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荆枝
何耿耿
今生
十九•惊梦
回到依蒙道,城前仍有士兵到处清理战场,尸首已经全部拉远了去焚烧,空气中浮动着烧焦的味道,荆歌有些发呕。
现在这副身子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子,没见过这些血啊,尸首啊,虽然荆歌见过多了,但是仍然抑制不住生理反应,脸色有些发白。
城门口的青砖上,士兵从城前护城河里,挑来一桶一桶的水,冲洗着地面。
荆歌放缓了速度,秦家兄弟赶上来了,与荆歌并排骑着马。
秦季永转过头来看看荆歌,看着脸色不是很好,便关切的问道:“校尉还是不舒服吗?”
“回去就好了。”荆歌强忍着恶心。
“我回去找军医给校尉看看吧。”秦上延也上前,关切到。
“哪里这样娇贵,不过是累到了,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荆歌不以为意。
“我说校尉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爱惜自己的身子。”秦上延偏过头,嘟囔着。
秦季永不说话,但也关切地看着荆歌。
“两位大哥,荆歌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是我真的没事,等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成了。”荆歌温和的笑道,蜡黄蜡黄的小脸上,唇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秦季永正要说话,荆歌眼明嘴快,“秦大哥,你要是想要我好好休息下呀,不如就帮我找点热水来吧,这一身脏的,睡着了都会被薰醒的吧。”
“这有何难,即刻送入府中。”秦上延在一旁凑过脑袋来,学着唱戏的调调一本正经的说。
荆歌都被都笑了,一行人欢声笑语,回到了营帐。
秦家兄弟果然回去后不一会就给荆歌抬来了一大缸热水到营中,因荆歌的习惯,洗澡不喜欢有人打扰,两兄弟也放好了后就退出去,顺便把赶来想要见荆歌的齐蛮子等人堵在了外面。
“校尉要洗澡,呆会就休息了。”秦上延叉着腰说道。
“几位有什么事?”秦季永问道,“校尉已经要休息了。
“也没啥事,”魏延说道,“昨晚大战之后一直没有见到校尉,过来问候一下。”
“得了吧,”袁毅整整衣衫,嬉笑到,“你就是听说昨晚荆校尉大发神威,想过来见识见识的吧。”
“你不是吗?”魏延不甘示弱,高大的身躯一抖,“你听说我来看校尉,还不是巴巴的就来了。定是害怕校尉传授给我什么,你没听到吧。”
“得得,看来咱们三人都是一个目的。”齐蛮子笑道。转头看向秦季永,“秦季永,听说昨晚你就在校尉身边,给我们讲讲呗,校尉怎么用长剑匕首合用,杀得南蛮子不敢近身的。”
“对呀对呀,大哥,我也想听。你说这校尉,明明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练兵时也跑不过我们兄弟,怎么这么厉害?”秦上延期待地看着他。
看着几个人期待地双眼,秦季永笑道,“好好好,这样说来,我才是最有眼福的那个人。校尉要休息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一行人渐渐远去。
荆歌在营帐中听见这一切,不由得嘴角浮起浅笑。这样子,自己也总算在这军中有了自己的根基。秦家兄弟自然不必说,武艺皆是了得,且对自己可算是忠心,现在除了他们,袁毅手脚功夫灵活,魏延忠厚,齐蛮子细心,三人皆由自己提拔,看刚才的样子,三人应该已经算是自己的人了。
这样很好,蒙蒙的水汽中,荆歌的脸看的不甚分明。要在军中进一步发展,甚至以后到朝中,没有自己的人是不行的。这五人家世清白,都是平民子弟,此刻愿意亲近自己,自己就可以以他们为根基,跟上一层楼。
在木桶里泡的舒舒服服了,荆歌才起身,仔细的化好妆,穿上宽大的寝衣。这也没办法,寝衣都是军中统一发的,也没有荆歌这样小的码。也不叫人将残水抬出去,自个儿的和衣躺上床。
实在是太累了,又被城门口的味儿一薰,现在才舒服了会。荆歌倒在床上,外面的喧闹声渐渐远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红色的殿堂,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帘幕,金色的彩绘,金色的流苏,暗红色的书案后坐着一身白衣的男子,长发一泻而下。他神情专注,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黑白棋子,时间也便好像静止了一般 。
荆歌提着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你来了。”白衣男子抬起头来,微笑道,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声音如山泉流淌。他姿态闲雅,如孤瘦雪霜。
荆歌没有搭话。空气中浮动着松针香。
“还是这样开不得玩笑。”那男子无奈的笑笑。站起身来,白衣在空气中划起好看的幅度,墨黑的发丝轻扬,眉目疏朗,丰采高雅。若高山之独立、若玉山之将崩。
他走了过来,荆歌并没有躲开。
他含着笑,好看的眉眼温和的看着她。
你是谁?荆歌听见自己的喃喃细语。
“不记得我了吗?”那男子笑笑。突然,扬起了手,夺过了荆歌手中的匕首,那刀锋凌厉,被这红色的殿堂染出血般的颜色。
荆歌飞身去夺,却只碰到他冰冷的衣角,惊出了一身冷汗,身边的殿堂、帘幕、彩绘,连着目光中白色的男子,迅速远去。
荆歌醒了过来。
天已经黄昏。营帐中有暗暗的光线透进来,周围仍是平常的喧闹,在帐外远远近近。
这是怎么了?荆歌捂着头,不愿意起来。不过是一个才见了一面的男人,不,应该说是“面”都没见到的人,自己居然梦见了他。
那夜自己精心潜伏到蔡云鶴身边,居然全程被那男子看出来了,还一路跟踪自己,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荆歌有些恼。
想起他莫名其妙要送自己一匹马,荆歌更是不解。不知道对手是谁,不知道他的长相,不知道他的身份,连别人的来意都不知道,这种挫败感萦绕心头。
荆歌索性不睡了,站起来,穿好衣服。
当日为防备那男子,根本就没从那条他说的西北小道上过,今日却要去看看。
出门,取过一匹战马,向营外疾驰而去。
山中雾气已经起来,太阳刚刚落下,大地上仍留着朦朦的光线。荆歌飞驰出城,往南成大营而去。
转过几个山坡,来到当初那男子说的西北小道尽头的山洼。
寒风呼啸而过,山洼静悄悄的,没有马匹,只有寒虫仍在嘶鸣。
荆歌下了马,细细观察了下地面。
有凌乱的马蹄印,围绕着一个树桩,四周皆是小小的石块,但这马蹄清晰,繁多,应该是在此处停留了许久,连石头底部的青苔都被翻出来啃掉。
昨夜大战,逃兵甚多,应该是逃兵看到这里有一匹马解开骑走,也许是那男子看荆歌并没有取马的意思,而将马带走。
荆歌静静的站在原地,天已经蒙蒙黑下来。
她突然有些恼恨自己,干嘛还特地赶过来看一眼,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敌我也不知道,就这样匆匆赶过来看一眼做什么,难道三天过去了,此处兵荒马乱的,这匹马还会停在原地吗?
转过身来,飞身上马,刚要骑走,突然,右后方传来了细微的呼吸声,荆歌脊背一凉,瞬间拔出匕首,在马背上顺势一登,人似离弦的箭一般朝右后方的一块巨石飞去。
不过一秒,匕首已经落在了那人的脖颈。
荆歌眼神一冷,就势就要划下。
“校尉,是我。”那男子急忙大喊。
熟悉的声音让荆歌的手悬在了脖子边。
是秦季永。
“你为什么在这里?”荆歌收起匕首,淡淡道。
“我听见小兵说校尉脸色不太好,飞驰出营,往南成大营来了,担心出了什么事,就一路找到了这里。”秦季永有些后怕,也有些内疚,连忙说道。
“无事,”荆歌起身上马。“秦大哥,以后不要在我身后藏起来了。”
“是,校尉。”秦季永很是不好意思。“我只是看到校尉到了这里看起来在想什么事情,因此不敢叨扰,只好站在石头后面。没想到惊到了校尉。”
“没关系,只是担心误伤了你。”荆歌温和道。
“校尉怎么急急忙忙到这来了?”秦季永也骑上马,跟荆歌一前一后走着,“大战刚过,余寇未清,校尉还是不要独自出门的好。
“想起一件事,过来看看,现在已经没事了。”荆歌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秦季永看着荆歌,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也不好再问,只好不说话,跟着荆歌慢慢回了依蒙道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