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鱼胶七十斤
(1)
赵守德来到了义成公主的寝帐。他手里拿着碛北来信,里面禀报了统叶护愿意通和的态度,以及开出的条件。
“没想到拓设小小年纪,竟能说服拗脾气统叶护,那个人的固执是出了名的。”义成看完书信,皱着眉头说。
“这几年西突厥一直与大唐联络,统叶护很是热乎,他还想跟大唐通婚呢。这次碛北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松了口。公主啊,我们可不能就此认定突厥人多年积攒的仇恨消失了。”
“可不是,普通人家吵架,打破头还三年不说话呢,何况这是几辈子的恩怨。守德啊,你看,咱们扶持这政道也有年数了,怎就不见长进呢?他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少,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
“公主明察。世事变了,大唐真的起来了。不得不说,李渊老儿治理天下的法子很管用,什么均田啊、屯田啊、府兵啊,把人心给聚拢起来了。大唐起来了,咱的朝廷就不好运作了。”赵守德说。
义成公主点上一支白檀香,凝视着烟雾缭绕,久久没有说话。赵守德在她面前说话从不遮掩,她认可赵守德的观点,大唐,真的崛起了。这让她感到了失落。
“不过公主,现在还远未到能看出结局的时候啊,”赵守德把铜炉端给义成,看着义成恭恭敬敬插好檀香,帐房内一股幽香弥漫开来。
“你说下去。”义成说。
“既然统叶护同意与牙庭通和,正是天赐良机。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暂时不用再顾忌大唐与西突厥联手对付我们了。我们可抓住这个时机,放手南下,联合那苑君璋攻下雁门关,尽占石岭之北的土地,打通与王世充来往的通道,给他军马粮草,让其牵制大唐。再加上一个兵强马壮的窦建德。如此,牙庭在漠南就有了两把钳子,牢牢钳制住大唐。如此,牙庭不就跟以前一样,保持了对大唐战略上的主动吗?”赵守德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劝说义成公主说动颉利,不要听碛北来信的蛊惑,该怎么打还得怎么打。
义成点点头,赵守德眼见天色不早,说:“公主,一会见了监国,您可要记住书生的话,他现在总要顾及突利可汗的脸面,军国大事上不免犹豫。”
义成一脸怨色,“守德啊,你是娘家人,跟您说说也无妨。你说,自从萧皇后来到草原上之后,颉利越来越黏她了,他们阿史那家族的男人啊,有一个算一个,离不开女人。我还真不是那种吃味的人,只是觉得现下汗国正是多事之秋,他怎么能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女人的帐房里呢?长久下去总会误事的!”
义成公主越说越气,赵守德心里明白公主吃醋了。女人的妒火不能激,何况是公主这样脾气大的女人。他低眉顺眼,笑嘻嘻说道:“萧皇后我见过几次,也听说过她的故事,总觉得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很本分,从不参与牙庭的任何事情。萧皇后是您的嫂子,是自家人。故国已去,我们这些孤苦伶仃的人除了紧紧围成团,抱团取暖,还有别的选择吗?公主啊,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在颉利监国心中的地位,那是无人可比的。我们这些人,只有以您马首是瞻,才能在牙庭好好的生存下去,才能为恢复我大隋做些事情。公主,您把雯儿嫁给我,书生一辈子都感激不尽。从雯儿身上,我看到了公主您是如何调教一个人的,尤其调教女人。监国越是喜欢萧后,您的位置越牢固。因为只有您,才可以把萧后调教好啊。”
义成听了,不悦之色尽去,赵守德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与家国大事相比,奉献出一个女人算什么呢。她拿定了主意,要把皇嫂牢牢看住,把颉利牢牢抓住。
从公主寝帐出来,赵守德很是兴奋。“公主对我言听计从啊。人生就是这么神奇,从一无所有的穷秀才,到堪可左右强大的金山汗国的国策,我赵守德不负此生!”虽是初冬,脚下草地竟可见这泛着油色的绿,叫人好不自在。
“祝您有个好天气!”迎面而来的牧民跟他打着招呼。
赵守德高兴地回上一句:“也祝你有个好天气。”
他信手拍拍白羊毛短裘,煞是满意。比“他们汉人”的棉袍暖和,还轻快。这个想法把他吓了一跳,自己竟想到了“他们汉人”这个词,好像是在说别的一种人。现在,他没觉得自己是突厥人,但似乎做汉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既不是汉人,也不是突厥人,那我是什么人?他有些迷惘。
前面,执失思力趴在草地上,身边围了两个半大孩子,三个人忙活着什么。这个执失思力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整天泡在草地上、牧民堆里,会开草药给牛羊治病,会给牛羊接生,甚至懂巫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牧民都喜欢他。赵守德不喜欢他,但是愿意和他搞好关系。
他凑了上去,刚要说话,执失思力突然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头也不回一下,似乎脑袋后面长了一只眼睛。赵守德只好站住,叹了口气,他没有兴趣凑到跟前了。在牙庭当值的时候也是这样,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极少。
小羊咩咩,羊羔出生了。执失思力站起身,抓把青草擦擦手上的血迹,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胞衣太厚了,好不容易给脱下来。”
“胞衣?”赵守德凑上去问。
“就是胎衣,包在胎儿外面的那层薄薄的膜。”执失思力看了一眼赵守德身上的新衣,他对这个人从来没有过好感。“你们这些秀才讲究的是‘不事稼穑’,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他不无嘲讽地说。
“像你这样读书很多的人在牙庭很少啊,懂得医术,会饲养、放牧,令人佩服。”赵守德不无讨好地说。今天执失思力愿意跟他聊天,他感到是个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两人向牙帐走去。执失思力对赵守德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愿听高见。”
“我们草原上牧民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看到每年春天大批的马驹、羊羔、牛仔降生。但是都鲁伦草原上的牲畜有个难关,就是他们生下的幼雏胞衣太厚,需要人帮忙割开,不然会憋死。你知道,刚生出的羔子不透气,憋死,就是一会的功夫。不同牲畜,他们胞衣的颜色不尽相同。马驹降生,它的胞衣是紫色的,跟人的脐带产不多,羊羔的是白色的,牛仔带些血丝,草原人家根据胞衣颜色一眼能看出新生的小家伙是什么,特别是大批牲畜混养,小家伙们挤着出生的时候,一眼看清楚是什么羔子很重要。”
执失思力用怪怪的眼光看了一下赵守德,接着说下去。“有一年,一户人家有一匹马分娩,也有一只驴分娩。驴分娩,驴羔子的胞衣跟马的紫色不太一样,跟牛差不多,带点红。两只畜生在一个圈里,同时分娩,主人出去找剪刀端热水,回来的时候地上有两个小崽子,都包着厚厚的胞衣,颜色还都是紫色的,脐带都被他们的母亲挣断了,看不出哪个是马驹,哪个是驴羔。主人这着急啊,马驹珍贵啊,得先抢救马驹再救驴羔。你说,驴羔和马驹的胎衣为啥颜色一样?”
赵守德摇摇头,他不懂这些东西。
执失思力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守德,“后来两个牲口都活了下来。割开胞衣一看,才知道驴生下的是骡子,骡子啊。骡羔子跟马驹的胞衣,看上去外表的颜色一样,但是里子它不一样啊,骡子就是骡子,它不是马呀。”
执失思力讲完,旋即闭嘴。
赵守德懵了一会,终于明白过来——执失思力这个王八蛋在骂他是骡子呀!你穿着突厥人的新衣,但是你底子里不是突厥人,是草原上的半吊子货。
他看着执失思力的后脑勺,憋得脸通红,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有本事走着瞧。”这句话他说得有气无力。“我们汉人”是谁呢,刚才他还在琢磨“他们汉人”是谁。
执失思力却不搭话,他迈开大步,走进了牙帐。
(2)
颉利和突利正在等他们。
牙帐内气氛沉闷,两汗相遇,从来如此。颉利坐于东边的正座,突利相对而坐,两人脸色阴沉,皆无话语。中间案几上,放着阙华报来的信函。
赵守德站在颉利下首,执失思力站在突利下首,垂手而立。
良久,颉利咳嗽了一声,“那统叶护,想和?”他刚从义成的寝帐里出来,连日纵欲让他面色更黑。
突利没有说话,在颉利面前,他总是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心烦意乱。执失思力半闭双眼,神清气闲,等待着突利说话。他内心强大,因为他没有个人的私利。
赵守德只好回道:“是的。碛北拓设来信言明此点。只是,统叶护提出了条件,他说於都斤神山上有七块歼敌石,里面有三块是记叙他们西突厥前辈的荣耀,是属于他们的,这三块石碑应该交还给他们。”突厥人有树石碑记录本民族历史和大战荣耀的习俗。赵守德所说的石碑原本属于西突厥,被金山汗国抢掠而来,安放在於都斤山上。
“那是妄想!这三快石碑不光记叙了我突厥人的历史,还证明了我金山汗国当初打败西突厥的光荣,怎么可以交还给他他们?”颉利说。
“臣觉得拓设之言有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过去我们是仇敌,现在要交朋友,还给他们或许最能表达我们的诚意。”执失思力说。
“不行!还给他们这些圣物,我颉利怎么对得起祖先,怎么向子民们交代!”
“统叶护与大唐结盟的后果是什么,监国应该能明白。我们用三块本属于人家的石碑,换来了和平,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红利呀,怎么说它的价值也不过分。如此,我们便可以放心的面对漠南一切事物了。”执失思力说。
“我不明白!执失思力,你来牙帐时间不短了,怎么还跟不上我的脚步呢?别再老是干给人开草药、接生牛犊子这样乱七八糟的事了,脑子向正事上使劲想想。什么漠南一切事物不事物,我们牙庭三十万骠骑,能怕谁?!”颉利声音高了起来,他对执失思力的固执不满已久。
“大汗所言极是,无论谁与谁结盟,如果真要对抗我们,那就是他们的末日。”赵守德从来不叫颉利监国,直呼其为大汗。
执失思力闭口不言。他的涵养历来很好。
“给阙华写信的人是谁?”突利突然问道。
“是一个南人营里的读书人,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一时记不起了。忠诚于他的拓设,人很好。”执失思力答道。
“我见过,人的确很好。忠诚可靠,本分。”突利回道。
一问一答中,赵守德闭上了嘴。他知道突利借拓设手下南人秀才的事敲打自己,言外之意即赵守德你一个南人动辄参与牙庭大事,越位了。赵守德想不通,一样的汉人,一样的为牙庭做事,拓设那边的那位秀才得你们的赏识,称你们的心,为什么我赵守德让你们如此讨厌,如此忌惮?赵守德看了一眼突利年轻的脸庞,新大汗软弱的外表下有一股令人生畏的勇气。颉利在某些地方不如突利,至于什么地方,赵守德想不出来。
“秀才不秀才咱不管,现在咱们议的是统叶护的事。”颉利不耐烦了,突利与执失思力那种默契让他不舒服。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统叶护议和,我们为什么不派个使臣去跟他会会?”突利开口了。
“阙华不是叫人去谈了吗?他也开出条件来了,再去有什么意思?”颉利说。
“数年以来,牙庭接待的各方使者络绎不绝,他们带来了所在朝廷的贡品,也带来了善意和友好。想想我们,这一年来竟没有一个使臣派出,这与我金山汗国的地位是不相称的。动辄以刀剑威逼,言语恐吓,非大国之为。”突利提高了声调。
颉利毫不示弱,“对那些心存异心的国家,还需要什么使臣去释放善意?用刀剑说话,这个最直接,最有效。我就不相信,大唐会安心听从我牙庭的安排,他们比我们更相信刀剑。”
突利不再说话。
大帐内了无生气。这种冷清的场景与始毕、处罗时候廷议时的热闹景象截然相反。执失思力心想,那些个好日子或许再也回不来了。今天牙帐内的火炉燃烧不旺,冷气一个劲从外面向里钻,四个人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
“混账!今儿谁生的炉子,怎么连个火苗都没有?”执失思力骂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便在颉利面前也不拘束。
“什么炉子不炉子的,别打岔!”颉利恼火极了,这样的议事已经不止一次了,甭管人多人少,突利就是不说话,要说也是乱说,执失思力还喜欢胡说八道,他感到脸上挂不住。
“那就这样定了。给碛北拓设回话,让他以牙庭正在商议为名,拖住统叶护一段日子,给牙庭留出一段时间,支持苑君璋南下雁门,打通石岭以北,为王世充打开一条商路通道,让他活下去,也好对付大唐。”颉利说道。
“要是打雁门关,我军主力可倾力南下,必一举成功。”突利开口了,他明白义成已经与颉利达成了共识,反对是徒劳的,但是在作战方式上,他有自己的见解。
“对付一个刚投降大唐的李大恩,还用得着兴师动众吗?去六千人马足够了。” 颉利一点也不让突利,他就是要这种行动告诉大家,草原上如今是他说了算。
“人家已经改变了打法了,军械装备也在长进。而我们呢,还是守着老一套,我们的军事思想再不变的话,迟早会吃亏。”突利说。
“竖起个尖木桩,挖个壕沟,打造点弓箭,这些把戏如何能与我大骑兵军团的集团作战相比?把战线拉长到上千里,那些木桩子有什么用,我骑兵的机动优势自是明显。”颉利很是自负。
赵守德想要说话,看到突利对颉利不屑一顾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在作战这件事上,突利是对的。今日的大唐远非昔比,军力大增,单靠一个苑君璋远远不够,六千牙庭的骠骑也没有把握。
他明白颉利差在什么地方了。颉利很霸道,这是个优点,也容易变成缺点,一旦说出话就收不回来。过于粗暴的决策,对于一个大的汗国来说是致命的。现在顶牛的时候说话不合适,只好等过后再去建议他增兵。
雁门关之战,绝非小事。
无话可说,四人散了。
赵守德最后一个走出牙帐,他抓住一个士兵的胳膊,“草原上新生马驹的胞衣是什么颜色,紫色的?”
那卫兵被赵守德愤怒的眼神吓坏了,嗫嚅着摇头,“我从来不知道马驹的胎衣还有颜色。”
回到寝帐,赵守德呆坐在床沿上,大脑一片空白。执失思力和突利那轻蔑的目光刺痛了他。我他妈的是谁,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雯儿端上一杯热水,赵守德看着自己低眉顺眼的女人,“好媳妇,只有你是真的对我好。”他一把拽掉女人的袍裙,裤子没脱便挺腰进去了。赵守德从来没有这么狂野过,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野兽,抓揉、撕咬身下的女人,让她哭喊、求饶,从其中得到莫大的快感。他机械地抽动着,长时间不泄,女人忍不住叫了起来,“求你快点吧,我疼死了。”他这才一泄如注,瘫在了床上。
“雯儿,你说,在草原上咱算是啥人?”赵守德抱着自己的女人,为自己刚才的粗鲁感到愧疚。
“我从没想过,从小就跟着公主,公主是啥人咱就是啥人呗。”
赵守德仰过身,双手放在脑后,一番动作之后,通体舒畅。他盯着帐顶喃喃自语道,“该是啥人就是啥人,管他娘的那么多做什么!”
他紧紧搂住自己的女人,感到这个世界上总还有贴心的人。
(3)
执失思力单身,他拒绝了突利喝奶茶的邀请,单骑上山。
是啊,跟大汗喝奶茶有什么用呢?两个人除了长吁短叹,痛骂一通颉利,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对于突利的处境,执失思力非常同情。但是,保持汗国上下的团结,这是唯一的出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选择。所以,他宁愿把牙庭的廷议缩小范围,少让康特勒古那些老首领来发牢骚,少逼颉利发飙,他不愿把颉利和突利的分歧公开化。
今年入冬稍晚,於都斤山山顶未见积雪,她巨大的白岩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永恒的金色光芒。山顶四周,数面巨大的白纛在风中飘飞,数只大雕立于杆顶,静止不动。一代又一代,他们坚守在这里,饱经沧桑,哪怕背后寒风凛冽,还是烈日顶头,自是巍然不动。他们不光是为了抢食人们敬献给神山的牛羊而来,更是这神山的守护者和见证者。
执失思力敞开胸襟,张开双臂,拥抱扑面而来的寒风,似是要把一上午的郁闷吹去。勇敢的人不苟且偷生,为了民族,他执失思力不会因为暂时的困境而失去信心。
一声长吟飘来,声调高昂激越,游荡于这广阔牧野的歌者正在放歌:
秋天已经过去,冬雪还未降临
人们在焦急地等待
天际那咆哮的雷声
那就先来一场无与伦比的大风吧
大风,劈去黑暗森林的积郁
吹散荒草满地的尘土
带着乱云飞渡
终于,雷声响起来了
人们站在天幕下
迎接从天到地的闪亮
是时候了,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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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老去
甚至比年轻的时候年轻
我从不躲避寒冷
更不藏于炉火前的温暖
命运从来没有抛弃我
我更没有抛弃命运
请不要叫我浪子
因为我没有找到天涯
因为我还驰骋在路上,甚至比年轻的时候年轻
是时候了,就是现在
------
冬天没有暴雨
那就来一场暴雪吧
猛烈,持久,像天神抛在凡间的祈祷
覆盖在无垠大地上
让人们自由探索
把心灵释放给天空
孤独的,和不孤独的,伟大的,和不伟大的
纯洁无暇
趁我还没有老去,趁你比年轻更年轻
驰骋在路上
是时候了,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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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失思力满怀感动,“是时候了,就是现在。”我不能对我的汗国失去信心,更不能对我的民族失去信心。
金山汗国,仍然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
(4)
一个月后,大唐定襄君王,赐姓李氏大恩在雁门击败突厥骠骑和苑君璋共两万人马的侵袭。大唐取得了与漠北骠骑正面战争的第一场胜利。
此战给颉利以极大的震撼。同时,西突厥大汗统叶护对颉利在和平上的两面三刀深为恼怒,重启与大唐结盟,并议定了出兵时间。消息传来,牙庭为之震动,颉利当即决定与大唐罢兵。
(5)
郑元寿在草原上已经呆了半年了。
郑元寿在草原上很享受他的“幸福”生活。坦戈该把他安排到距离牙庭大约有四五十里远的一个草场,安排两个士兵看着他。处罗去世,到颉利专权,他都知道,但没人关注他,突厥人好像忘了他这个大唐使臣的存在。
看护他的两个士兵,郑元寿也听不清他们的真实名字,干脆把年长黑脸的叫阿大,年轻白净的叫阿二。刚开始,阿大、阿二还想拾掇拾掇郑元寿,想让郑元寿跟掠来的奴隶一样为他们服务,没过多久,郑元寿却把他们调教的服服帖帖,悉心照料使臣大人。他的秘诀很简单,就是蒙吓加金钱,胡萝卜加大棒。
到草场的第一天清早,两人便来到郑元寿帐篷里,把郑元寿从睡梦中喊醒,“嗨,起床!牛粪,这个,牛粪。”阿大比划着,让他去拣牛粪。郑元寿睡眼蒙松,拿出自己的官帽,指着官帽翅,“我,特勤,大汗,明白不?”语言不通,他也稍微懂点突厥语,连比划带说,告诉这两位,他是唐朝的大官,相当于你们的特勤。他来这里是等着大汗召见,不是来干活的,如果干活多了累得生病了,大汗会不高兴的。阿大阿二将信将疑,却也不敢动粗,只好看着郑元寿继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之后的日子里,虽说他们不再逼迫郑元寿干活,但是从不给他好吃的东西,弄一点半生不熟的牛羊肉和带膻味的马奶子就打发过去了,让一贯讲求精致生活的郑元寿苦不堪言,却也找不到地方说理。
他不着急,他在等人,他坚信那人一定会来看他。果然,没几天,郑元寿正在散步的时候,有两人骑马冲这边驰来。郑元寿打眼一瞧,立即抓了一把泥抹在脸上,歪带官帽,把官袍弄脏,然后找了根棍子站在羊群边上,低头作出一副痛苦状。
康特勒古和褥旦早就想来看望郑元寿,苦于牙庭形势紧一阵松一阵,又怕颉利知道了惹麻烦,始终不得有空。这日,两人终于找了一个机会,凑到一块,赶紧来找郑元寿。
康特勒古看到郑元寿可怜巴巴的背影,喊道,“郑将军,一向可好?”郑元寿转身,看到两人,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康特勒古的手,“哎呀,怎敢劳二位首领大驾前来看我,下官有礼了。”说着,就要作揖施礼。
褥旦抓住他的手,“嗳,老郑,你就不用客气了嘛。在这里过得怎样,能习惯草原上的饮食吗?”
郑元寿眼眶发红,“快别提了,晚上冷,白天饿。咳,这日子,大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召见我。”
阿大、阿二不识时务地凑过来,给两位首领请安。康特勒古一顿鞭子就抽上了,打得两人抱着头蹲在地上。“狗东西,竟然把郑大人折磨成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你们会狗眼看人低,不知道天高地厚。郑大人是大汗的客人,我们的朋友,你们连口好饭都不给他吃,忒也可恶!”
郑元寿赶紧抓住康特勒古,“嗳,老康,不要怨他们,他们也算尽心。只是条件所限,条件所限。”康特勒古这才骂骂咧咧地住手。三人找了一个向阳之处,聊了很长时间,郑元寿知道了牙庭的情况,颉利专权超过他的想象,突利名义上是大汗,实际上军权都在颉利手里,连调动自己的部队都需要颉利同意。
郑元寿心下大喜,两汗相争必有一伤,金山大牙将陷入内乱,汗国的末日快到了。他不动声色,允诺康特勒古和褥旦,一旦回去,将专门派人给他们运一批物资过来,康特勒古和褥旦十分高兴,跟郑元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好不亲热,直到太阳西斜方才告别。
过了两天,有人悄悄运来了大量生活用品,郑元寿的生活顿时好转。阿大、阿二也对郑元寿老实了许多。郑元寿改变了办法,他开始重金收买两人。出使牙庭前,他随身带了许多金银瓜子,藏在贴身夹袋里,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派上了用场。每当阿大阿二做事让他高兴,他便给一个金瓜子,两人开始还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要,要了又很高兴。一旦郑元寿不给了,两人心里就惦记着这事,干活格外卖力。最后竟形成了一种局面,阿大阿二争着给使臣大人做饭、干事,郑元寿发现阿大会做手抓羊肉,带着膻味但是却地道好吃,于是阿大成了他的专用厨师,阿二专门为他跑腿,他们俨然和郑元寿成了朋友。阿大阿二与各人老婆吵架的时候,郑元寿甚至出面给两人调节家庭矛盾。每当阿大、阿二的婆娘看到使臣大人赠与的金瓜子,满脸简直笑开了花,满肚子的不高兴顿时烟消云散。
郑元寿被扣押的生活简直快活极了,这就是郑元寿的高明之处——永远与最身边的人搞好关系,永远不把自己置于狼狈境地,保持高质量的生活,否则,身体垮了什么都完蛋。
现在,郑元寿每天都要学汉代的张骞去“牧羊”。他举一根笔直光滑的木杆,顶上挂着两只羊尾巴,好似当年张骞的节杖。身上不再穿官服,而是阿大媳妇给缝制的一尘不染的羊羔皮外套,前面赶着一群羊,阿大、阿二在边上颠颠候着,一旦有羊只跑远了,赶紧找回来,好让使臣大人继续“牧羊”。
这一日,郑元寿正躺在床上想三个老婆,好久没有接触女人,憋坏了。怪不得当年张骞在匈奴的时候找了个匈奴女人生了好几个孩子,关键是憋不住啊。奶奶的,这么久见不到我的人,夫人肯定会担心我的生死,关键时刻还是老夫老妻,靠得住。大妾大红肯定会三心二意,自从纳了小妾,这骚蹄子整天闹腾,生怕失宠,这次出使就数她哭天喊地,搞得一身晦气。小妾小红太可爱了,刚进门五个月,整天捧在手心里宠着,还没有宠够呢,要是在草原上死了,让她改嫁那真是叫人舍不得。所以,我不能死,一定得找机会跟颉利见面,争取早日回到朝廷交差。
正胡思乱想间,阿大领着一个人走进了帐篷,来人冲郑元寿直乐。郑元寿从床上蹦起来,“吆,执失思力,别来无恙啊?”
执失思力笑着,上前拍拍郑元寿的肩膀,“郑大人,德芳兄,好长时间没有来看您啦,生活还好吧?”他与郑元寿第一次见面是在郑元寿前一次出使漠北的时候,到北海部做了三天客,豪饮三日,两人激辩天下大事三日,互相赏识,成了朋友。对于大唐与金山汗国的关系,两人一致认为将来必有一战。两人约定,不管谁输谁赢,都要视对方为朋友,不能看着朋友落难。所以,这次郑元寿对执失思力很是不满,现在两家还没有打起来呢,就不管朋友了。
“什么好不好的,凑合着过吧。这里的生活怎么能跟长安比,你们的人在长安,我都好好心招待,是不会过我这样的苦日子的。”他故意说话给执失思力听。
执失思力笑了笑,却不接话,他摸了摸郑元寿的“节杖”。“这节杖,太像张骞的风骨啦。不过从使臣大人心宽体胖的样子看,好似没张骞那么落魄。我知道,使臣大人是何等有智慧的人哪,断不会难为自己的。”
“康特勒古和褥旦都来看我了,而您不来。我在想,您是牙庭的红人,当家的人,来看看老朋友有失您的身份呀!”郑元寿终于忍不住了。
“朋友嘛,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敬于江湖。隔得远一点还是好的,还是好的。”执失思力兜起了圈子。
“老执,我这是混江湖吗?我是落难呀。当初咱们喝酒的时候说的知心话,真的成了酒后之语了吗?我这落难之人,你连根稻草也不给呀!我且看你将来去长安之时怎么办,我也不管你。”郑元寿跳着脚喊道。
“行了行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康特勒古和褥旦就是我安排他们来的,他们手里拿的询问你的信函还是我开的呢,要不然他们怎能轻易见到你?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关键时刻脑子太活泛,不相信人。康特勒古也是,怎么就不说我安排的呢?他呀,老琢磨你能给他什么金银财宝外加美女。你看看,我们这些人,肚子里整天琢磨什么玩意?丢人不丢人。”执失思力冲郑元寿嘟囔了一通。
郑元寿这下才满意了,他端详一下执失思力,本清瘦的脸庞十分憔悴,心下明白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好兄弟,我误会你了,为兄这有礼。说吧,为何事而来?”
“你我兄弟不再啰嗦了,跟我走吧,颉利监国想您啦,要在牙帐召见您。”
郑元寿心下大喜,“哦?别着急嘛,我还没有在这里放够羊呢。你快告诉我,为什么颉利要急着召见我?你们一定是心里有鬼了,是不是?要不就是打败仗了。”
执失思力定定看着郑元寿,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便转身走出了帐篷。
郑元寿赶紧穿上官服,一溜小跑跟上执失思力,向牙帐急急走去。帐外和煦的阳光让他从心底里感到舒服。
(6)
两个月后,潼关东城唐军营地,数名士兵在来营儿指挥下拖拽一架巨大的抛石机,机器高和宽足足有六丈,仅炮梢便有二丈四尺,一旁士兵和百姓无不咂舌称奇,围在边上等着看发射。
来营儿要把它拖到军营南边的斜坡上去,对着下方数百步远的一堵高墙试射。潼关之战,来营儿一战成名,李世民把他调到了身边,命其为军械营副将,专职督造军械器物。按照李世民的要求,来营儿数月来只干两件事,改造抛石机,让它抛射得更远,制造连弩巨弓,增强唐军进攻的火力。
收服了尉迟敬德、张万岁、寻相之后,秦王李世民麾下已是将星如云,战力斐然。李靖、李世勣、秦琼、程咬金、殷开山、屈突通个个顶天立地,皆有百万兵中取上将人头之气魄,无不忠心耿耿,悉心听命于他。
剿灭刘武周之后,李世民行军走路的架势越发气派恢弘,一切尽可睨视于眼底。他不止一次对部下说:“我的惊雁长弓就要到漠北射雁了。”他又说,“我们到了改变军事战略思维的时候了。原先我们兵力少,战力弱,是人家追着我们打,我们防御,防御之后再进攻,战法是被动的,思想上也是被动的。形势变化,我们连年苦战,兵力大增,坐拥数十万兵马,此时就要考虑如何在进攻中取胜,如何打攻坚战。我看,军械设备先要上一个档次,要造出比别人更厉害的武器!来营儿,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把我们的抛石机改造得能抛出三百步开外,再给我研制出一架能射四五百步,同时能发射数十箭的连珠弓弩!”
交差的时候到了,来营儿皱着眉头,围着抛石机转了一圈又一圈,没发现问题,他不放心地问正在向“皮碗”装石头的二柱子,“柱子,你说真能打出去不?”
柱子没好气地喊道,“能,能!将军,昨天不是打得好好的吗?你能不能少转圈子,我头都晕啦。”二柱子装完石头,又检查检查关节处,嘴里还嘟囔着,“都十二根梢啦,还不放心,这大帅也是,想看趁早来看,看完、射完不就放心了吗,整得大伙整天跟魔症了一样。”这二柱子,便是程咬金和秦琼在洛阳收留的小兵,跟上两人到了唐军,程咬金把他安排在了军械营。
他只顾收拾机器,没听到底下来营儿的喊声,“别嘟囔了,别放屁了!快给我滚下来!”
“说谁得了魔症啊,是我,还是你们来将军啊?”下面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
二柱子向下一看,唰,溜了下来,“参见大帅!小的胡说,请大帅恕罪!”。
“嗳,哪里是胡说呀,你说的实话,我爱听。你就是那个二柱子吧,我早就听你们程将军夸奖你,说你学他炖肉学得快,学造这大机器一定也差不了。待会发射得好,我不仅不怪罪你,我还要奖励你,重重地奖!”李世民未着铠甲,一身便装,轻松的表情说明他现在心情不错。
他早已到来,站在架子下面看二柱子收拾,示意来营儿不要出声,他到军中,喜欢跟小兵们扯扯闲话。
二柱子嘿嘿笑着,“大帅,您看看咱造的机器,这家伙结实着呢。”李世民点点头,敲敲厚重的铁架底盘,很是满意,尉迟敬德和秦琼跟在后面,也是充满好奇。
“大帅,这玩意真能打他个三百步?”尉迟敬德对这些东西一概不感兴趣,他认为还是在人群中杀进杀出过瘾。
“敬德啊,你要改变一下脑子嘛,不要光觉得挥舞着长矛格斗过瘾,这家伙发起威风,比你想象的厉害多唻。用好它,就可以保护我们许多士兵的生命。宁愿多射坏几架机器,也要多留下几条生命。人的命最值钱啊。”李世民感慨道,将士们听了都觉大帅之言入耳入心。
“大帅,要不现在就试射?”来营儿请示道。
李世民大手一挥,“好!”
“闪开,前面的人闪开,后面的人退到边上!”
二柱子和另一个炮手已经就位,指挥着二百名士兵拉拽炮索,来营儿瞄准,摇动手中小红旗,“目标,前方三百步,石墙,发!”
二百人同时拉拽,顿时,抛石机长索拉着的皮窝旋出足有十几丈高,二柱子猛一松闸,三十斤的礌石呼啸着飞向远方的石墙。众人欢呼起来,二柱子洋洋自得地看着石头在空中飞行,昨日他发射了不下十几块,都没有出现问题,今日一定要在大帅面前出个彩头,讨个赏。令他意外的是,石头在距离石墙十步远的地方就掉下来了,没打到!
李世民兴致勃勃地看着,嘴里夸奖道,“不错,声势蛮大的,差不多三百步啦!”
“没到三百!”二柱子喊道,“没到就是没到,大帅稍等。”
他风风火火装上第二块礌石,嘴里喊着,“动作齐整点,听我口令!放!”石头带着风声发射出去,这次比上次更近,也就是二百八十步。来营儿和二柱子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搞砸了,丢人丢到大帅面前了。
李世民仔细观察了发射底盘,“昨天你们是不是试射过了?一定是颗颗中标,对不对呀?”
二柱子摸着头皮,不好意思地说,“这石头看见大帅也害羞,就是不往前飞。大帅,你再等上一两天,我保证叫它飞出三百步去!”
李世民大笑,“柱子,你已经搞得很好啦,不用再调试,你现在呀,把那个礌石换成五十斤的试试?”二柱子飞也似地跑去,抬来一块五十斤重的礌石,装好,“闪开,闪开喽!”唰,礌石直奔石墙而去,没有砸中,却飞越石墙近十米,“成功喽!”士兵们欢呼雀跃。
李世民面带微笑看着大家,“你们发射第一颗礌石的时候,我感觉石头轻飘飘地就发出去了,机器压根没有受到难为。这机器呀,跟人一样,有时候得给他点压力,他才能把最大的能力发挥出来。你们太爱惜它,它反而使不出最大的劲头了。你们看,这换个大个的石头,它就有劲啦。”
来营儿已经看出门道了,这就如同用大弓发射羽毛箭一定不能射远的原理一样,武器和弹药得匹配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他从心底里佩服大帅,“大帅英明!”李世民摆摆手,“嗳,都是你们干得好,走,看看你们做的连弩大弓去!”
一个巨型弓弩发射器矗立在校场内。校场位于城东麻关镇,渭河边上,李世民嫌城内校场地方太小,无法容纳更多的队伍,让屈突通出城找了一块大平地,足够容纳五万人马。来营儿把弓弩设在这里,也是为日后培训作打算。李世民抬眼看去,嚯,真是壮观的一张大木框,足足有两丈高,丈半宽,上下三层,每层设立五个发射弓弩,专用的三棱箭簇比一般箭头重三倍,长一倍,杀伤力巨大,每层站五人,三层十五人,中间有木梯上下,加上扶手,用八个大轮子推动。
“上位!”来营儿命令道。十五名射手进入射击位置。“目标,前方四百步人靶,预备,放!”顿时,发射器前方四五百步的地方变成了箭雨。
“好,好!”李世民双手掐腰,看着前方被射成刺猬的靶子,兴奋之极。
“禀大帅,这个发射器操作简便,连珠射击,还能分拆组合,便于运输。”来营儿禀告说。
“这个东西好,上了战场用起来顺手!”屈突通说道。
“有了这个东西,我们还用得着害怕突厥骑兵的冲锋吗?想想看,他们的战术多少年都没有改变,还是老一套的快速突击。原先,我们没有骑兵,不懂得骑兵怎么打仗,也不会防御,看着他们狂飙突进,心里发憷,总是被动挨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的思想必须要紧跟上军事的需要,得用新法子、新东西来提高自己,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了,胜利的天平就倾向我们了。一成不变,必遭溃败啊。”尉迟敬德等人频频点头,大帅的想法天马行空,没有拘束,总比一般人超前一大步。
李世民重奖了军械营,正欲向回赶,卫兵来报,出使牙庭的郑元寿回来了。李世民大喜,“快,在哪里?引我去见!”他急不可耐要见到郑元寿。
郑元寿听到马蹄声,整整帽子,快步走到院子里候着。大老远,李世民便喊了起来,“德芳,德芳,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啦。”
看到李世民魁梧的身躯,郑元寿百般委屈涌上心头,含泪叩首,“离臣参见秦王!”
李世民大手把他扶起,“屋里说话,屋里说话。”挽着郑元寿的手走进屋里。
“德芳便是我朝的苏武、张骞!我听人说,德芳临危不乱,威武不屈,每日执节牧羊,真真我大唐士大夫之气节也!”李世民对众将说道。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纷纷上前与郑元寿相见,众人皆是佩服郑元寿的胆量。
郑元寿脸一红,他想起了自己在草原上装模作样牧羊的样子,“德芳为国效命,自是为臣者应有之义。昨日回朝,见到皇上,禀告突厥牙庭与我修好之意,皇上让我尽快向你禀报,也好有利于对郑、夏的战争决策。”
郑元寿从后面拿出一包鱼胶,“这是颉利让我带来的鱼胶,他说我们两国要象这黏糊糊的鱼胶一样,互相友好,不分彼此。他说,牙庭军队不会再向定襄以南进发,请大帅放心。颉利还说,我回来后,大唐扣押的热寒阿史德特勤也要回去,这叫平等交换。”
李世民哈哈大笑,“我现在才发现,颉利竟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呢。七年了,从向他们称臣打到了平起平坐,何其艰难也!漠北的鱼胶好啊,咬金,你拿回去给弟兄们分分,先顾及着那些老婆生了小孩的,这东西大补。待我日后亲临漠北,再带领大家去打渔熬胶!”
李世民接着问:“德芳,快说说漠北牙庭现在的形势。”
郑元寿仔仔细细把所听所闻给李世民讲解了一遍。他告诉李世民,牙庭两汗分立,矛盾尖锐。大唐给牙庭进贡少了,百姓生活日渐困难,对颉利怨声载道,改变对漠北突厥方略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李世民闻言兴奋异常,当晚大摆筵席,为郑元寿接风洗尘。