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荆枝
何耿耿
今生
二十一•议事
第二日一大早,营中斥候飞快报信通知,大将军召众将中军帐议事。
昨晚的消息已经在军营中传开了,一路上议论纷纷。荆歌也早早起床,齐蛮子已经在帐外等待了,还有秦上延等人。
五人一看到荆歌出来,眼睛一亮,还没说话,荆歌倒先笑了。
“我就知道今天是这么个情况,”荆歌勾起了唇角,“今日不是什么机密要会。大将军也不会管这些,只是你们人多,只能在帐外啊。”
“这个自然,”齐蛮子道,“让我们见识见识将军们议事的风采就行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中军帐。
其他的将领还没有来,只有张梁将军、韩将军,耿、杨二位校尉在。
荆歌拨帘进去,耿、杨二位笑着迎上来了。
“战事一完,哥儿几个想找你来喝喝酒,没想到你大白天就睡去了。”耿校尉笑道。
“荆校尉那夜南成大营大展神威,我们可都是如雷贯耳啊。”杨校尉也抚着胡须,调侃道。
“生死关头,不由得不拼命啊。”荆歌也微笑,“实在是体力不支,所以一回来就睡去了。”
两人都知道荆校尉身子是有些弱,也不以为意。
荆歌抬眸,韩将军也正含笑看着自己,遂上前行礼。
“好小子,”韩将军粗大的嗓门喊起来,“看来大将军真是没有看走眼,当日我们还说这一个我单只手就能提起来的小子,凭什么这么快就升了校尉,现在看来竟是大将军慧眼啊。”
“荆校尉才能不在身,在心罢了。”一个儒雅的声音响起,一袭白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衣上的白龙,乘云欲飞。
“大将军!”众人纷纷行礼。
“诸位免礼,”华连远仍是一身贵气,端的是皇家贵胄,气质天成。
荆歌看到那一袭白色,再看看华连远那儒雅的脸,不禁有些不舒服,华连远也是不容易,日日辛苦伪装,只怕是若是等到即皇帝位,才会露出他本身的獠牙吧。
其实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做到不伪装。荆歌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那夜梦中的无名白衣男子,分明见他时他着黑衣,连容貌都不清楚,但梦中,荆歌竟然看见他一袭白衣,眉目如画。仿佛他一袭白衣,更是妥当自然。
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荆歌深呼吸,将梦中的画面抛开,不再去想这件事。
众将皆已经来齐。
“诸位,昨夜得急报,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华连远声音低沉,“南成国殷武侯亲率大军压境,目前驻扎在边境南成国一侧的鹿青州。具体情况请张将军详述。”
“是,”张梁起身,向众将道,“大将军命我追捕蔡云鶴,我经过多方探查,在鹿青州一带发现踪迹,那蔡云鶴已经如丧家之犬,连战袍都没穿,我部正在抓捕时,被突然出现的南成士兵冲散,将蔡云鶴带走,我急忙追赶,却遇上了南成大军,主将是殷武侯。我自知不敌,便不再追赶,回来向大将军复命。”
这些事情基本上昨夜将领们已经都知道了,都议论纷纷。
“昨夜听闻此报,本宫命探侯连夜查探。此次殷武侯亲率嫡系部队,初步探查十万之众,已经在鹿青州扎营。诸位有什么看法?”华连远沉声问道。
张梁不再说话。
众将议论纷纷,有坚持即刻出征的,也有认为刚刚情势虽严重,但并不急迫,希望徐徐图之的。
荆歌也没有说话,深潭似的眸子波澜不惊。他知道此事,华连远其实心中已有计较。
“诸位稍安,”华连远看到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再清清嗓子说道,“敌军虽然看似来势汹汹,但是毕竟远道而来,且驻在鹿青州,必是想与我军观望一番再做打算。但鹿青州前有一河道,易守难攻,我军还需徐徐图之。今日暂且如此,诸位打起精神来,还远没到能松懈下来的时候。”
众人这才领命散开。
荆歌出了营帐,外面五人一拥而上。
“校尉,方才你怎么不说话啊?”秦上延不解问道。
“大将军心中已经有了决策,再说无用。”荆歌边走边说。
“校尉,您也是认为应当徐徐图之吗?”袁毅伸长了脑袋问道。
“不,”荆歌停下脚步来,“正是因为敌军远道而来,我军更应携胜利之威一击而破。”
“校尉,您昨晚不是说还不着急吗?”齐蛮子不解。
“我说的不着急是不用急着偷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着没事干。”荆歌道。
“可是将军为什么要徐徐图之啊?”秦季永也很是不解。
听完此言,荆歌脸上泛起神秘莫测的浅笑,“这…谁知道呢?大将军说应当慎重,不可急躁。”
“得了,大将军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魏延憨厚一笑,“我等啊,只用听着大将军的命令就好了。”
大家都笑了,袁毅戳戳魏延,“也就只有你,这么省心啦。”
“我晓得自己不聪明,懒得去想,我去做就好了,乐得自在。”魏延辩解道。
秦上延却突然插一句,“你们发现没?大将军每次的衣服上都是绣了龙纹的诶?”
“就你刁钻,大家都在思考军情,你还去盯大将军的衣裳。”秦季永笑骂了自家兄弟一句。
“我看你们几个脑子都在想,我想我这脑子想了也没用,就帮你们看看别的嘛。”秦上延嘟囔着,“不过我看大将军,真的是丰神俊朗啊!皇家之气啊!”
“毕竟是七皇子!”荆歌淡淡说道,想起前世看到的那些关于七皇子衣裳的传闻。
“京中风气如此,在军营中,大将军的打扮自然隆重些。”齐蛮子别有深意。
“是啊是啊,我觉得我每次看到大将军,都觉得格外华贵啊!”秦上延没察觉,继续叽叽喳喳的说。
秦季永看了看荆歌,发现后者一言不发,忙道:“上延,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还有闲心讨论上位者的衣裳。快别说了。”
秦上延这才耷拉着脸,“大哥,今天刀法已经练过了。”
“兵法呢?”秦季永沉着脸问。
“是是,小弟马上回去看。”话音刚落,秦上延赶紧一溜烟跑了,“校尉,告辞啦。”
一行人都哄堂大笑,袁毅道,“看你平时稳稳重重的样子,也不发火,原来秦上延这么怕你啊。”
秦季永道,“这小子,从小跟我一起练得刀法,习的功课,自然听我的话些。”
荆歌也微笑道,“秦大哥很有长兄风范啊。”
秦季永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上延太爱玩笑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荆歌的营门口,其他人都纷纷告辞,唯有秦季永留下来了。
“秦大哥有事吗?”荆歌仰起头,看着他。
“那个,校尉,”秦季永有些迟疑,“上延他成日醉心刀法,外界一些消息他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大将军的事。”
“大将军能有什么事?”荆歌反问。
“我在京中游历时听闻,大将军非常注重衣着形象,曾经有一次参加宫中宴会,大将军穿了新制的袍服去赴宴,被贵妃看到衣服袖口破了线,就在宴会上调侃了几句。后来据说绣衣服的十多个绣娘都……”
“秦大哥,”荆歌打断了他,“你也说了不过是传闻,不可信的。”
“但是当时我就遇到一家人,女儿就是七皇子府绣娘,后来就出事了。”秦季永争辩。
“秦大哥,一切没有证据,对这些上位者而言,我们皆是蝼蚁,你此刻说这些无用。徒惹祸端”荆歌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我也知道,”秦季永有些无奈,“我只是看到校尉跟大将军似乎比较亲近,您也愿意亲近大将军,所以想要提醒一下,没有哪个上位者是好相处的。”
“我知道,秦大哥,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荆歌不退缩,淡淡道,“多谢秦大哥今日提醒。荆歌会铭记在心的。”
真是个倔强的人啊,秦季永心上有些无奈,看着眼前人瘦削的肩膀,古井一般的眼眸,心下一动,“你小小年纪,其实本不用…”
“秦大哥,你不是我,不要为我做决定。我知道该怎么做。”荆歌看出他的想法,坚定的说道。
“我知道,你是很有主见的。不过,万事小心啊。”秦季永也无法了。
眼前的少年,虽看似一口气就能吹到,但她坚定的眼眸会告诉你,无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无法将她击倒。从初见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少年绝非池中物。看看他这些日子的作为,进军营、升校尉、与皇子比武、周旋两军阵中,哪件又是他这个年纪应当做的,可是他却全部做了。
秦季永只想替这个少年承担一些。也许旁人看不出来,荆歌平常总是温和的,坚强的,是个大有作为的少年将军。但秦季永永远记得南成大营那夜,浴血拼杀的少年,和那眸中死一样的冷寂。
也许连秦季永自己都没发现,荆歌,已经越来越占据了他生活的大部分,他开始越来越注意他,越来越关心他。
此刻,这个忠厚的汉子,只希望能护得这个瘦弱少年的安稳,即使知道荆歌是个谜,即使知道荆歌明明比他更厉害。
月初上,人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