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士不可折
(1)
“当下考虑事情,不单纯是对外方略了,不再只是是剿灭贼寇和迎击漠北的军务之事了,还要考虑内政,考虑朝廷上的事情,得内外一体、军政一体,哪一方面偏了,都将陷于被动。”房玄龄说。
秦王府李世民的书房里,杜如晦、长孙无忌、程咬金、秦琼、尉迟敬德在座。这些人,都是李世民信得过的人。尤其是尉迟敬德,从刘武周处投奔过来便得到了秦王的宠信,令很多将军不舒服。程咬金就不舒服,他还惦记着阵前尉迟敬德打了自己那一鞭。为此,李世民没少让尉迟敬德给程咬金敬酒。尉迟敬德的耿直、忠诚是与生俱来的,只要找到他合适的统帅,没人比得上他拼命。李世民一眼便瞧出了这一点,他相信,尉迟敬德可以时刻陪伴在他身边,将是他一生中始终可以伴随左右的猛将。
“郑元寿回来的是时候,传递的信息更有价值。颉利迫于西突厥与我们联盟,放弃南犯,给我们一个天大的好机会,铲除王世充、窦建德的时候到了!”杜如晦说。
“只怕朝廷里有不同声音,皇上也不见得会赞同先行剪除这两个贼寇的方略,这需要下点功夫。”杜如晦接着说。
“这不正就是我刚刚说的话吗,打仗,背后一本帐啊,各算各,不搭嘎。”房玄龄说。
“那咱们给皇上上个书信,叫皇上支持咱不就得了吗?”程咬金很不服气地说。大伙都笑了,程咬金喜欢抬杠。
李世民没有笑,他知道房玄龄的意思。大哥建成已经开始针对他秦王府布局了,朝廷里愿意跟上太子走的人不在少数。
“那父皇叫打谁就打谁吧,先去打苑君璋、梁师都,也不是坏事。”李世民说,他要作一个姿态。
“那不行!打苑君璋和梁师都,那是西北方向,是齐王的事,与咱无关。况且,皇上肯定派咱们的人跟着去打,打胜了,都是人家的功劳,不合算!”尉迟敬德开口了。他对军事很在行,齐王的军队一直部署在长安西北,面对苑君璋和梁师都,要打只能由他去打。而齐王的力量又不足以全胜,也只能从秦王这里征调人马,最后的功劳却全是齐王的。
房玄龄点点头,“尉迟将军说到点子上去了。殿下,以我大唐的实力,要剪除周边贼寇,皆非难事,难就难在漠北牙庭上面。苑君璋、梁师都是义成公主要庇护的人。眼下,打王世充,路途遥远,劳师远征,漠北不会出兵。但是,打苑君璋,漠北一定会出兵,那是义成公主的底线。面对突厥骠骑,我军没有取胜的把握”
“还有,此时把兵马征调到齐王手下,再要回来,那就不是易事了。殿下,你一再忍让,唯独人这件事不能让,这是秦王府的底线!”长孙无忌说。
“对,要去叫寻相他们去,反正我是不去!”程咬金嚷嚷道。
“是不能让。西征,不见得胜,且损失我部人马。东征,必胜,还会增强我们的力量。据我所知,王世充手下不少将领正在为出路发愁,此时正是我军收拢人才的大好机会啊。”房玄龄说。
李世民长出了一口气,握紧拳头说:“明日早朝之后,我要见父皇。”
议论一番军务之后,众人遂散。
入夜,李世民辗转不寐,每逢大战之前,他总是如此。这次将要向父皇的进谏,不是大战,却让他产生了大战来临之前的感觉。
房玄龄半遮半掩的话在他这里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从不接话的原因,不是他不懂,或者不愿意听。他愿意房玄龄这样说,让他的亲信们明白当前秦王府的处境是多么的微妙——皇上需要胜利,但是却不希望秦王功高震主,尤其是压过太子。而大哥建成,已经在朝廷上广泛笼络人心,结成太子一党,把持朝政,干预军事。裴寂等皇上的老臣纷纷倒向太子,为自己的将来早作打算。四弟元吉明面上跟从大哥,实则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未必不想那个位置。
从很长时间开始,李世民就在琢磨这些事情。应该说,从父皇立大哥为太子伊始,他就在琢磨。要说起来,选择长子为嫡,父亲没有错,但是立得如此之早、之快,对于自己的确不公平。在李世民的心里,父亲应该给他一个竞争的机会。立国之初,在漠北大牙和那些割据武装的夹击下,父子们、兄弟们之间只能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齐心协力,尽快建成一个强盛的大唐。随着大唐逐步崛起,兄弟们之间的矛盾也日益公开化了。大哥率先作出了一副提防他的样子,而且付诸于行动。很多时候,李世民宁愿带军出征,在战场上厮杀一通,也不愿意回到长安的是非圈子里。他既不能摆出一副与大哥对着干的架势,也不能不防着大哥的步步紧逼,这种无谓的内耗让他痛苦。
房玄龄说得没错,毫无疑问眼下是剿灭王世充和窦建德的最佳时机,没有第二次机会。等到突厥人明白过来,全力支持两个人与大唐作对,那大唐不知何时才能再等来这样的机会。这次,一定要说服父皇出兵东征,否则,将是国之大憾。只要父皇同意出征,统帅必然是自己的,这一点父皇不糊涂——除了我李世民,无人可以对付王世充和窦建德。
暂且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为了国家,也要把这仗打好。李世民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早朝结束,李渊把太子建成、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叫到了御花园,父子四人春日同游。
御花园前年开始兴建,李渊总觉国库尚不充盈,没有大规模动工。园子中心挖了一个湖,湖边栽种了各色花木,移来一些奇石,铺设几条路径,架起了几个花廊。虽不够大,但皇家气派毕现,处处精雕细琢,一步一景。如今时令尚早,一派春寒瑟瑟之意。不过在李渊眼里,园内无不春意荡漾,颉利的求和让他顿感压力减轻。他信步走到去冬新移栽的牡丹跟前,俯身查看,新芽已冒尖,“这是从临汾发现的新品种,花开有紫斑,名曰紫斑牡丹。今年如果试种成功,明年可多移栽一些到园子里,那时就是百花盛开的景象。”
建成对这些东西颇感兴趣,他把父亲拨开的细土覆回,“依儿臣看,这些花今春一定开得好,届时儿臣们陪父皇一同赏花。”
“咱们的春天到了!”李渊一语双关。三个儿子都知道父皇说的是国家当下的形势。是啊,漠北退兵,西北无虞了。今日朝堂之上,李渊刻意没有讨论军务的话题,他要留给儿子们机会,父子一同商议。
大哥处处跟紧父皇,讨父皇欢心的样子让李世民感到实在郁闷。只要父子四人同行,父皇与大哥、四弟亲密无间,李世民感觉自己更像是局外人——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判断出亲近还是疏远。而这些小动作都是本能的,无须刻意装扮。现在,很多大臣们遇到皇上与他的儿子们在一起,都要特意向秦王示好一下,以示意自己看到秦王殿下的存在了。这不是外人是什么,李世民心烦意乱。
元吉毫不在意院内的景色,这些东西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他喜欢的是舞枪弄棒,再加上女人。“父皇,您什么时候下谕旨,我要向您请缨出征。”他说。这些话都是事先与大哥商量过的。
“我儿勇气可嘉,朕心甚慰。”李渊赞许道。
“四弟带军日臻成熟,也是父皇教导得好啊。”建成附和道。
“我想知道,漠北向我们示和之后,我大唐下一步的用兵方略,你们三人作何思考啊?”李渊问。
“刚才儿臣已经说了,我们应迅即出击西北,先把苑君璋、梁师都两个贼寇剿灭,这样的话,离西安最近的威胁就去除了。”元吉抢着说。
“建成,你怎么看?”
“我赞同四弟的说法。四弟建营以来,听从父皇旨意,日夜苦练,军力大增,以他的实力,短时间内剿灭这两个人是没有问题的。西安稳了,王世充和窦建德就不在话下了。”李建成始终在观察着二弟的神色。他发觉李世民今天一副轻松的样子,话不多,像是对花园的风景很有兴趣。他决定先发制人,一定要说动父皇把军权交给元吉,是时候把军权抓到手里了。
李渊用力抓了一下元吉的肩膀,“这块头,结实着呢。”父子四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说,为什么统叶护对结盟的事情又着急了呢?甚至对结亲的事情也追着不放。”李渊问,
“儿臣得到的消息,西突厥使臣在半路上遭人劫杀,劫杀者是龟兹人还是金山大牙的碛北大营,暂不清楚。不过,事后颉利并没有与统叶护联系,说明他们之间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和谈,这就是统叶护突然要与我们加快结盟的原因。”李世民回道。
李渊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次李大恩在雁门关痛击了颉利,给朝廷创造了大好的机会,打开了我们的战略空间。事实证明,我们大唐要靠自己,别人是靠不住的。自己打好了,机会就来了。跟西突厥的结盟,要围绕我们的要求,我们要掌握主动。”李渊说道。
儿子们点头称是,李世民心下感叹父亲还是有高远的战略眼光的。
走到一片奇石边上。李渊抚摸着石头表皮纵横交错的纹络,“这终南山深处有宝贝啊。这几块石头是纹石,纹络纵横交错,是猎户们发现的,放到此处恰是好看。”
“是啊,父皇志趣高远,品味非凡,我们几个总要多学一些。”建成说。
“大哥说的对,我们整日里舞枪弄棒,今后国家太平了,这些东西也得懂一些,盛世景象嘛。”李世民应和道。
李渊若有所思,背手而立,他对李世民说的“盛世”很有兴趣。他是大唐的开国之君,开国之初便确立盛世之境,那是他的理想。儿子们看到父亲在思考,便不做声,安静地站在李渊身后。
“世民,对朝廷下一步的用兵方略,你有什么想法?”李渊突然问李世民。
“只要四弟带兵出征,我帐下的将士尽由四弟挑选。”李世民答道。
李渊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李世民,“为兄者,该有这样的胸怀。朕很高兴你能这样说。”
李建成在一旁脸色略显尴尬。实际上,李世民并没有回答李渊提出的问题,到底是征西还是征东,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只是告诉李渊,只要父皇同意元吉出征西北,他会全力支持,自己的人随便朝廷挑选。父皇闻言肯定龙心大悦,二弟毕竟越来越老到啊。
“听说你最近收服了不少能战之士,有一个叫尉迟恭的人还挺厉害?”李渊问。
“禀父皇,这个尉迟恭擅长夺人利器,武艺超群,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儿臣有幸召其于帐下,为国出力。”
“这样的人才为我大唐所用,乃国之幸事,你们要多注意笼络人才,人才,乃是强国之本。”李渊说。
“父皇教导的是。”儿子们齐声应道。
不一会,李渊回头,却发现李世民正在对着湖边的一块大石端详,从东边瞅了一会,又移步到南侧眯眼观察,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二郎,你如何与一块石头对上眼了?”李渊问。
“父皇明察。从朝廷的军事布局,我想到了这个园子的布局。我在想,一个园子,湖心亭居于风水的中心,湖石,树木当皆以亭子为中心而布局。但是,这块石头却不是它应该在的位置。请父皇细看,此石园中最大,最高,摆于此处,从哪个方位看过去,都对亭子形成了压迫。儿臣建议,把这块最大的石头移到刚进大门左侧,遮挡住整个院子,外人便无法从外面看到这一池湖水,又不会对湖心亭造成压力。那些小石皆为点缀,暂时摆放在原处也没有什么影响。”李世民认真答道。
李渊略一沉吟,随即拍手笑道:“二郎的脑瓜总是与众不同,为父要是跟上你的话语去谈论什么石头,是不是就该被你笑话了?”
李世民躬身,“儿臣不敢。”
“那你们两个,听出世民的意思了吗?”李渊问。
“不就一块石头吗,放哪里一样,二哥想多啦!”元吉答道。
建成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他心里骂着世民果然狡猾,脸上却笑道:“以顽石如何摆置比喻军事部署,二弟果然有想法。不过,在我看来,东边的王世充、东北的窦建德是两块大石头,对我大唐的压迫最强,当除之。但是,他们的实力也是强盛,一旦他们联手,以我大唐的军力,尚不足以全歼之。而且,东征洛阳,乃是劳师远征,王世充以逸待劳,对我们不利啊。”
“大哥说出了弟弟的担心。不过,刚才父皇说了,颉利求和,的确给我们创造了最有利的战略时机,须决断杀敌,尽快肃清长安的外围。臣弟还是想请父皇定夺,东征还是西征,关乎大唐国运,不可不慎之又慎哪。”李世民把话题引到了父皇身上。
李渊心里明白,儿子们在争夺对军事方略的主导权,在事关大唐国运的问题上,他不能糊涂。
“你们兄弟几个呢,建成最是老成,大事上从未有过闪失。这一年来,均田、府兵、屯田各项制度的实施,都有起色。我们大唐国力日盛,作为太子,你功不可没。你也是弟弟们的榜样啊。世民和元吉都精通军务,能战善战,乃是我大唐的军神。你们兄弟内外皆能帮衬上朕,我这做父亲的,也就越来越省心啦。”李渊要结束今天的谈话了。御花园这个地方,也是他特意选择的。为的,就是父子们有一个轻松的地方可以谈心,避免在大殿内出现激烈争执的局面,让大臣们看笑话。
“与你们兄弟游园之前,朕已决定东征洛阳,先灭王世充,再灭窦建德,西北那几个小贼放到最后。游园再论,我父子倾心交谈,更加坚定了朕东征的决心,如此,天下鼎定,可见明兆矣。”他特别强调自己是早就作出决定的,给李建成一个面子,也压一压世民,叫他憋上一股劲好好打仗。
儿子们齐声道,“父皇英明。”
“世民为主帅,元吉为副帅,你们弟兄二人齐心协力率兵东征。月底,朕亲自给你们送行!我听说啊,元吉最近把院子修葺一新,事先居然不跟为父禀报,在朕面前,就属你顽皮。你两个哥哥就不把精力放在修造这些玩意上面,你要好好学着点。这样吧,叫上你们的妹妹们,好好准备几首歌舞,为父要亲临你齐王府,亲赏她们的才艺。”
(2)
齐王府坐落在长安城的西北,在五龙原南首。原是一个巨商的院子,战乱一起,那人举家南迁,唐军攻占长安,元吉把此处作为他的行营,住习惯了便改作自家府邸。前后三次修葺,已不见原先商家别院的样子,尽显富丽堂皇的王府气派。光是那大门,前出檐便比一般的檐口高了三尺、探长了三尺,一块金字匾额“齐王府”,乃是请阎立德所提。中堂正央牌匾,是父皇亲笔御提的“尽忠赤心”。院落占五十亩地,仿照太极殿的格式布局。为了避免超越皇家礼制的非议,又请人在房屋样式、院落种植上下了一番功夫,既堂皇气派,又不显山露水。
元吉是有心人。
父皇要来他的院子赏心,让元吉很是得意,王府上下顿时陷入到忙碌当中。这几日,请灯、清扫、搭台、挂彩,诸事忙碌,元吉掐着腰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不时要骂上几句。
“老孟,让你把这个屏风抬到皇座边上,怎么还没有抬过去?”
“庆子,带上几个人到东市去请最好的龟兹乐工,对,就是那个‘西来乐坊’,那个琵琶女,叫什么来着,快去。”
“四爷,我一早去了,人家说已经答应了西城王家,不好答应咱了。”
“混蛋!你没告诉他是齐王要用他们的吗?再去,叫他把王家推了,要不你连王家也去一趟,说本王要用,请他们让一下。说话客气点啊。”
忙碌的时候,门下来报,“太子驾到。”
李建成快步走来,“四弟,你这院子气派,大哥好久没来了,越看越喜气,你的眼光总是与众不同。”
“大哥夸奖,弟弟着实高兴,快请。”元吉迎上前去,兄弟二人携手进屋。
“我们现在要的是万无一失。”李建成尚未落座便开口说道,“不能叫世民把一切军机都掌握起来,对军权的把握要万无一失。”
“我听大哥的。只是这次父皇没有听咱们的,不打西北。东征,主帅就不是我的了。”元吉给大哥倒茶。
李建成胸有成竹,“我已经预料到父皇会同意东征洛阳,这不是听你二哥的主意,而是父皇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他老人家不过是借此机会把我们兄弟的想法统一起来罢了。早朝之前,我向父皇提出,以后我大唐军团的统帅,不能绕开四弟,你起码是副帅。”
元吉很是兴奋,拍拍腰间斜跨的宝剑,“大哥英明。四弟我就是您御用的长剑,指向分明,扫除一切敢于阻挡您的势力。”
建成宽慰地笑了,“国之大事,以国为重,在军中你还是要维护主帅的面子,不要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当然,你也要有底气,大哥任何时候都相信你,在父皇那里给你足够的话语权,有你独挡一面的时候。”
“谢大哥信任,我会把战前战后的一切信息及时禀报给父皇和您。”元吉给建成续上茶。
建成端起茶杯,拂去水面上的浮茶,“四弟啊,为兄近日夜不能寐,思之国事,为兄甚忧啊。”
李元吉凑近大哥,“大哥,谁让你难受,你说,交给弟弟办。”
建成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眼见着父皇操劳,我在这个做太子的帮衬不上,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这几年,我一直努力把朝政理顺,任用了一些得力的人做事,我大唐的税赋、兵员都有不少起色,父皇也很是省心。只是,这长安城屡遭强寇侵袭,每每陷于危急,总是要全城动员,很是狼狈。为兄琢磨着,要加强城防,得先选出一个得力的人手,不然的话,护佑皇宫的差事都难办好。出了事,大家都看着我这个太子。你说是不是?”
李元吉明白大哥的意思了,“大哥,我这里恰好有两个人选,您看哪一个合适?”
“你说。”
“我帐下副都卫宇文宝,勇猛善战,何如?”
“我听说过此人,好勇斗狠,不妥。”
“王府掌卫,常和。跟了我多年的将领,忠心耿耿,可靠,听话。”
“可。今日在府上?我见上一面。”
“不巧,他一直在西北行营里。这样吧,等父皇驾临之时,他让他舞上一段剑法,请父皇和您一同观赏。他剑法出众,不比二哥手下那几个人差。如此,你也好向父皇推荐。”
“那就依你。择日我向父皇谏议,重组长安城的防务,常和任九门城防。”
“大哥放心,弟弟一定办好。”
李建成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很是惬意。此时,院子里传来乐工们试板的声音,他随着拍子轻轻敲击桌面,与四弟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大哥。
每当这个时候,元吉都不会打断大哥。大哥打起了拍子,那说明大哥是真高兴了。屋子里安静和谐的气氛让兄弟两人心下温馨舒适。
“大哥,听说二哥府上忙着笼络人才,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一众文人,打着什么文学馆的旗号,妄议朝政,干预大事。还有一帮武将,处处以秦王亲信自居,任谁也调不动他们。您说,父皇是不是该知悉这些事情?”
李建成微闭双眼打着拍子,“四弟呀,你我兄弟行的是大道,谋的是大唐的国运,不求私利,不图妄想,岂是那些小动作,小把戏可比?为兄相信,四弟为国的赤诚公心必会得到父皇的褒赏,朝廷上下的公认,帝国的军事将来为兄就要托付给四弟啊。”
李元吉大喜,“谢大哥!大哥的话语令我茅塞顿开,他日大哥御极天下,我大唐必将开创另一番盛世。只要大哥一声令下,四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你二哥这人好面子。你齐王府举办的盛宴,不能叫秦王府的人抢了风头啊。”建成说。
李元吉点头称是,他还有一件事想说,看着大哥悠然自得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3)
两日之后,李元吉府内一番热闹的景象。
一棵灯树,高四丈四尺,锦绮包扎,金玉装饰,千盏宫灯如花团围簇,层层华丽绽放,立在齐王府正堂之前大院正中。数百条从灯树中间拉伸出的红绸,覆于整个院落的上空,营造出梦幻般的光影,映亮每一个角落。已从战争中醒来,追求浓露华妆的大唐女子们,着罗绮,披锦绣,佩珠翠,荷香粉,一颦一笑,光景醉人。长安城最负盛名的“西来乐坊”悉数而至,龟兹乐工们着五色绣罗宽袍,胡帽银带,琵琶清脆,羯鼓阵阵,五弦悦耳,赏心悦目的舞乐一个个演下去,觥筹交错声中,宾客们已是如痴如醉。
若战争结束,天下安定,百姓们安居乐业,我大唐将会有一个多么辉煌多姿的景象啊。长孙无忌跟随李世民而来,他心下感叹。
“金丝慼雾红衫薄,银蔓垂花紫带长。”(注,摘自全唐诗。)李渊情不自禁吟道。他居上而坐,与儿女们同乐。他痴迷于胡乐,元吉今晚的开场令他心情大好。
“刚才弹奏琵琶曲的乐人,前来,朕有赏。”
一位姑娘手捧琵琶款款上前,躬身施礼。
“这位姑娘,我来问你,刚才你弹奏的曲调何名?”李渊问道。
“启禀皇帝,此曲名曰‘有所思’。”姑娘的声音很动听。
“为何取此名?”
“这是在戈壁之上,一位公子听闻此曲后所起,小女子从此便记住了这‘有所思’的名称。”说话的,正是白又然。数年过去,她的容貌依然秀丽。数年前她从龟兹都城来到了长安城,在“西来乐坊”弹奏琵琶为生。
“甚好!朕听闻此曲,心中所思正是我大唐繁华之象。赏金十两。日后你要多到宫中为朕弹奏,朕要好好欣赏、修习。”
白又然谢过之后退下。
“父皇,该到孩儿们为您演出了,您可要给评出个高下,好好赏赐我们呀。”在父亲面前,平阳公主最是任性,她率先跑上台来,向李渊撒娇。
“三妹今日明艳动人,一定也有好歌好舞献给父皇,二哥要好好为你鼓掌加油。”李世民正在坐在身边的一位清纯如玉的女子说话。这位女子是衡阳公主,名李青阳,乃是李渊与偏房所生,排行十三,但是李世民喜欢叫她“三妹”,意思是排在自己后面,表达对她的喜爱之情。
“二哥说让我好好准备,我就准备了,到时候你可要为我加油呀。”李青阳高兴地回答二哥。她精心了准备一段独舞,准备献给父皇。在李渊的十九个女儿当中,她不算引人注目,但她从小便有自己的主心骨,事事不愿落在姐姐们后面。
“你听二哥的,先让你那些姐姐们抢着表演,等她们的热闹劲一过,你再上,这叫火候。大伙肯定会被你吸引住的,父皇也会牢牢记住他还有一个美丽聪明的好女儿。”李世民为妹妹夹一块甜糕到盘子里。
“嗯。”李青阳重重点头,她听二哥的。
那边,李元吉喧闹着,平阳公主已经带上几个小公主还有自己十几个使唤丫头开始舞蹈,她们特意请人教授编排了曲目,场面自是精彩纷呈,李渊看得心花怒放,赏金丝羽扇。
接下来,是襄阳公主一帮人的表演,同样精彩,李渊同样有赏。
李青阳很乖巧地坐在二哥身边,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姐姐们不愿带她玩,她就不上前凑。二哥让她等,她就等后边的时间。
再下来,元吉竟招呼后宫的宫女们演出。李渊打起了哈欠,同样的节目他看得累了。李青阳的脸上现出焦急之色,她原先还特意跟四哥李元吉说过,她要为父皇献上一段独舞的。李元吉好像忘了她的存在。李世民则大口往嘴里塞着点心,神色淡然地注视着场内的变化,心下清楚李元吉不会给青阳机会了。他知道,元吉看不上青阳。
眼见宫女们要表演完了,父皇乏了,说不定会起身离席,再没有机会给父皇表演了。李青阳竭力忍住眼泪,她很乖巧,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给二哥添麻烦。皇室家族里,她太渺小了,像一颗孱弱的小草,不会有人像二哥这么在意她。但现在是在齐王府,不是二哥的秦王府,二哥不会抢四哥的风头的。
长孙无忌坐在李世民的后面,他看到李世民的耳下连同脖子已隐隐显出赤紫,这是要发作的征兆。李世民疼爱这个三妹,李元吉他们刻意不安排李青阳上场就是要给秦王府一个颜色看啊。依着秦王的性子,如果谁敢怠慢了他在意的女人,那比怠慢他自己还要严重,将是无法收场的。今夜皇上在场,如果秦王失礼,对东征大大不利啊。在离开秦王府之前,长孙无忌便告诫李世民,今天务必静观热闹,东征之前无须因小失大。眼下,长孙无忌满是担心。
眼见宫女们下场,元吉正要说话的空,李世民扔掉手中的点心,起身长立,大手一挥,宏亮的声音响起:“诸位宾客,今晚我大唐皇室齐聚一堂,共贺父皇的伟大功业。作为即将奉旨东征的大元帅,我要隆重请出咱们的十三公主,衡阳公主,她为父皇精心准备了一段舞蹈,十分的精彩好看,这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真爱和心声。我愿与她共献一舞,请父皇雅赏!”李世民气场十足,他的话顿时赢得了满场欢呼。
皇子献舞,乃是盛事,李渊高兴地点了点头。李元吉讪讪退在一边,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妹妹,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出身低微,觉得她不应该是李家的人。
“三妹,你尽管跳你的,怎么练的就怎么跳,二哥会跟上你的步调。”李世民挽起李青阳的手,声音柔和。
李青阳兴奋地满脸通红,这是她第一次在皇室聚会上露脸。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多么渴望有机会得到皇帝父亲的宠爱啊。
白又然琵琶声起,青阳翩翩起舞:
接清华兮御崇光
立天朝兮劈蛮荒
比尧舜兮愈商汤
沐圣德兮乐未央
将军出塞兮旗飞扬
巨阙长弓兮朔四方
择霓裳兮迎还乡
万世太平兮庆永昌
这一段词曲唱到了李渊的心坎里。大唐开国承接天意,开天辟地,他李渊上接尧舜,远胜商汤,开一代圣君风采。而场内,二子与女儿的共舞也让他耳目一新,他顿时有了精神,满脸笑容欣赏李青阳和李世民的舞曲。
李青阳像一只小小的天鹅,长长的白色织锦披肩飘在朦胧的红色光影里,更显风韵,一晚上的女子们都被她比下去了——不光是摇曳的舞姿,还有那清纯的歌声。李世民俯下伟岸的身躯,刻意比三妹矮上一头,他要衬托出三妹那旋转中绽放的美丽,三妹就是今晚舞会的主角!
李世民则对这个小妹妹充满了爱怜之意。她清澈的嗓音里唱出了对自己的崇敬和爱戴,还有期盼。当青阳歌颂父亲的丰功伟绩的时候,他张开双手欢呼;当青阳在表达仙境的时候,他是坚实的大地;当三妹要表达将军出塞的时候,他拉开自己的巨阙长弓作射箭状;他还时不时用手梳理一下他的美髯,做个鬼脸,逗得众人开心大笑。兄妹二人心意相通,一曲双舞和谐成趣,倾倒全场。最后,他托起三妹,旋转如风,青阳的曼妙身姿带动花摆长裙闪亮了众人的眼睛,众人轰然叫好。随同秦王前来赴宴的长孙无忌、秦琼和尉迟敬德脸上笑开了花,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秦王殿下如此幽默有趣的场面。
李建成和李元吉脸色不虞,他们不喜欢这个妹妹,以前不喜欢,以后更不喜欢。李元吉干脆捧起一碗酒,自顾自地痛饮起来——他不看李青阳和李世民的表演。
一曲舞罢,李渊满面笑容,摆手把青阳叫到身边,“好女儿,跟父皇说说,你的词和曲都是谁教的?”
女孩儿家那得到关注的满足和自信呈现在青阳脸上,她轻拭额头上的细汗,轻声回道:“禀父皇,都是孩儿自个想的。”
李渊更加高兴,“你的孝心父皇看到了。你说,父皇奖赏你点什么好呢?”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该奖的都奖了,他觉得最好还不要给儿女们金银为好。
“女儿不要父皇奖赏,只要能经常能看到父皇,女儿就满足了。”青阳朗声说道。
李渊愣了一下。众多女人当中谁生的哪一个女儿,他有时都分不太清,除了大一些的女儿,小一些的女儿很少有机会见到他,眼前的这个女儿眼神如此明亮,口齿如此清脆,他顿时喜欢上了。
“甚好!来,女儿,把为父的这块玉佩带上,你什么时候想进宫看我了,你就来,为父喜欢听你说话。”
李渊的话让底下的女儿们对青阳羡慕不已,平阳公主毫不掩饰嫉恨,她狠狠掐了一下四哥的手臂,“都是你,都是你,原先说好不让她上的,这下可好了,父亲最喜欢佩戴的玉佩都叫她抢去了。”
李元吉苦笑着说:“妹子别嫌弃我呀,你找二哥去啊,这还不都是二哥闹的吗?”
(4)
又是一轮热闹的杂耍。李渊终于乏了,“孩儿,朕乏了,先行回宫歇着。你们兄弟接着热闹,你要好好招待大哥二哥。啊。”他谆谆嘱咐元吉,今天选择齐王府把家人凑到一起,也是他苦心把儿子们拢到一起的一个办法。
送走父皇,场面顿时有些冷清。李世民斜身坐于东侧,微笑着欣赏节目,他已经给三妹挣回了面子,今晚上不需要再出手了。东征之前,保持面上的和气是必要的。李青阳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依偎在二哥身边,一会端酒,一会奉茶,兄妹二人好不亲密。
“诸位,今天父皇和诸位兄长、姐妹召集到我府上,荣光之至。元吉要敬酒三碗。这第一碗,要敬我们的大哥,”李元吉端起满满一碗酒水,敬向李建成,李建成颔首微笑示意。
“大哥是太子,整日里操劳国事,为父皇分责担忧,我们弟弟妹妹们应该以大哥为榜样,做事、做人!”
李元吉一饮而尽,他拿眼瞄了一下二哥,见李世民也把一大碗酒水饮尽。
“第一碗酒敬完,我还有节目要献给大哥。”
李元吉拍掌,手下参将常和仗剑而入,面向太子施礼。
“末将施展一套剑法,恭请太子赏!”
常和作一个起式,开始舞剑。他身材精壮,动作轻柔,端的舞成一团剑花,无处不体现十足的力量感,宝剑在灯下闪出一片光影,寒气隐隐,剑指森森。一旁,秦琼不住点头赞叹,剑术用到轻柔不难,用到力感则说明气贯剑身,造诣非凡。他用双锏,自是懂得剑法。这个常和武艺之精湛名不虚传,是个厉害人物。尉迟敬德并不在意别人的剑法高低,他自顾自地饮酒赏灯,面无表情。
一套剑法下来,常和面不改色,抱拳施礼,赢得全场喝彩。建成有赏。李世民也跟着拍了几下巴掌。
“二弟呀,父皇今日退得早,他本意叫你带上几个有才干的人,他要亲阅,也好为朝廷所用。虽然父皇有事走了,你带来的人是否也上场表演一下才艺,让弟兄姐妹们不吝欣赏?”
“既然大哥点名,二哥叔宝,你且演一套双锏,请太子赏阅!”李世民在人前特别注意给太子以面子。
“同赏,同赏!”建成微笑应道。
秦琼持锏上场,施礼之后起式弄锏。他身法极其缓慢,一招一式仿佛滞重千斤,脚下一步步踏去,每一步踏起一片飞尘,每一步踏出一个清晰的脚印。出到太子正座之前,他锏头向下,以示对太子的尊重。乍一转身,身手猛然加快,双锏舞动出一片旋风,把身形笼罩在里面,叫人感觉即便飞箭如蝗,也不能进得他周身半步!而脚步似要飘在飞尘之上,灵动至极,众人一片喝彩之声。等秦琼站稳脚步,大家发现,刚才他踏出的那一个个脚印,已被抹平,不见一丝痕迹,又是一片叫好声,好一个秦琼秦叔宝!
眼见是秦琼压过了常和,李世民微现得意之色,却并不言语。建成有赏,心中感叹李世民笼络了好人才。
李元吉脸色微变。在他看来,大妹二妹的舞姿没有压过李青阳,常和的剑法没有压过秦琼,今晚上被秦王府的人夺去了风头。他端起酒碗,“诸位,这第二碗酒,我要敬今天晚上为父皇带来赏心悦目舞姿的各位姐妹,你们精心准备,让父皇开心,也让我们各位宾客开了眼,元吉多有感谢!”李元吉走到平阳公主和襄阳公主面前,与她们击掌,然后一饮而尽。
这边,李世民与李青阳击掌,李世民一饮而尽。
李元吉倒上第三碗酒,此时他已是熏熏然头重脚轻,“诸位,这第三碗酒,我李元吉要敬我们的东征大元帅,我亲爱的二哥世民。我们兄弟奉父皇和太子之命,不日将出征洛阳,剿灭王贼王世充。我这个副帅,先敬主帅一碗。”不待李世民说话,李元吉端起碗来一番痛饮。李世民起身,对建成及四座一一施礼,然后饮下这碗酒。
“喝下这碗酒,我大唐军团必会旗开得胜!”李元吉嘴里开始绕舌头,他拔出宝剑,“接下来,我要为诸位走上一趟剑法!助兴今晚的不眠夜,灯花天。”他就势挽了一个剑花,引来一片喝彩。尤其是平阳公主领着几个妹妹,起劲地尖叫,为四哥助阵。
“不过,我要请上一位壮士,与我共舞,方得雅兴。”全场安静下来,大家看着李元吉究竟要挑谁与他对剑
“这位壮士就是尉迟将军!尉迟将军,请!”元吉素来自负剑法高超,他听闻父皇对尉迟敬德也有所耳闻,说他功夫了得,今日正好趁机试一把这个人的功夫。
李世民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元吉会对着秦王府的人发力。今夜他很少说话,除了给太子敬酒,带上青阳跳舞,别的人一概不敬,为的就是避免让太子和元吉觉得他抢了风头。终究还是没有躲开啊。
“齐王殿下明鉴,尉迟将军乃粗人,少见如此盛宴,冒昧与王爷对剑,恐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长孙无忌看到尉迟敬德脸色已变,知道要坏事,赶紧起身解释。
“哎,你是何人,竟敢顶撞本王?”李元吉明知说话的人是长孙无忌,只因长孙无忌在朝廷上还没有职务,便故意装作不认识他,这分明是一种轻慢。
“秦王帐下长孙无忌,冒昧与王爷说话,还请王爷恕罪。”长孙无忌施礼,他并不在意李元吉的狂放。
“四弟,尉迟将军今夜到此,盖因父皇问起,否则我是不会带他和秦叔宝将军来的。刚才,太子已命秦琼献艺,众皆欢颜,剩下的时间还是喝酒为好。”李世民生怕元吉再说出难听的话,赶紧截住话头。
“哎,二哥,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不就是对个剑吗?难道二哥你还不给弟弟我这个副帅一个面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世民无话可回,他对尉迟敬德说:“敬德将军,你要明白,齐王殿下的剑术天下无敌,你一定要尽心把王爷服侍好,为太子殿下助兴。”他的话很明白,就是要尉迟敬德陪李元吉玩玩,切不可来真的,让李元吉下不来台。
尉迟敬德离席起身,他跟秦琼一样,一句话不说,上场便施礼,“请王爷进招。”
“且近前,赐你宝剑一把。”
“谢过王爷。末将不习惯用剑,我且双手陪王爷过上几招。”尉迟敬德明白李世民的意思,他本意在李元吉的剑花当中穿插几下,转几个身型,便完事大吉。
李元吉显然误解了尉迟敬德的意思,他觉得李世民这伙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对剑,竟不用剑,分明是看不起人。
“那好,今夜就分个高下。”李元吉大喝一声,挽个剑花便向尉迟敬德刺去。
在李元吉快疾如风的刺杀中,尉迟敬德躲闪地游刃有余。一招、两招、三招,李元吉头上冒汗了,这分明是戏耍我啊,如此,齐王在京城里还怎能统兵?随着尉迟敬德步步后退,李元吉步步紧逼,手上长剑招招见狠,直冲尉迟敬德的身上的要害部位而去。全场雅雀无声,人人都看得出来齐王用狠了。
眼见一场对剑要变成打斗,李世民猛然起身,“四弟,快快打住!”就在一瞬间,被逼到一角的尉迟敬德一个闪身,伸手便把元吉手中的长剑夺下。
李元吉脸色红黄不定,丢人了。尉迟敬德恭敬地横过长剑,双手端送给元吉,“末将多有冒犯,请王爷收回您的宝剑。”
李元吉接过宝剑,下意识地说:“本王疏忽,未有发力,竟让你偷袭得手,这次不算。”不待尉迟敬德回话,上手就是一剑。
尉迟敬德是个直肠子,他容不下别人对他的威逼。此时齐王的蛮横无理激起了他的火气,分明是要我的命啊,这齐王什么肚量!瞅个空子,他一掌击打在元吉的前臂上,顺手夺下宝剑。
李元吉脸色通红,双手发抖,这是从未有过的耻辱!
建成眼见形势不对,起身喝道:“四弟,军中有尉迟将军这样的人才,实乃大唐之幸。统帅者,当体谅下属,不予争锋。对剑可以停下了!尉迟将军,快向你的副帅陪个不是!”他毕竟老到,提醒元吉自己乃是统帅,武艺上输给下属不是丢脸的事情,适可而止。
尉迟敬德看看李世民担心的目光,心中还是自责不该这么快就夺下元吉的宝剑,在地上打个滚给他个面子不就行了吗,现在好,闹得全场皆惊。他赶紧回身,躬身把宝剑端送给李元吉,“副帅,末将失礼了,请恕罪。”
没想到,李元吉接过宝剑,不等尉迟敬德直起身子,出剑便向尉迟敬德的脖子抹去,全场一片惊呼之声,三尺不到的距离,眼见尉迟敬德血洒当场!
好一个尉迟敬德,身形未动,硬生生向后直仰过去,脸面堪堪避过剑锋,不待元吉回剑,一把手已搭上元吉的手掌,一只脚从下面飞踢到元吉的掌腕,元吉手掌巨疼,不得不松开宝剑。尉迟敬德顺势一抄,宝剑落到了他的手里。
三夺宝剑,干净利落。尉迟敬德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单手捏住剑尖,把剑柄递向李元吉。意思很清楚,你愿意刺杀就放马过来,爷爷陪你玩下去。
李元吉却不接,他背起双手,扬天大笑,“临阵叛降之人,我齐王岂能与你一般见识?小伎俩耳。”
尉迟敬德如黑炭般的方脸变成了紫红色。他彻底被激怒了,全身战栗,双拳紧攥的嘎巴作响。他最恼恨别人叫他不忠不义之人,李元吉戳痛了他的心。换作别人,对手的脖子恐怕已经被他拧断十回了。
李世民拍案而起,“四弟,壮士宁死不可折!你今日着实过分,如此器量,因小失大,非君子所为!”他后面还有一句“非统帅所为”,考虑到日后元吉作为副帅还要驾驭军队,便改口为君子。
李世民走上前去,携尉迟敬德到建成面前,“太子殿下,小弟还要谋划出征之事,暂且告辞。”说罢,带上李青阳及秦王府一众人马,扬长而去。
李元吉不知道的是,这尉迟敬德的心里当场便发下了毒誓,他日定亲手拿掉李元吉的性命,否则枉为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