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纲用靴子暗暗磨着地面的尘土,他的脑中天人交战,是现在降还是端一下架子再降。他用眼角的旁光看了一眼身边的万金刚和萧正峰,见两人皆是表情严肃,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罢了,秦国没有援兵过来,这广固城迟早是要破的,自己可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可不能跟着慕容家一起灭亡。
张纲下定了决心,就在他刚要张口说话的时候,萧正峰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算了,金刚,张尚书还没有想通,我们带上他和他的属从,让他一路走,一路想吧。”
萧正峰踏着马鞍骑上了马,鞭梢一抖,一个响鞭,马儿轻嘶一声,“嘚嘚”地向前跑去。
张纲抻长了脖子,望着萧正峰离去的方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有阵解脱但更多充满着失望。
“万队主,这小子怎搞?”一名京口卫问道。
“嘿嘿,还能怎样,一样绑着双手,将绳索拴在我的马鞍翘上,嘿嘿......”万金刚不怀好意地望着张纲说道。
“诺。”京口卫拿出一截绳索开始捆绑张纲的双手,张纲望着万金刚的表情,犹如待宰的羔羊,他畏缩着身子,他心里好悔,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让你端着,这不,要被这莽汉玩死了!
张纲一路跌跌撞撞地随着萧正峰来到了晋军的军营,望着连绵的营寨宛若一条白色的巨大丝带缠绕在广固城的城郊。校场操练的喊杀声此起彼伏传到耳畔,张纲的心渐渐冰冷了下去,同时又坚定了起来。
“咦,张尚书,您也来了,您不是出使秦国了吗,怎么,回来了吗?”
“悦苗悦将军,你----不是镇守西城门的悦将军吗,你怎么......你是悦寿的弟弟,那么说......唉......我是被晋军捉住的,你看----”张纲抖了抖手上的绳索。
“哦,”悦苗脸色讪讪的,怎么说自己与兄长都是主动投诚,而人家张尚书可是被捉住的呀,“那张尚书,回见。”悦苗匆匆迈起脚步就要走。
“哎,别呀,我要见你哥哥。”张纲急忙说道。
“哦,知道了。”悦苗的脸上一片黯然,对于他来说,如果不是哥哥的决定,他宁愿战死,也不会选择投诚的。
“走,啰嗦什么呢?”负责看守张纲的军士接了万金刚的岗,这时候早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他上路了。
“怎么,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张纲有点恐慌地说道。
“去哪里?”军士的脸很是狰狞,“一般在战场上抓到的俘虏,都会变成我军的力役,看到那边没有,”军士向广固城外一指,“那些挖战壕,筑高墙的大部分都是燕军俘虏。不过,像对你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官,我们只有一种方法。”
“什、什么方法?”张纲的舌头有点打颤。
“什么方法!留着你也是多余,当然是将你剁了,将你的血肉和着黏土、砂子、生石灰还有糯米粉,一起筑墙啰。听说啊,那样的高墙很是结实,我军的将士就要站在那样的高墙上,直接杀上广固的城头,拿下你们慕容超的首级。”
“啊----”张纲瞪大了双眼,被勒得道道红痕地手腕连带着双手不住地抖了起来。
“蹭蹬蹬......”畏惧的心思如同逐渐上紧的发条,张纲最终没忍住,一声尖叫,倒退了好几步,“我要见萧卫主,哦,不,我要见你们的大将军,我要投诚......”
一处毡包外的拐角,萧正峰显出了身影,他的身旁站着萧也和万金刚。
“那个军士口才不错,可以将他吸收到我们京口卫当中。”萧正峰望着不远处的年轻人,眼中满是赞许。
“卫主,此人可不是一般的兵士,他是江东的士族----谢家子弟,此人名字叫谢晦,现在是中军谘议参军。这次是他主动请缨,来游说张纲的。”萧也在一旁说道。
谢晦?萧正峰的心中闪过了一道暗影,这江东谢家跟自己可是有世仇啊,当年自己错手杀了谢肇,导致谢琰惨死军中,自己与谢家这个梁子就算结下了。现在大哥刘裕将谢家子弟带在军中,又是为哪般?萧正峰心中感到了一阵与这个季节不相适应的凉意。
“都说这北边的夏天没有南边的炎热,要我说呀,这北边的夏日倒有了一层秋寒了。呵呵......”萧正峰紧了紧身上的单衣。
萧也和万金刚互相对视一眼,俱是摇了摇头,今天卫主说话好生奇怪,这哪里寒冷了,两人都觉得燥热得紧呢!
张纲的投降,让晋军在短期内的武器装备获得了极大的提升,张纲投诚的当天,晋军的大营中,在张纲的亲自指导下,军士们就连夜赶制了一辆高约五丈的巢车。
第二天的一大早,广固城的南门外,一辆巢车高高竖起,正对着城门楼。守城的兵丁又是整夜未合眼,紧张地值守了一夜。这时正是交接的时候,他们的神情难免松懈了些,陡然望见一面高耸的巢车,他们用手抹了把脸,待他们看见了巢车中的人时,他们有些许苍白的面容更加白了。
“嘿嘿,你们总说我们晋国没有张纲这样的巧匠,现在巧匠就在我手里了,你们怎么说?”萧也扯着嗓子大笑道,“张尚书,跟城头上的燕军打个招呼吧。”
“这……”张纲有些犹豫。
“怎么,既然已经投诚了,既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啊,就照我们卫主说的说。”
“好吧。”张纲将心一狠,微微抬起头,“城上的燕国兄弟们,我刚刚从秦国回来,刘勃勃刚刚大破秦军,秦国自顾不暇,再也不会派援兵来了,我们还是降了吧。晋国的大都督说了,现在投降的兵士,就地整编,愿意的就留下来当晋国的兵,不愿意的,给一笔遣散费,回家种田。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我在晋国只是尚书,现在大都督已经上表朝廷,封我为御史中丞。你们看,大都督仁慈,还是降了吧……”
“呸!”城头上的有些士兵义愤填膺,他们经张纲的这么一刺激,精神反倒抖擞了起来。
“嗖----”一只利箭向张纲射来,吓得张纲赶紧一矮身,躲进了车中。
“哈哈哈……”射箭的燕兵大笑,引得周边的燕兵也是大笑。
萧也站在巢车中,冷笑了一声,虽然有一股士兵比较愤怒,但是大部分人的脸上却是惊慌与思索,这就对了。
“萧队主,我们还是下去吧。”张纲蹲在车中,抱着头,“这巢车外面没有蒙生牛皮,利箭还是可以射进来的,这里不安全啊。”
“好啊,”萧也很愉快地答应着,“走,这里南门叫嚣完了,该到西门了。”
“什么?还有?”张纲一脸惊愕,仰着脸问道。
“是呀,卫主特意交待的,四个城门都要亮个相嘛。”萧也非常痛快地笑着,自从跟了萧正峰,他越来越觉得,这杀人虽然痛快,但还是及不上折磨人让人精神来得爽快。看着守城燕兵那惊慌失措的面容和张纲那纠结的表情,他就心里愉快,一种别样的痛快,袭遍四肢百骸,真是爽啊。
“不好啦,不好啦……”公孙五楼一路跌跌撞撞直闯皇宫大内,往慕容超的寝殿中奔去。
“什么事,如此惊慌!”慕容超穿好中衣,推开了魏夫人那压在下体上那浑圆白嫩的大腿,没好气地说道。
丫鬟们打开了帘帐,慕容超掀开被褥,站了下来,“五楼,你现在越来越莽撞了,虽然朕准许你可以进入后宫,但你也要知会内侍们一声,得到朕的允许后,你才能进入。怎么未经允许,就直闯朕的寝殿呢!”
“不是,不是。”公孙五楼望了一眼魏夫人那滑如凝脂的大腿犹自裸放在被褥上,他不自禁地暗自咽下了一口口水,“陛下,实在是有紧急情况下,不然微臣也不敢如此造次的,张纲----他回来了。”
“什么?真的?他可是带来了秦国的援军,快,朕要去设宴,为秦国的将军接风洗尘。”慕容超神情一震,多少天虚耗在魏夫人肉体上的身子似乎又坚挺了些。
公孙五楼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接着他摆出了一副似哭非笑的表情。
“你这是怎么了?”慕容超的心中掠过一丝不祥。
“没有,没有秦军。”公孙五楼的嘴一哕,就像要哭出来一般。
“啊。”慕容超倒退了几步,他的手猛然抓着身旁的漆花帘钩,维持着身体的重心。
“陛下----”公孙五楼踏上几步,想要扶住慕容超。
慕容超摆了摆手,“不用,朕还站得住。让张纲来见我吧,我想听听他出使秦国的情况。”
“陛下----”公孙五楼拖着尾音,一声长叹,“张纲,张纲他降了!”
“什,什么?降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慕容超反复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连续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了龙床上。
“陛下,张纲卖主求荣,当株连九族。”公孙五楼面现狞色,一脸恨意。
“嗯。”慕容超下意识地答道,“你看着办吧。”
“诺。可是陛下,这晋军久围不攻,城中水源可以让民众打井,可是这食物越见紧张啊!”
“嗯,你看着办吧。”
“诺,”公孙五楼舔了舔嘴角,眼皮一抬,“陛下----倒不如我们对晋称臣,求和如何?”
“这……”慕容超皱着眉头。
“我们派出使者,向刘裕承诺划大岘山为界限,大岘山以北归我们,以南给他刘裕,再赠送他些战马。如果这样,他们应该会有所意动的。晋军退了,我们大燕可以休养生息,等个三五年,陛下带领全国军民厉兵秣马,再报仇雪恨不迟啊。”
“你是让我做个勾践咯。”慕容超拧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