孕措施?”萧云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我和文哥也那个过,我喝了避孕药。我这里都有,你们怎么不跟我要?”
迎春不由得笑了,搂了萧云的肩头说:“好妹妹,激情燃烧的时候想得了那么多吗?再说了,这是好事,我高兴。不管雷哥今后怎么了,他有了孩子。我一定会把这孩子保护好。”迎春摸了自己的小腹说:“怕是三个月了,好妹妹,你给我算算预产期,要是生在暑假就好了,那样不至于耽误孩子们的学习。”
萧云回到生产队搬到卫生院去住了,住兰兰死过的那间房。萧云也不忌讳,为的是可以在机关食堂搭伙,省得一个人做饭吃。转眼就是春节。梅竹约了萧云一起去沙洋探望雷子。迎春放了寒假,也想去看雷哥,因为有孕在身,行动不便,被萧云苦苦劝住说:“五六百里路,要倒几趟长途汽车,把孩子颠掉咋办?”马玉花也劝,“孩子要紧!你就别去了。”迎春只好作罢。
萧云苏雨梅竹还有王楠,四人去了沙洋。王楠说:“雷哥是替我坐牢,我怎么能不去呢?”萧云叮嘱他们说:“去了不要瞎说话。”几人见面,自是感慨万千。梅竹含泪看着苏雷说:“雷哥,你受苦了!”苏雷很乐观,笑笑说:“我不辛苦。你们一路颠簸才叫辛苦,我这里管吃管喝管住,比在生产队还惬意。”
萧云见哥哥心情很好,不由得笑道:“哥,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要做爸爸了,迎春她怀孕了。”“什么?”苏雷又惊又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光头说:“这……这……我要做爸爸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萧云哭笑不得说:“哥,这方面你怎么像个糊涂蛋,难怪就让嫂子怀上了,一点知识都没有。刚怀上,我们怎么知道是男的女的。”苏雷面带羞涩的问:“几个月了?”萧云嗔道:“你自己做的事,你不清楚?已经五个月了。”苏雷干笑着说:“这会,我真想见到迎春,她怎么不来?”“她倒是想来,挺着身子能来吗?被我们劝住了。”
梅竹也没有了刚见到苏雷时的那份悲伤,笑着说:“雷子,你喜欢要儿子还是姑娘?”苏雷说:“我原先想要姑娘,姑娘省心,不过这会想要儿子,我就是被毙了,也给萧家留下接班人了。”萧云说:“我看是个姑娘,迎春现在可喜欢吃辣椒了。酸儿辣女!”
苏雨好像什么都懂,插话说:“刚刚五个月,小腹已经蛮明显了,我看是双胞胎。哥,你蛮有板眼啊,一炮双响。”说得大伙失笑不止。梅竹笑嘻嘻的说:“哎,说不定生个龙凤胎,姑娘儿子都有了。迎春有这方面的遗传基因。”苏雷既喜又忧说:“看来我得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我不能让生下的孩子没爹呀!”
探视完苏雷后,几个人直接回了江城过年。苏波夫萧璞见了久别的小雨自然十分高兴,哪知苏雨从门后拿起扫帚递给父亲,把上衣脱掉,光着膀子往父亲面前一跪说:“爸,你打我吧!哥坐牢的事是我惹得祸,那首歌词是我写的,哥是替我顶罪。”苏波夫闻言大怒,操起扫帚就打,骂道:“敢情是你小兔崽子惹的祸!我说雷子就不是那种不安分的人。”萧云连忙拦住父亲说:“爸!你小声点,嚷什么!”
正在外屋做作业的苏雪跑了进来,不高兴的说:“爸,你怎么又打二哥?走的时候你打他,怎么回来又打他。要打,打我好吗?”苏雨扭脸看着可爱的小妹说:“二哥这次真犯罪了,我这是负荆请罪,你让爸打好了。”萧璞气得浑身颤抖,点着苏雨说:“你还知道负荆请罪。你知道吧,这次差点把你老子也栽进去。公安几次来学校调查你爸,差点把他当苏修特务抓起来。”
萧云劝道:“所以我哥顶罪才是最好的选择。要是小雨进去了,他那个二别子性格,胡搅蛮缠,说不定连小命也搭上了。”萧璞气得操起鸡毛掸子结结实实在苏雨背上抽了两下,“毙了你才好!你小兔崽子就是挨枪子的命!”
萧云又来拦母亲,劝说:“妈!你小声点,这事怎么能嚷嚷呢?”苏波夫得空,狠劲给了苏雨两扫帚疙瘩。苏雨也不吭声,跪着不起来。萧云复转过来拦爸说:“爸,你消消气。凭心说,能怨小雨吗?谁能料到一首爱情歌曲惹出这么大的灾难?”
萧璞戳着苏雨的额头谴责:“屁大一点的孩,就想着谈情说爱!不是给你约法三章嘛!不到二十五岁,不能谈恋爱!你倒好,哥哥妹妹的情谊缠绵起来,你本事了,还会编歌了?”苏雨嘟囔说:“我没谈。”萧璞说:“你这比谈恋爱还要命!”
萧云劝母亲说:“妈,也许正因为你们把青年人的天性压抑的太狠了,他们才从心底爆发出强烈的爱的呼唤。试想,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女,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们都渴望爱情呀!你们也经历过青春期的这段岁月,难道你们那时候就没想过爱和被爱?”萧璞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她不是不明白这方面的道理,蹙着眉说:“这倒是我们的错了?管严点有什么不好?”
萧云拉起了小雨,把衣服给他披上说:“穿好衣服,小心着凉。”苏雨穿了衣服,扣着扣子说:“你们打了我,心里好受些。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听话的,就没敢谈朋友。倒是你们心中那个十分听话的闷头哥,连孙子也给你整出来了。老娘,你很快就要当奶奶了。”
“什么?”萧璞吃惊地看着萧云。萧云只得实说:“是的,妈。迎春怀孕了,已经五个月了。”萧璞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说:“老苏,你看看,他们婚还没结。这个雷子,怎么就……”萧云笑着说:“妈,这是好事。你想,我哥要坐十年的牢,出来就三十几的人了。如果我哥这次要是被判死刑的话,萧家也不至于绝后。妈!你说,这不是好事嘛!”萧璞静心一想,觉得萧云说的也有道理,气也就消了一半。
寒假期间,蚊子梅松也在家,只是建国作为文艺工作者,越是逢年过节越忙,很遗憾,没回来。梅竹结婚的事,也没敢和母亲说。过罢初五,梅竹先走了。萧云和苏雨,在家玩了大半个月,等蚊子开学后,才转回生产队。
迎春大出怀了。作为一个未婚姑娘,怀了孩子,在那个年月是件丑事。迎春并不在意人们说什么,她依然敬业,坚持把这一学期教完。放暑假那天,萧云叫苏雨和知秋砍了两根竹子,绑了个竹椅做滑竿,接了迎春回野人沟。
马玉花是个热心肠的人,对迎春照顾的很尽心。叶致清思想开放,对女儿也未作责备。萧云交代苏雨说:“要是嫂子发作了,你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半夜三更,一定去喊我!”
七·七抗战那天,迎春腹中的两个小生命开始抗争了。下午三点,迎春感到一阵阵的腹痛,腹坠,想必是要生了,赶紧叫苏雨跑去喊萧云。萧云做了一年多的赤脚医生,也接生过几个孩子,积累了一些经验。马玉花是生产过的人,自然也懂些门道。叶致清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生命科学也不是门外汉。于是全家上阵,里里外外忙了起来。
萧云仍有些担心,毕竟是在荒僻的山野里接生,离医院又远,万一碰上难产,后果不堪设想。她后悔应该把迎春接到卫生院去住,那里条件虽说简陋,但抢救起来毕竟比这里有保障。好在迎春怀孕期间不娇贵,一直在活动。加上迎春的体质较好,生产还算顺利。到了晚上十点多钟,两个小生命经过一阵抗争,一前一后降临在呼啸着野性山风的野人沟。
萧云托着婴儿的头小心翼翼地把他牵引出产道,欣喜的说:“哎呀!嫂子,是个儿子!”萧云兴奋的报告给仍在痛苦挣扎的迎春。又一个小脑袋的头顶露出了产道,萧云把手中的婴儿交给了马玉花,又去接生第二个。“嘿!真叫小雨说准了,是双胞胎呀!”
萧云托住露出来的半个小脑袋,“嫂子,再努把力,加把劲。”迎春双手抠住床梆,用力地催生第二个孩子的出世。萧云左手托住婴儿的头颅,右手接住婴儿露出的半个肩膀,小心地拽出产道说:“好了,嫂子,一切顺利。哎呀!是个姑娘哎!真是太巧了,一龙一凤。”筋疲力尽的迎春微微地笑了。
叶致清和苏雨他们坐在屋场上焦急地等待着。听到屋里的婴儿的哭声后,叶致清说:“揖夏,进去看看。”揖夏进去一会兴奋得跑出来说:“爸!和我们一样,是龙凤胎。只是调了个个,老大是儿子。”“你姐还好吧?”叶致清担心地问。揖夏说:“还好,!”又鹦鹉学嘴说:“正因为是双胞胎,每个婴儿的个体都不大,生产比较顺利。要是一个胎儿,恐怕是个九斤老太,那是要动剪子的。”萧云喊道:“哎!揖夏,打盆热水来!”
叶致清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高兴的说:“哈!野人沟里又添了两小野人。”苏雨比谁都高兴,笑道:“叶伯伯,我们都升级了。你当姥爷了,我当爹了,知秋当舅舅了,揖夏当姨妈了。”苏雨把小遇冬抱在腿上坐了说:“就连你也成小娘了。”
知秋高兴的说:“两个外甥的生日最好记了,今天是‘七·七’抗战的纪念日,爸,干脆,他们一个叫抗战,一个叫抗争。”苏雨摇着头说:“不好,不好。起名最忌讳俗了。我代表我哥来给他们起名。我一生最佩服两种人,一个是儒,一个是侠,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亦儒亦侠,文武双全最好。因此儿子叫儒侠,首先要儒雅风流,又有侠肝义胆,像我哥一样。姑娘叫侠儒,像我姐一样,有侠义心肠又知书识礼。别像我这个半吊子就行。”
萧云忙罢,洗了手出来透风,接话说:“像你就麻烦了!你倒是‘以文乱法’,结果让别人替你顶罪,你要是‘以武犯禁’的话,还不知谁为你抵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