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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对峙

2017-01-18发布 3713字

名门荆枝

何耿耿

今生

二十•对峙

夜已深。

更深露重,依蒙道的秋夜,似乎比别处更加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在裸露的山石间激荡出呜咽的回想,地面迅速结出了一层层冷霜。

城门的士兵跺跺脚,呼吸在空气中晕绕着阵阵水汽。

突然,凌乱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守门的卫士连忙伸长了脖子,向那层层夜幕后望去。

一个中年将军,带着一队兵士,正匆匆赶来。凌乱的马蹄声,在这夜幕中更显冰冷,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

“快开门!我有紧急军情!紧急!”那将军勒住马脚,喘着粗气,大声喊道。

是张梁将军!

守城的卫士赶紧开门。那将军迅速打马疾驰而过,一队人消失在城内的黑黑的大街中。

“不知道又出了什么紧急军情。”一个卫士嘟囔着,“这不刚刚才把南成军打跑吗?”

“这谁知道,”另一个卫士接话到,“反正到时候我们又得卖命!”

“行行行!”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出现在他们身后,“又没克扣你们军饷,抱怨啥!”

是头儿!两个卫士不敢多言,打起精神来,挺挺腰,继续履行他看守们城门的职责了。

张梁将军一路飞驰到大将军府,府上已经落灯了,唯有门口挂着两个晃晃的灯笼,在寒风中,忽明忽暗。

众人赶紧下马,他的亲卫迅速跑到府门,使劲的敲门。

“开门开门!紧急军情!”众人大喊。张梁抿着嘴,布满风霜的脸上,严肃的神情显示着此时他的心情,并不好。

守门的赶紧开门,张梁风也似的跑了进去,中门的军士将她拦住。

“将军,请到偏厅等待。”

“我有紧急军情!”张梁扬扬手,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滴滴的汗。

“将军已经知道了,马上就会赶来,请将军到偏厅等待。”那军士毫不让步。

张梁无法,按捺下急躁的心绪,瞪了眼那军士,走到偏厅坐下,只得等着。

此时,府内深处,华连远内室。

一个浑身裹黑的男子,冠发被一丝不苟的竖起,脸上的面罩已经被拉下,但眉眼平常,似乎一丢到人群中就会消失不见,唯有眼旁丝丝的皱纹,证明眼前这个男子,年纪已经不小了。

此刻昏暗的烛光下,他半跪在地上,头埋的低低的,匕首已经解下放在门口地面,正向华连远说些什么。

“华连闻最近怎样?”华连远站在烛光的阴影里,问道。

“自从司徒将军奏本以后,谢家抢在司徒将军之前,向陛下奏本,极言运粮的艰难,并称路上盗匪众多。因此陛下只是安抚了司徒将军,并催了催谢长齐。”男子粗哑的声音响起来。

“果然,本宫久不再宫中,华连闻居然敢一手遮天。”华连远冷笑道,“连小小谢家都敢跟我作对。”

屋中沉默半晌,华连远又问,“宫中还好?”

“苏儿很是尽心。”男子只说了这么一句。

华连远眼神阴鸷,恨恨道,“谅他华连闻怎么闹,不过沈遏云那个贱妇抱养的一个庶出,连生母更是卑贱,本宫才是堂堂正正的皇后嫡子。眼下就让他在京中蹦跶吧,这守卫国境的功劳,可是他想来抢也抢不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京中其他人呢?”

“沈培齐这个月入宫三次陪伴沈贵妃,经常陪伴圣驾,宠眷优渥。沈家大小姐已经与华连闻举行了订婚仪式。”

“还有呢?庄通末呢?”

对于七皇子这种直呼自己外公名字的行为,男子似乎不以为意。

“仍是那样,没有分毫变化。”

“老家伙,”七皇子冷冷笑道,“若是他肯助我一丝半点,我堂堂皇后嫡子,哪用如此辛苦,还屡屡被华连闻那小人踩在头上。一天到晚只知道念什么仁义礼智信,花光了家产去救济那些穷学生。眼看本宫在朝堂式微,到这苦寒之地打仗,也不肯出半点力帮我。只知道说什么磨练、吃苦。母后早逝,沈遏云宫中宠冠六宫、沈家步步紧逼,本宫吃的苦还不够多吗?”华连远一手砸在桌上,砚台应声而下,砸到了地上男子的胳膊上,墨汁撒了一地。

男子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躲闪,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也罢,没有他的帮忙,本宫还是可以过的更好!”华连远深呼吸,坐在了书桌后,整个人如同乌云笼罩,幽暗的烛火下,他的眼如狼一般,似要将人撕碎,唇角却勾起了冷笑,“沈遏云不就生不了孩子了吗?告诉苏儿,我很快就会回京,那时候,她就是我七皇子府侧妃。”

“是。”男子低声道。

“你起来吧,喝杯茶再走。”华连远忽然温和道,

“是,”男子有些诧异,但面上仍然波澜不惊,站起来,接过华连远的茶,喝下。

“回去后,加强对谢家的监视。”华连远不着痕迹的擦擦递茶杯的手,吩咐道。

“是,属下告退。”男子退下,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华连远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如同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破风。”他突然叫道。

屋檐下轻飘飘落下一个同样浑身裹黑的男子,看不清容貌,恭敬地跪在华连远前。

“噬风确定已经跟那女子定情了吗?”

“是,那女子已经有了身孕。”破风粗哑的声音响起。

“去吧,”华连远不再犹豫,“依蒙道外三里路左右,噬风会在那里毒发。另外通知京中暗桩,那个女子,留不得。”

“是,”仍是那粗哑冰冷的嗓音,那名叫破风的男子迅速起身,消失在黑夜中。

有了情感的暗卫就不能用了,何况还居然私下与女子结婚,噬风真是在身边呆久了,自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吗?华连远冷笑。

书桌上,晾好的茶水泛出隐隐的绿光,华连远嫌恶的将它泼掉。

这时,外室突然想起亲卫的呼喊。

“大将军,张梁将军回来了,有紧急军务呈报。”

“知道了,”华连远收拾好茶壶,“进来吧。”

守夜的丫鬟连忙进来,迅速帮他整理好衣着,他才匆忙赶到偏厅。

“何事?”华连远跨进门,就急问道。

“大将军!”张梁赶忙跪拜,“南成国异动,初步探查是南成国殷武侯亲率属军,已向依蒙道开来,目前驻军在鹿青州。”

“南成军明明已经击退,怎么这么快就卷土重来,”华连远有些烦躁,“殷武侯亲来,蔡云鶴呢?”

“末将正要禀告,末将一路正是探查到蔡云鶴踪迹,追捕过程中,本来就要追到,却被突然冲出的南成士兵冲散,将蔡云鶴救了去。末将猜测,应该是殷武侯听闻儿子战败,生死不明,因此疾驰救援。”

“听闻殷武侯就这一个儿子,平日里很是娇惯,如此倒也说的过去。”华连远摆摆手,揉揉眉心。

“大将军,南成已经在鹿青州扎营,应该是想给蔡云鶴报仇,不重破我军肯定不会撤回,请大将军想想对策啊!”张梁很是着急。

华连远踱步到旁边地图前,仔细看了看鹿青州地形。

“鹿青州距依蒙道尚还有七十余里,一路山路难行。我军刚刚大胜,殷武侯必不敢此时贸然发兵。定会盘桓观察我军,以待时机。不急,着探侯前去探看。张将军辛苦,先回去歇着吧。”

“是,大将军。”张梁有些不甘,但也只得领命而去。

身后的华堂里,华连远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张梁远去。

即刻起兵?不,战事这样快就结束了,连谢长齐拖慢军饷的事情都还没发挥更大的作用,战事还不够惨烈,怎么能显示出自己的能力,此刻殷武侯卷土重来,倒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一个慢慢谈条件的机会。

京中就让华连闻再得意得意,边境,才是自己的战场。

跳动的烛光中,华连远神色莫测。

荆歌帐外,齐蛮子正急着叫门,“校尉,校尉。”

齐蛮子刚来荆歌就已经醒来,迅速穿上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妆容,确认无异后才打开营门。

“校尉,”齐蛮子喘着粗气道,“有紧急军情。”

“别急,慢慢说。”荆歌将齐蛮子迎进内室,荆歌点好蜡烛,冉冉的烛光迅速点亮了昏暗的帐子。

沉静的声音安抚了齐蛮子,他深呼吸几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此刻看来也不太紧急。只是张梁将军心急火燎的,搞的我也有些紧张了,叨扰将军歇息了。”

“张梁将军?”荆歌坐下,跳动的烛光下,神色不明,“蔡云鶴有消息了?”

“不错,蔡云鶴的确找到了,却没抓到,张将军在追踪蔡云鶴时,遇到了南成军,殷武侯所率,目前已经在鹿青州扎营。”齐蛮子严肃道。

“大将军的意思呢?”荆歌不着急,缓缓问道。

“正是为着大将军的命令,张梁将军才心急火燎呢。大将军说南成军不会贸然进攻,肯定会盘桓,所以只让探侯去探看,让张将军回去休息了。”

荆歌偏头看着床边张贴的地图,没有着急搭话。

齐蛮子静静的坐着,这个房间好像有股神奇的魅力,让人的心渐渐沉稳下来。他注视着荆歌,那小小的人儿陷在昏暗的背景中,眉眼平常,那一双眸子却总是使人不禁的想要探究更多。

“大将军的命令是对的。”荆歌转过头来,正好跟齐蛮子对视,对方专注的视线落入她的眼中。

齐蛮子赶紧偏过视线,有些不自然,问道:“校尉,怎么这么说啊?”

“一、鹿青州易守难攻,殷武侯驻于此,是想做长期对峙的打算;二、南成军连连大败,殷武侯此时不敢贸然进攻;三、张梁将军已经和南成军打了照面,殷武侯应当知道,偷袭已经无用了。”黑夜中,荆歌的声音更显清冷。

“是啊,”齐蛮子埋头细忖,“校尉三言两句就能分清敌我形势,真是让人佩服。”

“行军如同对弈,分析形势、对方心理、现有条件,最后得出结论。敌方动作、地势、主将,我方形势都应当算无遗策。”荆歌没有客套,仍是清冷的语调。

“是,受教了,校尉。”

“夜已深,明日大早,大将军定会叫人议事,你们也可跟在堂下听听,早些回去睡吧。”荆歌起身。

“多谢校尉。”齐蛮子有些激动,他作为一个低级小队长,明日居然有机会旁听军中议事,不由得对荆歌更是感激。

荆歌送他出了营门,熄灭了灯火,躺上了床。

齐蛮子虽细心,但毕竟不是如荆歌这般看惯了上位者的翻云覆雨的手段和朝政秘辛,有些事情,不能给他说。

比如,华连远真正不着急的原因。

自己当然不着急,国家,对于自己实在是一个很遥远的概念。虽然生在北召,但是在心中,北召并不是自己的国家。荆歌心里很清楚,这一生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什么都可以为它陪葬。

黑暗中,荆歌的眼睛,如猎豹,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